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一抔黄土
明天就是除夕夜了，这个点超市里还是很热闹的，人挤人。
广播里放着新年的歌曲，超市货架也都放了红色的看板，上面带着新年的祝福语，相比较冷清的街道，江岚音这才有了要过年的实感。
几乎所有人的购物推车里都堆满了年货，他们不用走亲戚，只要买一些自己过年要用到的东西就行了。
江岚音拿出手机来看清单，这是她刚刚在哥哥办公室无聊的时候列的：“我今天下午发现盘子好像不太够了。”
“要圆盘子还是长的呀？”站在琳琅满目的货架面前她有些纠结，手上拿着两个盘子，转头问身边的哥哥。
往来的人群实在多，还时不时有小孩窜来窜去，李淮易一直站在江岚音身后护着她，闻言认真想了想：“都买吧，长的盘子可以装鱼。”说完接过她手里的两只盘子，轻轻放进了购物车里。
李淮易在姑苏生活的时间远比江岚音要长的多，他在那里过了十四年，所以就连现在也保留着很多当地的习惯。
比如过年的时候桌子上要放一条鱼，不能动筷子要完整过夜，留到年初一，代表着年年有“鱼”。
在经过一个货架的时候，一个阿姨叫住了她：“小姑娘。”阿姨大概五十岁左右，衣服外套着一件红色的马甲，应该是超市的推销人员。
然而此刻的她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要是早点看到超市推销阿姨手上拿的东西，她死都不会停下来。
秉承着对别人的尊重，江岚音停了下来，想听听阿姨要说些什么，万一她需要呢。
“大过年的，和男朋友出来逛街啊，要不要给男朋友买点贴身衣物？”推销阿姨在两人之前逡巡了一下，晃了晃自己手里的产品。
什么？本来大姨的话已经够让人难堪的了，结果看到她手上拿着的东西的时候，终于忍不了了：“我们是兄妹。”声音说出来的时候颇有些咬牙切齿。
“妹妹也行啊，妹妹也能给哥哥买。”没想到阿姨还是没肯放过她。
江岚音没再继续理会，而是推着购物车走了，买个毛啊，哪有妹妹给哥哥买贴身衣物的，大姨过年为了冲业绩简直有些逆天了。
想着，回头瞄了一眼跟在后面的哥哥，没什么反应，发现她看过来还用问了一句：“怎么了？”
大概是超市人多嘈杂，没听到她和大姨的对话吧，想着就松了口气。
“我看了一下，剩下要买的东西在二楼，我们去看看吧。哥哥你有没有什么需要的？”
闻言，李淮易摇了摇头：“没有，你按照自己清单上的买就好。”他一个人生活惯了，只需要最基础的生活用品，没有什么物欲。
“哦哦，好。”接下来就是李淮易推着车，江岚音负责穿梭在人群里拿着各种需要的东西。
逛完街出来已经接近十点钟了，本来感觉没什么缺的，结果买到最后发现好像什么都缺一点，结果就是买了一堆东西。李淮易拎着两个大袋子，江岚音则是手里拿着两板酸奶。
这还是从哥哥袋子里面抢过来的，东西太重她怕哥哥拎起来吃力。
“明天是除夕了，明早我去买菜，你要吃什么？”李淮易在开车，他扫了一眼副驾驶上的音音，就转过头来看着路况，大街上很冷清，没什么人，他们这里偏僻，时间又晚，街上的店铺差不多也都关门了。
“嗯……”江岚音搓了搓冻得发僵的手，思考的时候下意识歪头。
刚好等红灯，李淮易侧过身从副驾驶前面的盒子里拿出了一个暖贴，撕开包装递给了江岚音。
“唉？”她接过去，暖贴上还有图案，是一个玉桂狗：“没想到哥哥也用这么可爱的东西啊。”
她没看哥哥的反应，继续想刚刚的那个问题：“吃火锅吧！买点生的菜回来洗洗就好啦。”
以前年夜饭的时候哥哥总是从早上就开始忙活，还不让自己帮忙。虽然哥哥比自己大六岁，但其实那个时候也不过是个小孩子而已。
“好。”他知道音音这是在心疼自己，只要音音开心就好，自己没什么意见。
到了家里，李淮易刚把买的东西放下，江岚音眼疾手快抓住了哥哥的手。刚刚在车上就看见哥哥骨节都冻得通红的，只是碍于在开车不敢有所动作。
“暖和吧，我刚刚用暖贴捂得热热的。”哥哥手大，她两只手都捂不全，就来回多捂了几遍。
李淮易没动，也没说话，任由她动作，僵硬的关节在源源不断的热意中渐渐松动。
