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王从戎
凌晨的天刚蒙蒙亮,欧阳烟已经站在了被黄沙盖了半截的车站,欲哭无泪。
她在原世界的时候,不止一次去内蒙古旅游过,草原、大漠、戈壁、牧场,什么奇幻美丽的景色都看遍了,可谁能想到这个年代,车站还能被风沙给埋了!
这又不是在塔克拉玛干!
车站建在一个废弃的草场上,站台上挂着个小木牌,可怜巴巴地随风飘荡。
小木牌上的字迹,早已经模糊得看不清了。
欧阳烟问了那个列车员才知道,这地方叫“乌兰”,是内蒙兴安盟辖旗科尔沁草原东北边陲的一个乡。
乌兰乡藏在大兴安岭中北段,地方偏得放卫星都找不见。
“乌兰……”欧阳烟喃喃道,鬼使神差地问列车员,“布和呢?”
“啥和?”列车员一脑袋问号。
“乌兰布和沙漠有机奶啊!”
列车员:“啥玩意儿?姑娘你没事吧?”
“没,没事,哈哈哈,我说着玩儿呢。”欧阳烟回过神来,尬笑两声。
抬眼望去,目之所及全是寸草不生的戈壁。
“我的老天爷啊。”欧阳烟心里反复崩溃,“你这是给我干哪儿来了。”
站里的工作人员早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车上的旅客们自力更生下了车,原本荒芜空荡的风化草场被无数双脚一踩,沙尘扬得更厉害了。
欧阳烟一把抓住列车员不让他上车,“列车员同志,我还坐这列车回去行不?等我回去马上就联系家里人来补票!”
列车员为难又同情地瞥她一眼:“姑娘,不是我不让你上车,你自己瞅瞅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这地方一般人不来,除了前两年上山下乡的知青多,才开了这条线路,不然正常人谁来这儿啊,我们这车也不是随到随走的。”
列车员接下来一句话让欧阳烟当场崩溃——
“你要跟车走也行,这车在这儿停三天,三天以后出发回去。诶,我们可不包你饭啊!”
“谁要走啊?”
那个叫她赔芦花鸡的老大娘也下了车。
她抱着孩子还得顾着鸡,下个台阶都踉踉跄跄的。
欧阳烟赶紧扶住她,老大娘也不客气,直接把孩子塞给她,自己提溜着鸡。
“诶诶诶!你可不能走啊你,你还没赔我钱嘞!”
欧阳烟简直想哭又想笑:“要不我把这衣裳赔您得了。”
然后本姑娘直接在戈壁滩风干,若干年后科学家说不定搞个挖掘工作给挖出来。
中国史书上说不定还能多添加一笔楼兰美——哦不对,乌兰美女。
也算是老娘这个北大博士给国家发展添砖加瓦了。
老大娘摸摸她的裙子料子,嘴里念叨着:“料子倒是好料子。”
又瞧瞧欧阳烟漂亮大气的脸蛋,说:“瞧你这闺女也不是那不着调的人,大娘我也不是赖上你图你钱嘞。”
列车员正要上车,听见她的话转身调侃道:“你还不图钱呐,你快把人家小姑娘缠拧死了!”
“我去你娘嘞孬蛋!”老大娘抬起老寒腿就是一脚,“滚!”
把列车员骂走了,她转头对欧阳烟说:“这样吧,待会儿俺大孙孙来接我,他在场部当主任,叫他给你想想法子。”
欧阳烟泪都快出来了,还得是咱朴素又可爱的劳动人民啊!
“谢谢大娘!”
老大娘摆摆手,又着急地朝四周张望,嘴里一边嘟嘟囔囔的:“俺大孙孙咋还没来嘞?”
她话音刚落,不远处就传来了清脆紧凑的马蹄声。
一个年轻的男人骑着一匹枣红色大马匆匆而来。
马背上还坐着个七八岁大的小男娃。
小男娃歪戴着一顶破草帽,笑起来像个脆生生的小西瓜。
“哎!乖孙孙!”老大娘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冲那个男人连连招手。
男人走到她们跟前,下了马。
“我家乖孙真气派!”老大娘咧嘴笑着笑着就开始抹泪。
“好了奶奶,哭啥。爹妈都在场部等你们呢。”说罢,男人看向了欧阳烟。
欧阳烟看着他头戴军帽,浓眉大眼一看就是个顶事儿又沉稳的。
胸口还挂着一个铭牌,上头写着“王从戎”三个字。
她率先伸手:“你好。”
那个马背上的小男娃跳下来,大喊:“哎呦王主任,不得了了!你奶奶还给你带了个新媳妇来!”
“再瞎扯回去给我铲牛粪!以后再嚷也不带你出来了!”王从戎瞪了小男娃一眼,饱经风沙磋磨的一张黢黑俊脸,立刻漫上了红。
反倒是见惯了各种类型男主男配的欧阳烟,相当淡定:呦,还是个反差内秀型男。
她把自己的情况跟对方一说,男人也立刻认真了起来。
“没事,你和我们先回去,我找人帮你联系家属。”
欧阳烟到现在才算是真的松了一口气,她真诚地朝对方道谢:“那真的麻烦你了。”
王从戎一张俊脸又红了。
不论是前几年大批来插队的知青,还是场部的女同志们,哪个不是天天风吹日晒,脸皮黑红,个个套马打狼比他们男人还勇猛。
哪里见过欧阳烟这样的女孩,她穿着少见的白裙子,怀里抱着孩子,就这样笑盈盈站在杂乱起舞的风沙中。
明明身处窘境,但不慌不忙,每一句话都吐字清晰,大方有礼。
血气方刚的男人现在居然连正眼瞧她都不敢:“没事,我们走——”
王从戎一回头,突然想起来了什么。
马,只有一匹。
小男娃帮忙抱着老大娘的小孙子,王从戎带着奶奶骑那匹大的枣红马,四个人正好。
“抱歉啊,我来之前不知道这个情况,还以为就我奶奶一个人来。”
王从戎歉疚地抓了抓头皮。
他倒是无所谓把自己的马让给欧阳烟和奶奶骑,自己牵着走。
但红云是他平常巡视草场骑惯了的马,这马有灵性,认主得很!
要是王从戎本人不骑着,天王老子来了都骑不走它。
小男娃无所谓地摆了摆手:“那你们先走嘛,待会儿再来接我。王主任你回去跟俺爹说一声,我晚点儿回去吃饭!”
王从戎:“拉倒吧你,你那个书记爹要是知道,我把你偷带出来,还给你单独落车站,非得扒了我的皮。”
欧阳烟看出他的为难,有点好笑地主动说:“我在这里等等就好,你们先走吧。”
“这,这不大好吧。”王从戎怎么可能把一个大姑娘独自丢在这里,但眼下又没有别的办法。
小男娃催促道:“快点儿吧王主任,待会儿我爹知道了真该罚你了!”
欧阳烟也劝他:“我真的没事,就在这里等你回来。”
一句“等你回来”,即使知道欧阳烟没别的意思,王从戎也羞得脸颊发烫。
他几乎是脚不沾地跳上马背,扔下一句“马上回来”就慌慌张张地,逃也似的走了。
几秒钟过后,风把小男娃清脆的喊声送到欧阳烟的耳边——
“你别怕,这里是三大队以前的备用救灾草场,没有狼的!”
那声音刚刚随风散去,欧阳烟就听见一阵银铃般的蹄声,从她身后传来。
欧阳烟还没来得及回头,就感觉后脑勺猝然一疼,眼前荒芜的景象瞬间黑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