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章 你承认了?
对于自己,连欺骗都不愿意了吗? 咬着牙,精心打扮脸上多了一层深灰,沈月没有再说话。
两人绕着水泥浇筑的山路盘旋而上,一路来到殡仪馆的后山,一排排黑色石碑,肃穆立在方形瓷砖上。
石碑上写着名字,生卒年份,以及一张黑白照。
墓园里三三两两有人,站在石碑前,放上一株白色菊花,表示祭奠,随后离去。
“你知道,我为什么让你陪我来吗?”
未等楚江阳说话,沈月继续自言自语:
“我出生那天,我妈大出血,我活了下来,我妈却永远留在天国。
后来长大,我翻出一本日记,那是我妈妈写的,她日记里记载的,全是我爸爸最近又去执行任务,回来瘦了,晒黑了,她做的鞋底,我爸又穿破几双。
有时候,又会是我爸爸中弹住院,谢天谢地,救回一条命。
怀孕后,我妈妈就没有再写日记,我记得很清楚,当时我妈妈最后一句话是,如果我爸爸在身边该有多好。妈妈在日记里夸爸爸是大英雄,可大英雄也没能保护住妈妈一命。
因为这件事,我对爸爸一直有意见,恨他没有保护好我妈,恨他没有一个好的家庭。从小到大,我几乎没有跟他提过任何玩耍的条件,也没有说要去吃什么,我一直坚信自己可以做好一切。
别的同龄人在跳皮筋的时候,我一个人坐在椅子上看书,不认识的字就问张婶,别人周末一起去聚餐游公园的时候,我一个人在冰冷的屋子里绞尽脑汁做数学题。
我脑子笨,那我就只能笨鸟先飞,我拼命学拼命努力,就为了证明不用我父亲照顾,我也可以。
可直到那天我才知道,有关乐乐那样的人存在,努力就像一个笑话,别人随时可以摧毁你的人生,也是从那天后,我才渐渐理解,父亲说的他的使命很重要,是什么意思。
不把这种人彻底除掉,还会有无数个家庭会因此毁灭。”
沈月突然顿住激动情绪,转身看向前方,声音戛然而止。
楚江阳看去,沈月面向的墓碑。
陈慧,沈傲之妻,生于1967年,亡于1991年。
黑白照上的陈慧很年轻,有着同沈月一样秀美狭长的眉毛,会说话的大眼睛,有一种知书知礼的大家闺秀气息。
“可楚江阳,我只是一个普通女孩,会喜怒哀乐,会发呆,会像小说女主角一样傻,渴望得到呵护和陪伴的女孩,你为什么那天救下我以后,就从我的世界消失。
你为什么明明可以说谎骗我,却要告诉我你有女朋友,你知不知道我会半夜做梦梦见你,我会想你想到失眠!”
望着沈月通红的眼睛,楚江阳心里不是滋味,他有考虑可能沈月对自己有意思,但没想到这么深。
“沈月,我之前没有给你说清楚,是因为我不想耽误你高考,对不起。
你是个好女孩,无论是性格还是才貌都是顶尖的,但就像你所了解的,我有其他女人,而且还不止一个,我这样的人,不值得你喜欢。
伯母在天之灵,一定也希望你找到时刻呵护你的男生,而不是我这种见色起意的二流子。”
长痛不如短痛,索性直接把路子堵死,免得沈月以后多想,楚江阳说完,干脆直接走人,没有一丝迟疑。
“唔唔唔——”
沈月蹲在地上哭起来,楚江阳的绝情就像一把钢刀,麻利插进她心脏,搅烂一切幻想。
“诶,那边怎么哭出声来了?”
“人家小两口闹架,别多管闲事。”
“也是。”
没人来打搅沈月哭泣,墓园里响起哀歌,是在催促要下山的人该下山了,不然天黑,下山的路不稳当。
“呼——”山上凉风刮起,天色渐渐暗下来。
沈月顶着灯泡大的眼睛,并拢双膝,坐在母亲墓碑边,脑袋斜靠在墓碑上,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她幻想出一丝来自母亲的温暖。
“妈,月月真的看错人了吗?”
天色完全暗下来,今晚没有月亮,只有几颗明星闪烁。
沈月摸出电话,电话已经没电关机,佳人擦了擦泪痕,身子往后靠了半尺,刚好抵住地砖,地砖的冰凉顺着臀部传导进大脑。
风一吹,树叶沙沙作响,沈月死死咬住牙关。
轻声低语着:“妈,月月不怕,月月不怕。”
一颗烁白灯光突然从树后探出,“滋滋滋——”皮鞋踩在地面细碎石子上,划出声音。一个黑越越身影缓缓从第一排墓碑往上爬。
整个墓园就一把手电,眼睁睁看着黑影走近,沈月捂住嘴,不敢叫出声,把身子整个藏在母亲墓碑后。
怕什么,来什么。
黑影好巧不巧,往墓碑方向走来。
淡淡花香随风飘进沈月鼻子里——栀子花!沈月眼前一亮,妈妈生前最喜欢的花。
“闺女,别躲,出来吧。”
听到熟悉的声音,沈月从墓碑后弹出半张脸,眼前黑越越的身影不是自己父亲是谁!
