第 42章 造反,造谁的反?
宫院深深,地龙烧得滚烫,侍女行走轻快,放下一匣子绢花金银头饰退了出去。
沈昭仪坐在菱花镜前看着镜中面色苍白的人,伸出手抚了抚拿起玉梳轻轻梳着乌发,她又摸上掌心厚厚的茧子失神许久。
“念念……”
她唇角微动挤出这几个字,她的女儿不知道怎么样了?一别数年她骗自己茂行是亲生孩儿,午夜梦回时她恨恨伸出枯瘦的手指绕上他脖颈,她想,他死了就好了!
是啊!他死了一切痛苦就了结了啊……
沈昭仪不敢再动,她的念念在那人手中,那是她的软肋。
“沈昭仪,陛下命奴询问您好了吗?宫宴可别迟了……”
沈昭仪愤愤转头对上低垂着眉眼的侍女,没好气哼了一声又拿着玉梳慢悠悠梳着,她身边伺候的一个也无,发髻松散是要重新盘的,似乎隐忍许久就是使性子想让皇帝在宴席上发脾气。
侍女走了几步跪坐在一侧不由分说扯过玉梳替她挽起发来,沈昭仪挣脱不开斜眼去看,一声惊呼被来人捂进口腔里。
“昭仪可别着急,奴替您梳妆打扮,有位故人求告无门托奴传话,她说她叫念念。”
沈昭仪苍白的脸更白上几分,眸中水波荡漾,身子一歪瘫软下来。
幸好李宥嘉眼疾手快托住她半倚在自己身上,手指覆上手腕,心跳如擂鼓,呼吸急促,她手指下落瞬间一枚黑色药丸出现忙送进沈昭仪口中,手指再次搭脉。
“沈夫人莫急,今晚就能见到,宥嘉知您心中有仇恨,咱们做个了结吧!”
沈昭仪大口大口喘了许久平复好心中激荡,支起身子点点头,唇角荡起一抹笑道“殿下,只求今夜事了您放念念一条生路,小民愿替殿下杀了他。”
李宥嘉摇摇头叹息着,继续道“您只需将当年所受委屈讲出来,其他的有我在。”
话毕,李宥嘉起身行一礼离开,轻掩房门对上一位女官,低垂着眸子告罪。
“你下去吧!”
“是”
立政殿外一队队士兵来往巡视,远远看一眼李宥嘉转头回了东宫。
东宫一片萧瑟,宫门悬挂着白布,长廊侧殿厢房处处都是,白布历经风霜雪雨瞧着没那般纯白,李宥嘉一路向内走碰到的宫人屈指可数,内殿门口赵茂行一身护甲等候着。
赵茂行疾走几步迎上来,两方汇合继续向内走。
白苍候在寝殿门口瞧见来人急急扑了上去,眼眸含着泪行了一礼拜下。
“办妥了?”
赵茂行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是询问他,越过众人来到身边道“含元殿四周都挂上了巨幅旌旗。”
李宥嘉停住脚步朝着那处宫室看去,含元殿威武雄壮伫立着,劲风刮过旌旗翻飞叫人看不清。
没关系,百官已经进场了,大殿上各处都挂着盖有“武运昌盛”的旗子。
明光铠披上身,李宥嘉身上一沉,只觉得自个被包裹的紧绷绷,兜鍪沉沉压下,颈护与两肩的披膊连在一起,胳膊绑上臂护,腰左右垂下膝裙小腿缚有吊腿。
李宥嘉全身上下都被厚重的装备包裹得严严实实,每迈出一步都显得有些吃力。这些装备沉重无比,让她行动变得迟缓起来,就这样李宥嘉一步步地向前走着,时间仿佛也在这一刻变得漫长而难熬。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种令人不适的感觉才逐渐减轻,身体也慢慢适应了这种负重状态。她的步伐开始变得轻盈起来,原本沉重的呼吸也渐渐平稳。
含元殿丝竹声震天,这队人马悄无声息潜了进去,白将军今日在大殿值守,他那几位副将受累领兵巡城。
白广元冷冷瞥一眼高坐之上的天子,轻蔑之情溢于言表,倭国的种就爱玩些上不得台面的,这座皇城角角落落是他一步一步走出来的,不是那些空降下来的酒囊饭袋能比的!
白广元收回视线同几位相熟同僚打招呼,天子命他守殿门,站在这半冷半热的地方吹着,每一位进进出出的臣子都怀着异样眼光看向他。
他掸了掸吹进来的雪花,晃晃脑袋上水汽,啐了一口:呸!什么玩意!
