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 章 何人状告本官
曲曲折折的宫院里,一座三层高楼耸立着,这是帝后特意为祭月搭建的楼,各家夫人小娘子都以能在皇宫祭月为荣。
楼上丝竹之声悠扬悦耳,似高山流水,如珍珠落玉盘,和着那舞伎们轻盈的步伐,一同演绎着这曲华丽的乐章。她们腰肢如水蛇般扭动,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力量与柔美,手上的动作更是如行云流水般自然流畅,翩翩挥袖间,仿佛将人们带入了一个梦幻般的世界。在这欢愉的氛围中,舞伎们的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笑容,她们用灵动的舞姿诉说着内心的情感,让人不禁沉醉其中。
舞伎身影被巧妙放置的宫灯无限放大,衣袂飘飘,恰似乘风而去,如九天仙子般高洁不可攀。
歌舞升平,宴会气氛热烈,不少人穿梭其中,攀谈、相看,郎君们正襟危坐,一副正人君子模样等待皇帝垂青,帝后举杯说着什么,几位妃嫔携手拜下欲做诗献给君王。
变数陡生,正值歌舞伎退场,乐伎整理放置乐器之际。
一位面色苍白的宫女颤抖着跪倒在殿前,眼中满是惊惧与绝望,手持着一卷血迹斑斑的白布,那刺眼的红色仿佛在诉说着一场可怕的悲剧。身体微微颤抖着,似乎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而那卷白布却又像是重如千斤,让她几乎无法支撑。
“婢子求陛下做主,婢子状告大理寺卿狄在望枉顾人命、徇私枉法。”
耘湫手指紧紧地攥着白布,指尖因为过度用力而变得苍白,仿佛那是她最后的依靠。在她的身旁,一片死寂,只有她微弱的呼吸声和低沉的抽泣声在空气中回荡。
皇帝捧着酒杯的手指轻轻敲动杯璧,慵懒半靠在三足凭几上,眼眸微眯,不发话也不命人将宫女拖下去。
“求陛下救命,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她”
皇后突兀站起,脸色刷一下变白,金凤步摇随动作大幅度摆动着,“放肆”还未说出口,对上臣子们或看戏,或交头接耳,或轻蔑眸子,她死死抓住手腕冷静下,迎着皇帝玩味眸子安静站着,无声反抗着。
李宥嘉眼神闪烁,她位子距离帝后不到五步,帝后一举一动她都尽收眼底,大臣们看热闹的目光她一一扫过。
番番还未恢复,阿娘身子要尽快兑丹药,不能再耗在宫里了!
太被动了!
“你在东宫当值为何状告太子殿下?”
皇帝慢悠悠开口,同刘启对一个眼神,心下更安定许多,一口闷完杯中酒,手指虚虚一指,狄在望起身快步走出跪在那女子身侧。
李宥嘉起身跪下,头颅高高扬起,叉手拜下。
“儿不知耘湫背后之人是谁?竟教她污蔑储君。”
狄在望梗着脖子叉手拜下,一言不发。
“如今长安城百姓最时兴的闲话就是万年县女尸案,婢子是报案人,死者里有婢子那可怜的姐姐。婢子向大理寺报案,狄少卿说了给个交代的,迟迟没有官府通报,婢子又报了宫女采选,姐姐在天之灵保佑婢子入选进了东宫,太子殿下答应婢子还一个公道。”
“婢子等了又等,等了又等,那十多位娘子她们要等到何时?婢子愿意指认凶手的,婢子愿意的,婢子偷偷见过他。大理寺少卿也好,当朝太子殿下也罢,无人听婢子一句话啊!”
耘湫一腔愤恨,酸涩涌起,眼泪扑簌簌落下,唇角渗出斑斑血迹,她喉咙发痒“呃呃”几声大口大口血污流出来。
“婢子求陛下替阿姐伸冤,啊~”
耘湫突然对上皇帝身侧恭敬伺候的刘启“啊呜”一下,眼珠凸出恶狠狠盯着他,顾不上大不敬颤巍巍伸出手指指着他,哆嗦个不停。
狄在望一把抱住她手上用力,耘湫下巴传来咔嚓一声,他手伸进嘴里掏出一枚血块,耘湫已经晕了过去,几位宫人合力将人抬走,皇后接过女儿求助眼神吩咐身侧从二品御侍跟过去,有宫人捧起托盘接过血块,后殿几位医者拿镊子拨弄验毒。
“儿请阿耶处置。”
李宥嘉起身拜下,直直看向刘启,审视意味十足,毫不退让。
大臣们细细索索半晌,有陛下拥护着躬身出列,要开口却不知如何说,瞥一眼身侧老兄,眼神暗示他快跟上。
他那老兄眸中拒绝明显,一个宦官仗着给陛下迫害忠臣良将上位,再怎么得宠也比不上陛下,可若是把他搥下来上位的不少。
“陛下,宫人一面之词就想污蔑內侍监,若此例一开,其他空口白牙冤枉事不就都来了?”
“是啊~陛下英明,臣请杖刑以正宫中风气。”
“不妥不妥,那女子用命喊冤还是该查明的。”
“是啊!不能寒了天下万民的心,万年县女尸案我也听说了,死状可凄惨了!”
“全部都是好年华的年轻娘子,可吓人了!”
