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出征(上)
高羡从府里离开后,元乔便把景春好一顿数落,她指着貔貅样式的白玉问她为何不选这块?景春只答,侯爷又不缺钱,选这貔貅作甚?元乔心里郁闷,好好的怎么就送上同心佩了呢?侯爷应该不会误会的吧?元乔把心一横,算了,全当是块普通的玉佩,以后都不要提起了。
因着高羡要回府用饭,英娘便决定亲自下厨,一来今日是侯爷生辰,二来元乔也有段时间没吃过丹阳的菜了,看得出来北地的饮食习惯,元乔是有些不适应的,每日用餐都吃的不多。灵果儿是北地这边土生土长的丫头,对于英娘南方的厨艺很是感兴趣,屁颠颠的就跟着去了后厨,两人在厨房里忙活的热火朝天的。
元乔和景春两人忙着将院子里的几盆蝴蝶兰移到室内,眼看着刚晴了一日天色又起了阴云,元乔怕夜晚落雪压坏了这几株蝴蝶兰。
两人正搬着,南寻过来了。见着二人正费劲的搬着花盆,忙一把接过去。“夫人怎么不寻个小厮帮忙?怪沉的。”
元乔见是南寻,微微有些诧异,“你怎么回来了?”元乔往院门口瞅了瞅,并没有见着高羡,“侯爷呢?”
南寻将花盆放在了廊下,与其他几盆仔细的摆好。“侯爷让我回来告知夫人,今晚不回来用饭了。”
派南寻回来传话,想必是出了什么特殊的状况。元乔点了点头,“可是出了何事?”
“侯爷立刻便要出征。”侯爷曾经说过,千日教是国之蠹虫,不除不足以安大宣。如今诸位将军皆领兵在外,千日教又是侯爷的心头大患,侯爷亲自去办才能安心。
“还要劳烦夫人准备侯爷的衣物。”南寻想着以前这些事都是自己办的,如今府里来了新夫人,自然还是夫人来办才好。
“不知侯爷要去往何处,我好准备衣物。”元乔问。
“锦州濯阳郡,还要往北去一点。”南寻答。
元乔微微点头,北方冬季苦寒,太厚重的衣物不方便出行,太薄又不能御寒,从前元乔在家里也是帮兄长准备过出征的衣物的,但南方四季温差不大,要准备的衣物并不多,毕竟出征在外并不经常洗澡换洗。
“可通知老夫人了?”
“还未,等侯爷与诸位将军的商谈结束,侯爷会亲自回来与老夫人道别。”
元乔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春儿,你去后厨问问英娘的晚饭准备的如何了,若是准备妥当,便让南寻带点过去给侯爷还有诸位将军,今日可是侯爷生辰哩。”生辰在周府是头等重要的大事,周府每个人的生辰从未敷衍过,阿爹说,他们几个的生辰连着母亲辛苦的孕育,不仅仅是生辰,也是母亲生死一间的付出,要心怀感恩,哪怕元乔的出生是母亲的忌日,阿爹也从未敷衍过。“若你不着急便等等,我让英娘准备些吃食带过去。”
“夫人先准备着,我先去侯爷书房取一个东西一会再过来。”南寻拱手道,随即便朝着书房的方向行去。
等南寻再回来的时候,元乔已经让英娘准备好了食盒,两个食盒,六个菜,食盒的底部盛着细密的炭火,这样可以保持饭菜不冷。南寻手里拎着一叠公文,那是各个郡县传来的公文,按照惯例,侯爷出征,未处理完的公文会交由祁先生签批,他早已熟知并牢记在心,并不用侯爷交代。南寻的另一只手里还拿着一个紫檀木的盒子,盒子并不是很精致,看得出来像是手工做的,有些地方明显还有磕碰的划痕,像是很多年的老物件。元乔心里有些好奇,出征之前都要带走的东西,一定是很重要的东西吧。
元乔见南寻东西有点多,便提议让景春跟着南寻将食盒递过去,南寻并没有反对,两人出了府门便往西街的永宁坊去了,祁先生的家就在那边。
景春与南寻到达祁先生家门口的时候,景春没打算进去,夫人交代过的,食盒送到府门便回,不用进门,南寻也不再挽留,毕竟侯爷与诸位将军正在谈论正事,不好出面打扰。不过南寻手里一下多了许多物件,一个没拿稳,紫檀木的盒子便掉在了地上,不知是不是年代久远,那盒子直接摔成了两半,里面装着的物件跟着也掉了出来。
一个紫色的香囊,上面绣着繁盛的白色梨花。
景春心里咯噔一下,这物件看着像是女子之物,而且出征之前特意让南寻来取,难道是先夫人送的,可是府里的下人不是说侯爷与先夫人感情不怎么好,成婚两年见面的时日并不多,据说二人并未圆房。
南寻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捡起香囊还有坏了的盒子,神色戚惶,喃喃的说道:“这下完了。”
“这个东西很重要吗?”景春不死心的问。
南寻有些懊恼的点点头,“我先进去了,姑娘这就回吧。”说着便拿起东西朝内院走去。
景春心里不是滋味,兀自看着南寻消失在了影壁的转角处。
南寻将食盒送到了祁云山的书房,怀里揣着坏掉的紫檀木盒子明显欲言又止,高羡眉头微皱,出声问:“怎么了?”
