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探视

    我和周太太的会面就安排在三天后，当我坐在探望室里时，理解了周碧璇为什么来我房间又哭又闹了，周太太，的确是老了很多。

    如果原本的周太太像是个三十岁的阔太太，现在的周太太便像是古装电视剧里男主必备的老祖母，她的脸上依旧有着不为金钱所困的那种从容优雅，但头发竟然已经花白，眼角和额头也生出许多皱纹，眼神中全是麻木和死寂，只是那眼神看到我时突然亮了一下，她像是突然被注入了灵魂的人偶，猛地站了起来，整个人都贴在了玻璃上，沙哑着声音开口问我：“你记得，是吗？”

    我只是平静的看向她，并不回答，她又看了我良久，这才颓然坐回到凳子上，又摇了摇头，似乎将什么荒谬的想法甩出脑外，“不可能，怎么可能，我在想什么？”

    “你为什么要放过我？”我无视她的状态轻声提问，她黯淡下去的眼神又重新迸发出光芒，但她这次没有站起来，只是坐着反复的打量着我，好像在看什么怪物一样，探视的时间只有一个小时，我并不想浪费时间，所以又重复了一次我的问题。

    “你果然还记得，你到底是什么人？”周太太并不回答我的问题，只是看着我陷入回忆中，“我以为你会和卫巧巧一起死，我也是第一次见那种场景，血从她身体里流出来，你动了一下，我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把你从她怀里抱了出来，你一声不哭，身上有血，我不知道是你的还是她的，有人伸手想要把你拎过去处理掉，你那么小的手紧紧地抓着我的手指，我突然就想到了璇璇刚出生的时候，他们想要抱走她，我突然就心软了，我不想让他们带走璇璇，所以，我也不知道怎么，不想让他们带走你。”

    我有些疑惑，从我查看的资料来看，周太太生下周碧璇的时候高家经济实力尚可，怎么可能有人想要刚出生就带走周碧璇呢？也许是看到了我目光里的疑惑，周太太露出了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我隐约觉得我母亲的事情还有些隐情，于是将疑问问了出来：“周碧璇刚出生的时候以高家的实力，有什么人想要带走她？”

    “是我自己。”周太太嘴角上翘着，眼中却流下了泪水，我不是很理解，虽然不是周先生的女儿，但周碧璇的确是周太太的女儿，难道是周太太被迫怀上的？但是以高家的实力不应该能有人强迫周太太怀孕生子的。

    “当年我爱周卓昊，爱到疯狂，用你们现在的话来说，应该叫顶级恋爱脑。”周太太又自嘲的笑了笑，我却笑不出来，每一个恋爱脑的背后，怕不是另一个人的暧昧不明。周太太摸着手指，我记得那里曾有一枚婚戒，一枚她付出了很多才得到的婚戒，“你大概已经知道了，在卫巧巧怀孕的时候，我成了周卓昊的秘书，他在我面前说着卫巧巧的好，又转头夸我比她能力强，哈哈，他说他爱卫巧巧是因为卫巧巧在他陷入危机时救了他，他是感恩，而过完一辈子需要一个般配的人，配得上他的人，哈哈哈哈哈。”

    周太太似乎想到那些话觉得可笑，哈哈笑的眼泪都流了出来，但她当年一定是深深信服了的，她当年也只是个被娇养长大的大小姐，怎么可能看透这些呢，只是不知道她后来都经历了什么，让她此时疯狂嘲笑着当年的自己。

    “你知道我疯狂到什么程度吗？我疯狂到连自己的亲生孩子都差点没放过。”周太太的笑容慢慢平复，脸上有一丝疯狂，但并不期待我的回答，“周卓昊说卫巧巧生了孩子后身体受损了，以后怕是不能有孩子，他家是三代单传，到他这里恐怕要绝后了，要是他有个儿子就好了。所以我想要给他生个儿子，我们试了很多办法，但总是无法怀孕，于是，我心一横，就有了璇璇。”

