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小孩他妈失踪——丢大人了！
黑夜中独行的火车继续“轰隆轰隆”朝前方行驶。
悠远的汽笛声响彻荒芜的田野，使人似乎置身于大海上捕鱼的夜行船，在颠簸与摇晃中没入海洋与夜的深处……
欧阳烟确实觉得自己好像在坐船。
因为她要晕了。
列车员的话就是一记晴天霹雳，五雷轰顶，顷刻间劈碎了她所有的壮志豪情，前途美梦！
老大娘在旁边轻飘飘一句“这么大个姑娘连车都坐不好，还不如俺家大孙子嘞”，更是如同一记补刀狠狠扎在欧阳烟心口。
她要吐血了！
汉堡包，可口可乐，上海滩，叱咤风云——全没了！
不仅没了，还他妈错得离谱啊！
“下车！”欧阳烟呼吸急促，汗都下来了，“让我下车！我坐反了！”
列车员一把拉住她：“得了吧，等天亮了就到站了，还下啥车。”
老大娘也抓着欧阳烟：“就是！你可不能走啊，你走了谁赔我鸡蛋钱！”
欧阳烟欲哭无泪：“就算到了站，我也没钱重新坐回来了啊……”
这一刻，脱离书本掌控后，对其他书本角色的真实情绪达到了巅峰。
欧阳烟内心真情实感地哭嚎：“哥！爸！妈！救我啊——”
救是救不了了。
此时的欧阳家，灯火燃了整整一夜。
欧阳明好不容易把妻子劝回卧室休息，自己再出来的时候眼底也是疲惫非常。
他脑袋上的星点白发在黯淡的灯光下愈发明显，欧阳明看着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抽烟的大儿子，说道：“要不，我明早买车票去一趟内蒙吧。”
隔壁卧室的门被悄悄打开了个小缝，苏笑笑的小脸露出来。
她应该也没怎么睡着，漆黑的头发披在肩头，怯生生看着欧阳父子俩。
“爸……欧，欧阳叔叔。”苏笑笑一开口就有些慌乱无措地改口，结结巴巴道——
“我，我跟你去吧。姐姐是因为我才走的。”
她说完眼眶子也红了，手在睡衣上揪成一团。
这睡衣还是欧阳烟穿剩下的，光滑柔软的面料。
苏笑笑来得匆忙，她被欧阳夫妻俩带回家时，才知道欧阳烟是被怎样宠着长大的。
欧阳烟的房间直面大海，隔着玻璃就能看见灯塔和靠岸的轮船。
窗子上挂着碎花窗帘，窗子下头的梳妆桌子肯定是欧阳风亲手打的，上面还刻着欧阳烟的名字。
桌子上扔着几包拆开了的桃酥，好似是被人吃腻了，随意丢在这里的。
苏笑笑的养父母对她也很好，但夫妻俩是全国各地跑的科研人员，半年半年不着家是常有的事。
苏笑笑几乎从小是跟着科研所的大叔大姨们长大的，今天跟着这个叔叔，明天跟着那个姨姨，跟他们一起吃食堂吃大锅饭。
苏笑笑更小一点儿的时候，甚至都认不清谁才是自己的爸爸妈妈，还以为“爸爸”和“妈妈”是一种工作，每天都要换人交接班。
“没事啊笑笑。”欧阳明勉强对她笑笑，“别操心了，赶紧回去睡吧。”说完，又去看沙发上的年轻男人。
欧阳风连着两晚没有休息，此时眉间的折痕深得像刀刻。
他把烟掐灭，轻轻摇了摇头：“不用了爸，你在家好好陪妈和笑笑，我有战友在那边的场部，明早我先打个电话叫他帮帮忙……小烟没带钱也没行李，她从小在大院长大没接触过外人，到了那边估计会先找部队的人，放心吧爸，没事。”
欧阳风说完，转头看向窗外的夜色。
明天就是十五了，可今晚起了风，云层盖住了月亮，黑洞洞的天幕连一颗星子都看不见，好像把世间万物都吸纳进去了。
应该是，没事的吧？
欧阳风在心底偷偷想着，他妹妹应该是没事的。
——
“等到站下了车，我去找找当地的部队吧。”欧阳烟无奈地对列车员说，“他们应该能帮我联系到我家里人。”
毕竟欧阳烟自己又不是原主。
她是真的连欧阳明和欧阳风所在部队的编号、地址、联系方式都完全不知道！
甚至对于他们家居住的海岛都陌生得很，只能寄希望于其他部队的同志了。
一想到被找到以后的场景，欧阳烟连跳火车的心情都有了。
她心想，“走之前那叫一个义无反顾，现在又灰溜溜地回去，真是小孩他妈失踪——丢大人了！”
“哎，不是我说你啊小姑娘。”
列车员显然也没见过这种，跟爹娘一吵架就敢坐着火车离家出走的，还是个女同志！
他简直服了：“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瞧你怎么也算是军属吧？怎么一点儿吃苦耐劳的作风都没有遗传到？一点点矛盾就离家出走了？”
“可不咋的！”
老大娘睡够了，抱着孩子睁着眼等车到站：“俺家那个大孙子要是敢跟你一样，我早呼他脸上了！幸亏俺家孙孙懂事，人家现在在大队，干得可好嘞！”
欧阳烟没心思管她宝贝孙孙干得好不好，她满脑子都是回家以后怎么面对爹妈和女主，以及怎么再次离家赶去上海的事情。
可是此时此刻的欧阳烟打死也想不到，自己会变成一棵初生的云杉，就这么潦草而坚定地驻扎在了大西北的水草与荒漠中——
一扎根，就疯了似的野蛮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