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爸爸我来看你了
穆黎整个下午都是魂不守舍地度过的。所幸事情不多，正常挨到了下班点。
她火急火燎地乘上了去往郊区方向的地铁。三十分钟后，她赶到了郊区的一座肃穆庄严的大型墓园。
黄昏时分，落日熔金。暖黄的光透过密密麻麻的衫林丛木打在冰凉光滑的大理石上。
穆黎将一路捧着的菊花放在了墓碑旁边，用手拂去上面的灰尘，又把中央冰冷的黑白照片擦了擦。
园里没有多少人，穆黎蹲下身子，仔细地看着照片上的人。
上面是一个五官端正的中年男人，留着不长不短的平头，头上戴着一顶帽子，帽檐中间别着一枚金属警徽，往下是粗黑浓密的长眉和大而明亮的眼睛，嘴角大大咧开，笑得开怀而爽朗。
今天，是她爸爸穆鸿飞的祭日。
穆黎紧抿双唇，望着他的照片盯了好一会儿，心里五味杂陈。
“爸爸……”她喉咙沙沙的，嗓子里像被浓烟堵住了，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穆黎觉得自己真是没用，爸爸是人民警察，为了救人性命牺牲了，是光荣的事，她还这么哭哭啼啼的，真是给他丢脸。
她抹了下满脸的泪水，努力摆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爸爸，我来看你了。”
今天是穆鸿飞英勇牺牲的第十一年，也是叶红棉患病住院的第十一年。
她靠在穆鸿飞的墓碑旁，静静地眺望着远方。
江北的天气很神奇，这边是夕阳静好，远处则是乌云遍布。
对面青山之上，苍郁连绵，一层又一层的灰白色云团覆盖在苍穹之上，压住了那一缕残破阴沉的暮光。
她的思绪飘到了十一年前，也就是初三那年。
穆鸿飞像平常一样，早早地穿戴好了警服，精神抖擞地站在镜子前催促着穆黎。
“黎黎，快走了，要来不及了。”
“哦，我知道了。”穆黎急忙忙地背上书包，来到客厅，快速换好鞋。
穆鸿飞一看她出来了，一把打开门。
“哎。等等，包子带着路上吃。”叶红棉把几个包子塞到穆鸿飞的手上，叮嘱他骑车小心点。
穆鸿飞收下包子，在叶红棉的脸上亲了两下，“知道了，老婆。”
“孩子还在呢。”叶红棉轻轻推了他一把。
穆黎早就见怪不怪了，在门口等着他们秀完恩爱，搭穆鸿飞的自行车去学校。
那天是个小型考试，是穆黎一向擅长的化学，但是在中途答到一半的时候，她的胸口突然隐隐作痛。
破天荒地，穆黎没有选择答完试题，而是去了医务室。
医生将她全身上下都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异样。穆黎捂着胸口，下了床正要往外走。
一向冷静沉稳的班主任满头大汗地跑到了医务室。
他那天的表情穆黎至今记忆犹新，他神色紧张而悲痛，眼里还带了些同情：“穆黎，你妈妈让你去趟医院。”
骤然间，疾风乍起，旁边的树木沙沙作响，几片叶子落在了旁边的墓碑上。
穆黎停止了回想。
她起身将那几片叶子扫拂去，扫了眼旁边的墓碑，墓茔主人叫韩清萍，名字还挺好听的。
又好奇地看了下她的照片，是个四十左右的漂亮女人，穿着精致繁复的旗袍，有一双大而有神的桃花眼。
穆黎盯着那张黑白照片看了会儿，忽然感觉有些眼熟。
一道蓝光划破了天际，她看了眼天边，乌云急拢，马上要下雨了。
她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然后沿着阶梯缓缓向下走去。
山间雾气湿重，阶梯上布满了青苔。穆黎脚下一滑，身子朝前方倾去，这时正走来一个女人扶住了她快要滑倒的身体。
“谢谢。”穆黎衷心地道谢。
女人看起来大概三四十岁，保养得体，穿着讲究，左手举着一柄黑色雨伞，右手小心地护着一捧淡黄色的康乃馨，她戴着墨镜，朝着穆黎莞尔一笑：“没关系，要当心。”
穆黎回了个感激的笑，小心地盯着路面，慢慢往山下走。
快走出墓园的大门时，往后看了一眼。女人在刚刚韩清萍的墓碑前停住，将手中的花放在了右边，静静地站着，背影坚毅而苍凉。
电光四射，很快豆大的雨滴就落了下来。
穆黎把包包举到了头顶，急忙伸手拦了辆出租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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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衡生到达时，一眼就看到了撑着伞站在母亲墓碑前的韩云裳。
他远远地望着，韩云裳身材纤瘦，端庄素雅，从背影看像极了韩清萍。
“来了？”韩云裳看了眼韩衡生，语气沉稳。
韩衡生将淡黄色的康乃馨放在了照片的左边，往后退了一步，朝着墓碑鞠了一躬，然后站定。
“妈，今天是您的祭日。我和衡生来看您了。”韩云裳面带微笑，对着墓碑轻声说道。
“您看衡生，都这么大了。”说着说着，声音不自觉地颤抖，“还自己开了间公司。”
韩云裳的眼圈发红，揉了揉发酸的鼻尖，握紧伞柄，声音哽咽地说：“要是您还在……该有多好啊。”
韩衡生握住韩云裳的肩膀，把她往怀里搂了搂，“是我不好，出国这么久，都没时间回来看看您。”
韩云裳的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缓了好一会儿，才强忍着将泪水憋回眼眶。
“妈，顾萧这臭小子最近也回来了。他说国外的饭他吃不惯，偷偷回来自己开了间面包店。”
韩衡生讶然地看了她一眼。
韩云裳蔑了他一眼：“真当我傻呢，帮那小子瞒着我。”
“顾萧有自己的想法。”韩衡生沉思了一会儿，缓缓解释。
“我知道。”韩云裳朝着虚空长长地吐了口气，“孩子大了，我也不想管了。”
韩云裳的目光又移到韩清萍的照片上：“妈，您在那边好好的，我们一切都好，您不用担心。”
大雨滂沱，雨点如闷钟般砸在伞上。
韩云裳望着天空划过的几道闪电，“妈，今天先去了，下次再来看您。”
说完，便抬步往楼梯走。
后面没人跟上来，韩云裳回头，唤了一声：“衡生？”
韩衡生看着墓志铭旁边的小字捏着伞把的手逐渐收紧。
您放心，我一定把韩氏集团夺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