回到房间，李淮易打开洗漱台的凉水往自己脸上浇，他抬头看向镜子中的自己，水顺着头发滴落进了眼睛里，可他却没有任何反应，就这样静静看着，耳边是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在人前看着多光鲜，可谁又能想到内里已经完全烂透了……
一墙之隔，江岚音躺在温暖的被子里，丝质的布料很滑，一个翻身她就感觉自己好像要滑到地上一样。
大概是晚上容易胡思乱想，她没有办法控制地想起从前在姑苏的时候，那个时候她还小，什么都不知道，只觉得自己很幸福，有妈妈，还有哥哥。
后来回想起来她才发现，真相是多么残忍。
她不止一次觉得有那样一个父亲，她不配得到哥哥的疼爱。因为这样一个父亲，让哥哥失去了爸爸和妈妈，失去了安稳的生活。
当年，妈妈嫁给了一个操作工人，生了哥哥，虽然不算多富裕，但却很幸福。
直到有一天，哥哥的爸爸在工作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下来，摔成了全身瘫痪。老板虽然赔钱了，可那些钱除去治疗费用就不剩什么了。
作为家里主要劳动力的人一下子变成残废，妈妈不得不去找工作，可找来找去都没有人要。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亲戚和她说，京市她有门路，能赚大钱。
妈妈一个大学生，按道理来说是不会相信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情的，可是她没有办法也没有选择了，只能跟着那个亲戚来了京市。
一个长得那样漂亮的女人，一个没有背景的女人，会有什么样的结局猜都能猜到。
被骗过去的第一天，妈妈就被江玉山看上了，没有任何奇迹出现。
事后当然是无果，那时的江家虽然不如从前，但对付一个没有背景的女人还是和踩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至今她也不知道其中还有些什么样的曲折，只知道最后妈妈遍体鳞伤，回了姑苏。
不久之后就发现有了她，妈妈大概是不想要她的吧，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后来还是把她生了下来。由于没有医药费继续维持，哥哥的爸爸不久后就去世了。
江岚音是怎么知道的呢？当然是因为八岁那年，自己被找回后江云昭母子的谩骂殴打以及从其他人的只言片语里，拼凑出来的。
她知道，现实远远会比这些要更加残忍。
八岁那年，江玉山不知道从哪里得知自己还有个女儿，于是就把自己给接回去了。
说是认了她，但其实没有人在乎她，自己不过是江云昭母子用来消遣的工具罢了。
后来，江家发生了一场大火，那场大火只带走了她的母亲，那个记忆里疼爱她的妈妈就这样走了。
那是一条命啊，可到江云昭和舒渝的口中却变成了轻描淡写的一句：“就是死了一个人而已。”就是死了一个人而已……
世事就是这样不公平，作恶多端的人到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可是她的妈妈却早就成了一抔黄土。
她大概是幸运的，妈妈没有因为她是强奸犯的孩子而嫌弃她，哥哥也没有，至少，她在八岁之前是幸福的。
其实，知道真相的时候，她好害怕，害怕哥哥会恨自己，可是哥哥没有，相反他尽自己全力给了她最好的。
她也不止一次唾弃过自己，这样的出生本身就是原罪，可是，她还是得到了爱。
想着，眼泪开始不受控制从江岚音眼角滑落，一滴两滴三滴，越积越多，哥哥身上背负的远比自己要重太多太多。
兰因，只要有了兰因的投资，哥哥的公司一切都会不一样。无论怎么样，这笔投资她是一定要帮哥哥拿到的。
或许她应该主动一点，常和小鱼联系，江岚音看得出来，小鱼是喜欢自己的。
还有林政安，无论如何，她也不能让江家有一个这样的靠山，无论如何，她都要他们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