“爸!”沈月从石头后窜出,一把抱住父亲,眼泪不争气往下流。
沈傲叹口气:‘’不怕不怕,有爸在。”
沈月收拾好情绪,松开手,突然朝墓园过道外的树林大喊:“楚江阳,你个怂包,有胆子打电话,没胆子出来见我。”
林子里一片寂静,没有任何动静。
“闺女,他早走了。”沈傲轻轻拉住女儿。
“我不信!”沈月撒开手,大步朝着树林跑去。
下了台阶,刚跑到山路一半,“哎哟!”沈月突然双脚失力,就要往斜坡下倒去。
说时迟,那时快,林子里飞出一道闪电,把沈月拦腰抱起。
楚江阳不爽看着沈月,这娘们也太死倔了,如果自己真走了,这里摔下去,少说也得擦伤,搞不好破相。
“你干什么,摔下去要破相的。”
沈月眼睛眯成月牙,等楚江阳发泄完,她笑道:“放我下来!”
楚江阳一只手扶着她,轻轻把崴了脚的沈月放下。
沈月撒开他的手,当着他面跳了跳,又转了一个圈。
“你刚刚是装的?”
“我不装的话,能骗你出手吗?”沈月俏皮一笑:“跟我走。”
佳人死死拽住楚江阳的手,拉着他往墓园走。
“行行行,我和你上去,但是你放开手,行了吧。”楚江阳汗颜,他的意思,已经在电话里给沈傲说了,这个时候见面,应该问题不大,本身自己和对方就理亏,要是再给这个家伙误会,他可不想坐国安局的审讯铁板凳。
“那你走我前面,你只要敢跑,我就敢跳下去,看你救不救我!”
就这样,楚江阳被沈月赶牛似的赶回沈傲面前,沈傲平静看着楚江阳,一双如深潭一般的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爸!妈!我找到我喜欢的人了!”沈月突然抓住楚江阳的手,坚定道。
“不是,沈月,你刚刚说的可不是这样!”楚江阳一个脑袋两个大,求饶似的摇头:“沈局长,刚刚在电话里,我是给你说明白的。”
“月儿,别闹,我之前就给你说过,他和你不是一路人。”
沈月紧紧握住楚江阳的手,歪头、踮脚,蜻蜓点水在楚江阳脸上盖上一个印记:“爸,我已经十八岁了,我能承受自己选择的任何结果,与其放弃后悔一辈子,我宁愿赌一把!”
手电照在沈月娇弱而柔嫩脸庞上,一个同沈月九成像的女人突然在沈傲面前活了。
那是在一间华贵的高级干部套房里。
女人穿着黑白配的斑点长裙,一只脚踩着高跟鞋,一只脚踩着拖鞋,显然是要换衣服出门。
“爸,你凭什么觉得沈傲不可以。”
沙伐上坐着一男人,穿着羊绒背心,手里拿着内参报纸,头也不抬:
“他那拼命三郎的干法,只要站错队,别说他自己前途,你们家庭的前途也是灰暗的,你爹我不求你未来有多富有,但起码,要离开这摊浑水,能够安然生活下去。”
说完,男人报纸缓缓放低,看向沈傲:“你说,我有说错吗?”
沈傲默然,女人换好鞋:
“我不管,我就要和他在一起,你们怕,我不怕,沈傲,我们走!”
……
“爸,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沈月瞪大眼睛,无论是语气,还是神态,都和记忆中那位出奇一致。
这一刻,沈傲好像变成当年的岳父,而楚江阳,成了曾经的自己。
沈傲严肃脸:“沈月,他有给你说,他的私人生活吗?”
“我知道!”沈月斩钉截铁,一点余地也不给父亲留。
“沈叔,我——”
“你别说话!”父女俩异口同声瞪着楚江阳,楚江阳咽了咽口水,乖乖,要不要这么默契的。
靓丽小脸上满是坚毅,他还是第一次见沈月这个模样,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女,都不是省油的灯。
两人斗嘴半天,一个说自己老奸巨猾,利用沈月的天真,一个说自己有担当,不对恶势力低头,两人没输赢,楚江阳头都听大,原来自己在沈傲眼里这么不堪。
沈傲看了看手表,叹口气:“先下山吧。”
刚刚还激动的沈月,瞬间稳住,朝墓碑恭敬鞠躬,又大声说道:“妈,我和爸还有江阳先走了,明年我们再来看您。”
三人下山,三辆车停在山下,孔平站在车边吹风。
“闺女,我和他有其他事商量,你们的事,我们回家说。”沈傲拉着自己女儿嘱托道。
沈月乖巧点头:“爸,好的。”
楚江阳眼里满是惊疑,嘶——
他要是没记错,刚刚这父女俩在山上可是差点儿动手,现在怎么又父慈子孝起来了?
“看什么看,上车!”沈傲冷喝一声。
楚江阳同沈傲坐上第三辆车,车里就仨人,他们俩,再加上孔平。
一上车,孔平就把车窗往上摇,车外风声瞬间消失,车厢里响起孔平的声音:
“三天前,我们封闭北郊,连夜搜查岛国接头的汉奸,但很可惜,没有找到人。
后来我觉得不对劲,组织人手把从夜晚爆炸开始,到第二天我们搜查结束时,所有进出北郊的车子,全部把线路图划出来,一一比对,直到今天中午,我们排除了112个可疑车辆,还剩一辆没有完成检验。”
“医院里,高级病房住的是湖汉省湖汉大学的博士生导师,曾经参与过国家三峡水利枢纽的设计和施工,楚江阳,这件事,你的胡闹到此为止了!”沈傲冰冷着脸。
“孔大哥,你比我想象的还要麻利。”
“这么说,你是承认了?”沈傲扬起手中正在通话的手机,手机屏幕上, 是接通状态,0028,显示着一个神秘短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