支持杖刑正风气的大臣声音减小,声音一冒尖就被其他人压了下去,更有热血臣子举杯跑过去“辩论”,听着他们议论火药味十足,已有摩拳擦掌事态。
皇帝脸色难看看着这场闹剧,他揉捏额头,若不制止拿出有力证据凶手,只怕明日一早,不,今晚各家各户传扬开。
刘启不能进大理寺。
“诸越诉及受者,各笞四十。”
一道人出列嘶喊着传来,狄在望冷冷一眼,哦,是刑部某位小吏想替陛下解围,可惜了撞了。
“这句下一句是‘邀皇帝车驾于仪仗外俯伏及挝登闻鼓以及申诉冤枉者不在禁限。’陈侍郎,《唐律疏议》某愿替你解答。”
赵云黎忍者怒气,布置全废,原要将计就计用此事摁死狄在望,给李宥嘉身上泼一层洗不掉的污水,再用鬼神之说指定太子是不祥之人,周国公身死便是引子,能令她们母女再无强有力的兵权支撑,又能减弱其斗志。
届时皇子争斗朝堂又是一番争斗,君权在握无一家独大。
皇帝眸子来回穿梭对上二皇子,心中一动,叱骂的话脱口而出。
“畜生”
刘启适时跪地颤抖个不停,口中连连告罪,又劝着陛下保重龙体。
李宥嘉好笑的看着这一对主仆演戏,大臣们“辩论”声戛然停下,目光齐齐看过来。
皇帝怒气冲冲走下高阶,一把夺过千牛备身手中长剑,寒光一闪,利剑出鞘直抵二皇子脖颈,带出一串血珠。
“父亲,儿”
二皇子对上父亲吃人眸子一个恍惚失神,皇帝一脚踹上他膝盖整个人跪倒在地。
“你来说”
刘启屁滚尿流跌下高阶,匍匐在皇帝脚下失声痛哭。
“陛下,仆有罪,您万望保证龙体啊!”
“说”
皇帝似是不耐,又一脚踹上二皇子心窝,刚膝盖钻心疼痛还未缓过来,这一脚疼得他冷汗层层冒出。
“二皇子从小最得您喜爱,贤妃身子骨不好若知道可得了啊!陛下啊,就让老仆去大理寺刑讯室走一遭,仆不愿陛下心如绞痛啊!”
二皇子颤巍巍抬起脸,泪痕一道道的,地砖上有未干泪珠,晶莹剔透的折射着光芒,他如坠冰窖颤抖个不停。
“父亲,儿不孝,愧对您多年养育恩,莫让阿娘知晓。”
“畜牲啊,畜牲啊!”
皇帝趔趄着跪坐在地上,掩面抱剑痛哭,涕泗横流,毫无形象。
“带走,把这畜牲带走,贤妃没生你这畜牲。”
大臣们满怀忧虑地围在皇帝身边,轻声细语地劝慰着,话语中关切和安慰只增不减。
有的大臣拉着皇帝的衣袖,言辞恳切,眼含泪水;有的则是跪地叩头,苦苦哀求,希望皇帝能够保重身体。
皇帝的脸色苍白,眼神中透露出无尽的哀伤和疲惫,他静静地听着大臣们的劝慰,偶尔微微点头,似乎在努力克制内心的痛苦。
劝谏声仍在继续,一位老臣上前一步,双手扶住皇帝的肩膀,语气沉重地说道:
“陛下,国家需要您,万民敬仰您,请您务必振作起来啊!”
皇帝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他抬起头,望着大臣们,眼中闪过一丝感动和坚定。
在大臣们的再三劝慰下,皇帝的心情逐渐平静下来,他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
“诸位爱卿,朕知道你们的苦心,也明白自己肩负的责任。朕会坚强起来,与你们一同共度难关。”
说完,皇帝挥了挥手,转身背影颓然,一步一步踏上高座。
最是无情帝王家。
李宥嘉仍恭敬站立着,脸上露出两分后怕,五分担忧,两分愧疚和一分夹杂着看不懂的情绪。
“阿耶,儿有罪,儿……”
皇帝挥挥手止住她要说出的话,一脸疲态,皇后适时咳嗽几声嗔怪的话就出了口。
“宥儿,你连身边人都管不住如何能治理一国?”
李宥嘉腰背塌了下来,面上更加诚恳,眉头紧锁,愁容满面。
“好了,你宫里那些阿娘替你瞧瞧,咳咳咳…”
“皇后身子不适,也该放手交给太子处置,若这些都弄不好,朕也愁啊!”
皇帝接过话头,瞥一眼那拥挤在一处的大臣,要笑不笑的僵着张脸。
“陛下,我要给孩子做个榜样,莫让二皇子之祸再现,不得不,对了,耘湫那孩子胆识过人,我自留了。”
“听皇后的。”
皇帝凑近身子,一股刺鼻味道萦绕着,皇后只觉得头痛难忍,皇帝握紧她手腕担忧的话脱口而出。
“阿娘”
李宥嘉快走几步侧身挡住搀扶皇后坐下,手指不着痕迹覆上脉搏,脉搏急促,鼓鸣阵阵,皇后皮肤肉眼可怜苍白起来。
“太子,宫里有朕,听闻宫外无数能人异士或可治皇后顽疾。”
“阿娘有父亲守着自会否极泰来,儿自请出宫替阿娘祈福寻能人异士。”
“好,好孩子,阿耶定护你阿娘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