    我大概已经知道她是如何心一横了，她看我没有什么反应，大概也猜到我知道了，不再多停留又继续讲述起来：“怀孕的时候我送了血去检查，说是个男孩，我很高兴，以为有了儿子他就会娶我了，但是我也有点怕，我怕就像他们说的一样这个检测不准的，所以我做了第二手准备，我准备了个儿子。”

    我愣了一瞬才理解了她的意思，不自己的张开了嘴，周太太又露出了那副扭曲的笑容，笑容里面融合了自嘲自责不甘和后怕，让她的表情如同地狱中上来的恶鬼一样让人不忍直视，我不想开口问，但她却自己开口了：“如果我生下来的不是儿子，我让他们当场换成儿子，我一定要生下儿子。”

    “你疯了？”我实在忍不住说了出来，周太太听到了，却又仿佛没有听到，大概过去的十几年间她已经无数次对自己说这三个字了。

    “我的确是疯了，我疯了一样的爱着周卓昊。那时候卫巧巧已经对我起疑了，我生的时候她给周卓昊打电话，问他在哪里，我让他赶紧回去安抚卫巧巧，他大概是起疑了，但是没有说什么，我想让他走了，如果不是儿子，他一定会有儿子，为了儿子他会娶我，但是当他们要抱走璇璇时，璇璇的小手突然抓住了我的手指，她抓的那么紧，明明她那么小，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呢？”周太太的眼神难得温柔起来，似乎对周碧璇的感情是她唯一的慰藉了。

    “但是，你还是和他领了结婚证。”我平静的说，眼神中并不带恨意，我无数次的梦见那个场景，但我此时却对她恨不起来了。

    “对，我费尽心思，想要和他拿到那本红本本，那好像用血染红的红本本，但是我不知道，就算我不做什么，我还是会嫁给他。”周太太的眼神中全是恨意，我有点不明白这恨从何而来，就算是周先生暗示过她没有我母亲他们才会在一起，但只是几句话应该不能让她恨到这样。

    “我想和你做个交易。”周太太的表情严肃了起来，眼底全是恨意，我意识到当年的事的确是另有隐情，这隐情很可能是只有周太太知道的，这是她的筹码，而我的筹码，我也大概猜到了。

    “我知道你是带着什么目的回来周家了。”周太太看我的眼神就像是看一个恶魔，带着恐惧和一丝丝的幸灾乐祸，“有一件事你查不到的，我可以告诉你，那件事你肯定很想知道的，那才是卫巧巧真正的死因。”

    “那你要我做什么呢？”也许周太太真的把我当成了什么特别的人，比如重生的穿越的，但其实我并不是，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有病的普通人而已，所以我不知道她想要我做的我能不能做到。

    看出我的疑虑周太太笑了笑，虽然那笑容无比勉强，但却是她今天最为正常的表情了，她的精神状态的确不好，大概是心中藏了那件我查不到的事情，让她在这么多年饱受折磨，她想要彻底放弃，只要能拖着某个人一起下地狱。

    “我知道你要做什么，璇璇是无辜的，她从没有伤害过任何人，我希望你能放过璇璇，把她送出国，让她远离这些，我不想让她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她的母亲，永远是她心中的那个样子就好。”周太太边说边看我的脸色，我也没有提学校里她做的那件事，的确，那件事小的就像是幼儿园小孩子的打闹一样，虽然周太太想要说的事未必不是我知道的那件事，但我本来也没打算对周碧璇做的太绝，只是送她离开我还是可以做到的，所以我点了点头。

    周太太似乎终于松了一口气，整个人肉眼可见的垮了下来，不知为何她看我的眼神有些同情，如果不是隔着玻璃她好像都要来拍拍我的头，这让我很不舒服，轻咳一下示意她说她要说的，她犹豫了一下，四周打量起来，这个单独的探望室里没有任何监控，我将手机屏幕按亮贴在玻璃上，让她看清我没有开任何录音录像，她这才终于慢慢开口：“就算我什么都不做，卫巧巧也已经活不久了，她被下了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