南寻不自禁的摸了摸自己胸前,又看了看贾复与成竟思还祁先生三人,有些不好开口,嘴角一抽,便没说出什么话来。
高羡起身,“你们先吃,你跟我出来。”后话是对着南寻说的。
院子里的积雪被清理了堆在一旁,幽幽的泛着冷光。南寻噗通一声,双膝跪地,双手捧上紫檀木的盒子,“属下失手摔坏了侯爷的东西,请侯爷责罚。”
高羡看着碎成两半的盒子,心里升起一丝怅然,他拿过盒子,用大拇指反复摩挲着,“年代是有些久了,早该换了。”
高羡取出香囊,香囊上绣着的白色梨花,仔细看还能看到一些斑驳的污渍,那是他这么些年浴血疆场留下的痕迹,磨灭不去的痕迹。他取出香囊里的物件,四四方方的一个檀香木牌,一面刻着五条心经,一面很突兀的是一条划痕,像是有人不小心刻下的,有人曾与他说,这个木牌凝结着这个世间最真挚的期待与祝福,所以带着它的人定能平平安安的。这么多年,他征战四方,虽然也受过大大小小的伤,但每一次都能平安度过,就连收复蔚县的那次,他被困阎罗谷,孤立无援,本以为收复山河无望,自己也将埋身在此,但突然而起的大雾将他拉出了绝境,他一举击退图禾族,收复蔚县。
他从不是一个相信神明的人,但这个平安福牌,他每次出征都戴着,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是相信这个物件还是固执的忘不掉那个在乱世中救了自己一命的女子,她身怀六甲,高举拳头,向着四处奔逃的流民大声呼喊,山河破碎,尔等何不奋起反抗?中原大地若为外族染指,子孙后代不得安宁。
那呼喊振聋发聩,如今想来,抛却他本是将门子弟,记忆中的绯红身影也是给了他不小的冲击。
高羡将福牌揣入怀中,“起吧,去找个工匠修一下。”
南寻恭敬的起身应了,天知道这个东西对侯爷有多重要,他的后背沁出一身冷汗,在这寒风中侵入骨头,止不住冷意袭来。
“两个时辰后,我们与贾复在东门汇合前往濯阳郡。”高羡沉声吩咐。
“是,随行的衣物夫人已收拾妥当,侯爷未处理完的公文我也一并收拾好带过来了。”南寻说。
“嗯。”高羡心里升起一股怪异的感觉,说不来是什么意思,但他从前的衣物都是南寻收拾的,如今府里有了夫人了,自当该夫人收拾,这才更妥帖。像是想起什么,高羡问:“那食盒是夫人送的?”
“是的,夫人说是英娘特意做的,带与侯爷,我看着与北地的吃食不大一样。”南寻絮絮的说着,就看见自家侯爷快步朝着里屋去了,南寻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挠了挠后脑勺,他也没说错什么话吧,侯爷怎么突然甩手走了。
不一会,南寻就看见自家侯爷又出来了,脸色说不上的难看,只沉沉的丢下一句“回府”,便朝着府门走去。
南寻丈二和尚兀自发愣,就听见里屋传来贾复的大嗓门,“侯爷莫不是生气了吧,我就吃了几个小菜而已,也不知是哪家酒楼做的菜,手艺倒是不错,就是量太少,不经吃。”
南寻眼看着侯爷消失在了花园的游廊处,忙进屋将未处理完的公文交给了祁先生,不用交代,祁先生知道该怎么做。他又看了看,一桌子的空盘子,惊掉了下巴。
“诶,南寻,这是哪家酒楼的菜?味道不错,等我出征回来我再去尝尝。”贾复咧着嘴巴说着。
南寻白了他一眼,“那是夫人带给侯爷的。”说完也顾不上贾复呆若木鸡的神色,忙出门追自家侯爷去了。
成竟思拍着贾复的肩膀笑得前仆后仰,“贾大哥,今日你是得罪侯爷了。”
贾复瘪了瘪嘴,“你与先生也不提醒着我点。”
祁先生便摇了摇头无奈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