一声高呼“圣人至”,丝竹声停下,众人齐齐叉手拜下,高呼“万安”。
立政殿外几道身影越过墙头,几道刀剑碰撞之后,归于平静。
李宥嘉提剑想先行,赵茂行狄在望一左一右率先进入,一道包围圈将她围在其中。
“嗖嗖嗖”
“铛铛铛”
何处传来一声声沉闷低吼夹杂着听不懂的话,李宥嘉面上一喜跟着冲了进去。
满地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无声地躺在那里,仿佛在诉说着曾经发生过的惨烈战斗。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令人作呕。那猩红刺目的血水,正从这些尸骸身下汩汩流出,形成了一道道暗红色的小溪,缓缓流淌着,将周围的土地染成一片触目惊心的血红。昏黄宫灯随风晃荡着,李宥嘉看也不看地上惨烈拾阶而上。
“我草~血腥味太浓了!呛得我犯恶心,狗皇帝还挺下血本的都是倭国人。”
{是呢是呢~宿主哇,咱们得快点喽~}
番番捏着鼻子嫌弃的直朝前飞,眼珠子红红的,有种妖异美感。
“你兑美瞳了?还挺渗人的~”
李宥嘉再看一眼番番评价了一句,脚下生风不带停的。
{宿主,人家没有,我也不知道怎么了闻到血腥味眼珠子就变色了!}
(委屈巴巴)
“殿下,狄少卿”
耘湫低低呢喃着先一步跑了过来,秀发凌乱身上全是泥污,手上匕首也垂了下来。
李宥嘉拍拍她肩膀给一个赞许眼神,快走几步围在床榻边上,秋吉不停擦拭眼泪,嘴角颤了颤那句话仍是出不了口。
“阿娘,宥儿来了!”
李宥嘉抬手替母亲理顺额间碎发,手指搭上脉搏,虚弱,缓慢,无力。
李宥嘉从怀里掏出一颗药丸捏着脸颊喂了进去,又半抱起上身接过一盏冷水灌了几口,轻轻拍打着后背等待人缓过来。
“咳…咳咳……”
李宁白睡了很久,一片漆黑,挣扎着醒不来。
“阿娘,阿娘……”
“太子殿下,先去含元殿处置了叛贼再回来陪皇后殿下。”
“殿下去吧!有婢子在。”
“殿下小心……”
“白苍你陪着阿娘,你兄长稍后带兵过来。”
李宥嘉再看一眼阿娘眉眼起身,膝裙被人扯住她急急回头对上一双流泪眸子。
“阿娘”
李宁白挤出一个笑容涣散的思绪逐渐回笼,慢慢松开手,手指却被回握住。
“阿娘安心养着,儿去去就回。”
李宥嘉点点头转身离开,目光看向一处,番番点点头,面板分出一半上面是李宁白身体状况折线图,上下浮动,精准到秒。
含元殿内烛火明亮倒映出一派热闹景象,舞姬们轻歌曼舞,身姿婀娜多姿;乐师们吹奏弹拨,乐曲悠扬动听。官员们沉浸在这欢乐的氛围中,或谈笑风生,或举杯痛饮,脸上洋溢着满足和喜悦。
高位之上的皇帝,面带微笑地看着眼。他身着华丽龙袍,头戴珠帘冠冕,显得威严而庄重。手中举起酒杯,与众臣共饮,享受着难得的盛宴时刻。
此刻,整个含元殿仿佛都丝竹声淹没,人们陶醉在这场盛大庆典带来的欢乐之中。
一曲罢,舞姬散去,乐伎更换乐器,殿外鼓声阵阵,遥远而令人侧目,乐伎分坐几队手持荜篥吹奏,荜篥声响亮、清脆从四面八方来,鼓声阵阵,凛然竦动。
十队士兵身着红色战袍披甲持戟,执纛健步,交错屈伸,首尾回互,来往刺击,列阵之形。
第一声号角吹响,各队散开站立。
第二声吹完,各队端枪,卷旗,弓上弦,刀出鞘。
第三声吹完,各队同时举枪。
第四声吹完,各队收枪。
鼓声响起,士兵齐声吆喝,高喊“杀”声。
金钲敲响,全军停止喊杀,侧身后退,收枪抱于右臂。
“四海皇风被……千年德水清……戎衣更不著……今日告功成……”
士兵们放声高唱,声韵慷慨,殿上官员纷纷起立,不少老臣抹一把眼泪跟着唱喝。
皇帝脸色铁青站了起来,死死盯着远处。
“此乃太宗文皇帝御制《秦王破阵乐》,一个倭国人怎么会懂?”
李宥嘉从人群中走出来,一步一步稳稳踏在一些人心上。
“李宥嘉你是要造反吗?”
皇帝紧紧地咬着牙关,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你们这群废物!”他那原本就阴沉至极的脸色此刻更是黑得如同锅底一般,一双眼睛冷冽无比地扫视着周围一圈目瞪口呆的官员们。
这些平日里趾高气扬、自命不凡的大臣们此时都被吓得噤若寒蝉,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只能低着头默默承受着皇帝的怒火。整个朝堂之上一片死寂,只有皇帝那充满愤怒与失望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着……
李宥嘉手持一面红色指挥旗,手一松旗面展开,“李”字黄色字迹无风自动,字下一圈黑色印记“武运昌隆”。
“造反?造谁的反?”
李宥嘉嗤笑一声,身后一人出列接过指挥旗插在台子中央。
“真备叔叔,你忘记长乐县的赵云黎赵云沧兄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