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成亲（上）

    元乔十五岁及笄那年明州不少名门望族都来周府明里暗里的打听过她的亲事，周家没有主母，内宅的这些个事就是阿姐元容在打理，上门打探口风的人一圈走下来，阿姐一个也没瞧上。最后迫于上门探问的人太多，阿姐只得对外称，家妹还小，想多留几年，这才止了一些人的脚步。

    元乔没想过自己会这么快嫁人，毕竟兄长还未娶妻，阿姐也未出嫁，她怎么也还可以留在明州府几年的，到时候阿爹必会寻个明州当地的子弟，她嫁过去，周家也能看顾些。现在天意弄人，她嫁到隔了千里迢迢的晋宁，出嫁也没个送亲的亲人在身边。

    元乔想着眼睛便红了，委屈涌上心头，竟抽抽搭搭的落起泪来，又不敢出声，恐被旁人看见了笑话，便只能赶紧稳住心神，拭干眼泪不去想那些伤心事。

    今日是侯府大喜的日子，晋宁城的百姓早早的便候在了漆园去侯府的主干道上，人声鼎沸，欢呼声和着喜乐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渐至顶峰。孩童们唱着童谣跟着迎亲的队伍跑着，“新娘子，花轿子，吹着唢呐喜调子。”

    一路的欢声笑语，偶有几个胆子大的，扯着嗓子喊着：“恭喜侯爷成亲大喜！”

    接着便有人跟着一声声附和，一路行来恭贺之声不绝于耳。元乔透过帘子的缝隙看见晋宁城百姓脸上的喜色，看来高羡在北地确实颇受尊敬。

    不多会，轿子忽的停住，紧接着便落了地，元乔知道，侯府到了，她心里一阵惊慌，忙落了头上的盖头。

    紧接着便听到外面一声喊:“接新娘子罗——”

    元乔的心跟着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只听见一声响，应是高羡踢轿门，随即喜轿的门就打开了，透过盖头下的缝隙，一双宽大的手出现在眼前，手指纤长，骨节分明，遍布着黄色的茧子，正中一条狰狞的伤疤贯穿了整个手掌心。

    元乔与高羡一路相处了十来天，但她并未注意到高羡的手上有这么大一条疤痕，她微微有些愣神，直到一声清咳，她这才回过神随即才缓缓的将手放在了高羡的手中。

    触手的冰凉令高羡一惊，那小手白皙娇嫩仿若出水的芙蓉，不知是冷的还是紧张，竟有些微微发抖。

    “小心！”高羡收紧元乔的小手，温声出言提醒。

    高羡手热，掌心传来粗粝的触感，惹得元乔一阵心悸，满脑袋如浆糊一般，任由高羡牵着一步一步的往前走着。

    此前，在离开明州前往晋宁的路途中，她并没有明确的意识到，成亲意味着什么，也许是途中奔波太疲累，加上她有点水土不服，她无心其他，又或者元乔潜意识里觉得还有几日时间。直到此刻，她处在一片迷离的红色之下，听着周围热闹的声响，将自己的手交给了一个统共没说过几句话的陌生人，元乔才真正的意识到，她嫁人了，此后她可能就要岁岁年年待在北地，很多年都不一定能看到江南的明媚花朝了。

    成亲的仪制繁琐冗长，元乔几乎是傀儡般的跟着高羡完成了成亲的整个仪式，等好不容易回了新房，元乔早已累趴了，本就是赶了两日路才到了晋宁，又强撑着应付了明芳姑姑和少真将军，此时元乔已顾不得什么礼仪规矩，倒头睡到床上，一动也不想动了。

    英娘瞧着心疼得不行，“姑娘先歇着，侯爷来了我再叫您。”边说着手里也没停着，帮着元乔捏了捏腿。

    元乔早已累瘫，什么话也不想说，只想享受此时的安静。也许是真的累了，没多会，元乔竟睡着了。

    前院热闹非凡，北地拥戴高羡的士族大家皆来赴宴，好些年轻一辈仰慕高羡的世家公子都借此机会上前敬酒，高羡来者不拒，一一饮下，最后还是李遂明看不下去了，端着酒杯替高羡饮了，“今日是侯爷大喜，若把侯爷灌醉了，可不好向新娘子交代的。”众人也都开始起哄，嚷着让侯爷赶紧入洞房，莫让新娘子久等了。

    今日大喜，高羡也没摆架子，众人皆喝了酒，也就抛开了平日里的上下尊卑，说话间便起了玩笑。

    高羡也不恼，饮了最后一杯酒，“那各位自便，尽兴而归。”

    新房在东边，冬日的北风穿过游廊袭来，红绸在夜色中翻飞，高羡有些头晕，很多年没有喝过这样多的酒了。

    进了东屋的院子，英娘与景春立在门口，见高羡来了，忙见礼。

    高羡抬手欲推门进去，英娘有些为难的开口，“侯爷，我家姑娘累了刚睡下了，可否容奴婢进去叫醒姑娘？”

    新婚之夜，新娘子不等新郎掀盖头便睡下的，倒是少见。

    “嗯。”高羡作势站住没动，等到英娘出来这才进去。

    说是睡了，其实并未脱妆，英娘进来叫醒元乔的时候，元乔还有些发蒙，那一瞬间她还以为自己在明州府，嘟嚷着，想再睡会。直到英娘一句，“侯爷在外面。”元乔才彻底清醒，由着英娘整理了一下妆容，僵硬的坐在床头，盖了盖头，等着高羡进来。

    屋里安静的可怕，火烛一闪一闪的晃得元乔更加心慌。只听见一阵脚步声，元乔便看见一双黑色的靴子出现在她跟前，她从未如此紧张过，手里无意识的搅着裙带，差点就要喊英娘了，但她知道此时房里只有她与高羡二人。

    高羡沉默了良久，他看见面前的人儿不安的双手，心里觉得好笑，但面上却是不显的。

    随着盖头被挑起，屋里一下明朗起来，元乔垂着头，不敢看高羡。

    浮光掠影，明眸微动，元乔一动不动的坐在那，红色的喜服衬得她脸色微红，元乔心跳如雷，眼睑微抬，高羡着红色的喜服站在她跟前，他个子高，挡住了大片明媚的烛光，元乔一时不知该作何动作，只呆呆的坐着。

    高羡迟疑了片刻，见元乔还是未动，只得亲自走到桌旁，倒了两杯酒。

    元乔这才想起，新婚之夜的合卺酒是该她来倒的，她有些慌张的起身，略带忐忑的接过高羡递过来的酒杯，高羡不语，饮了酒，元乔也跟着饮了一口，酒有些辣嗓子，元乔只饮了一口就呛得忍不住咳嗽。高羡接过元乔未饮完的酒放了回去。

    “饮一口，就行。”说着便坐在了桌子旁。

    元乔呆呆的看着高羡，他今日穿了红色的喜服，许是饮了酒的缘故，看着没了平日里的肃杀之气，坐在红色的烛火里，眉目柔和，衬得人有了谦谦君子的韵味。

    “饿吗？”高羡出声，吓了元乔一跳，下意识的就拒绝了，“不饿。”

    “那——”高羡清咳一声，“睡吧。”说着起身行至元乔的身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