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坦白
那日温太医去瞧过后，便被人请去了养心殿。
皇帝的面色看不出喜怒，只让人觉得压抑。
“碎玉轩那边，可还好？”
温实初对眼下这个弥天大谎紧张不已，只将头深深地伏在地上。
“莞答应郁结于心，前两日月事腹痛不止，今日微臣前去一看，竟是小产之迹。答应上次小产本就落了根子，如今又再度失子，小产后也未曾加以调养，如今又添了下红之症。看着……怕是不大好了。”
皇帝难以置信此事，心中愧意不断袭来，只觉得呼吸都有些滞涩。
他起身，往碎玉轩的方向而去。
碎玉轩里，四处装潢陈旧灰暗，虽是白天，殿内依旧昏暗无比。
甄嬛躺在床上，气若游丝，眼角还有泪珠一滴接一滴地坠落。
皇帝进殿，望着枯败的主殿，一时也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就站在甄嬛床前，一言不发。甄嬛也不看他，好似他不存在一般，只微微侧着头，看着枕边的帷帐。
“还在生朕的气吗？”
“不敢。”
甄嬛面色漠然，无比疏离冷淡。
皇帝一梗，也随之有些冷淡下来，又思及那日自己行径，只缓和了一分，补偿似的开口。
“若你愿意，我们依旧可以回到从前那般，你依旧是朕的莞嫔……甚至莞妃。”
甄嬛好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嘲讽道。
“从前？皇上以为还能回到从前吗？”
不待皇帝开口，又起身跪下，一举一动莫不恭谨端正。
“臣妾失德，无颜再见故人故友，不敢久居宫中，自请出宫为国祈福，了此残生。”
帝王的脸色彻底黑沉下来，他好意前来看望，不想她竟如此不识好歹，又不欲失态人前，只强行压抑着心中的愠怒，冷声道。
“既然如此，便如你所愿。”
半月后，身子微微好转的莞答应被废去所有封号与位分，逐出皇宫，遣往甘露寺出家带发修行，身边只留下槿汐一人照顾起居。
而浣碧，则被永寿宫要了去。
初彤要了浣碧去，平日里也只让她做些琐事，闲暇时，就将浣碧带在身侧时时教导。
浣碧初时还有心挂念甄嬛，但在这深宫之中，随着时间的流逝，她也渐渐淡忘了故人。
转眼间，又是五年过去。
风云变幻，宫中时局与曾经相比已有处处不同，但又好似从未变过。
初彤继弘冕与丹曦之后，又再度产下一对兄弟，唤作弘晴、弘昂，序齿为八阿哥与九阿哥。
在孩子降世之际，余世伦适时呈上一叠关于预防天花的折子，皇帝见了这份名为牛痘的种痘之策，又见其庄子上种痘之人，皆是证明其所言不虚。
大喜之下，将余家抬进满军镶黄旗，赐姓氏余佳氏。又封赏了余家一个将军爵位，虽只是虚爵，也只能传承三代，但皆是证明余家正式踏入勋贵之流。
更是大手一挥，将初彤晋为贵妃之位，宫中称其为明贵妃。
华妃的七阿哥因身子不好，起了福慧这么个名字，华妃也只盼着他平安长大便是。
自她知道欢宜香之事后，便修书一封，秘密送往了年府。
年家收到书信后，先是惊怒，又是后怕不已。
思虑再三后，年家终是激流勇退，各项私下里的动作均是停了手。
年羹尧自西北战事后，便自称旧疾复发，难以坐镇将军之位，不顾皇帝的反对，毅然决然交回了虎符，只一心在家荣养。
皇帝多疑，私下派人查实后，方才彻底放心下来，不仅给年羹尧赐下太子太傅的虚职，亦是将华妃生至贵妃之位，世称为华贵妃。
而随着华贵妃如日中天，延庆殿的端妃自知是等不到机会报仇了，郁郁之下，终是含恨而终。
延禧宫的沈眉庄生下了四公主，被封为惠妃，四公主小字静和，是个可爱的孩子。
安陵容也平安产下十阿哥，被封为和嫔，移居储秀宫中，与欣贵人同住。
欣贵人膝下的淑和公主有长姐风范，时时照料十阿哥，一时间，安陵容倒也与欣贵人相处极好。
五年年间，亦有新人入宫相伴，只是不知怎的，这届秀女资质却远不如甄嬛等人，只能勉强选了两个，被封为贞贵人与康常在，均是家室颇高的汉军旗女子，只是不甚受宠罢了。
而宫妃之中，初彤美貌无双，性情又温和识礼。她本就天资绝伦，近年来又饱读诗书，多学才艺，自是渐渐走进皇帝心里。
翌日月圆之际，胤禛再次想起了已逝的发妻，心中倍感失落。
正哀切之际，初彤含笑着走了进来。
见他形容落寞，不由问道，“四郎在想什么？”
胤禛本不欲作答，但今日望着她那张完美中又有些肖似宛宛的面孔，听见那声熟悉的四郎，有些鬼使神差的倾诉之欲，竟拉过她的手娓娓道来。
从他与宛宛相识相知到明媒正娶，再到妻子皆丧。
最后声音越来越微弱，似是无力去回忆当初的悲哀。
初彤轻轻抱着胤禛的头，温柔地拍打他的后背。
“纯元皇后会离开四郎，但彤儿不会。”，又顿了顿，似是不好意思，但又肯定道。
“彤儿永远都不会。”
胤禛一时也心绪大动，他看着眼前的女子，她与他亦是相伴多年，还是他几个孩子的母亲，他虽失去了宛宛，但上天垂怜，又送来了初彤与他相伴余生。
又有些愧疚，他曾将这样好的女子当成宛宛的替身。
这不论是对宛宛，还是对彤儿，都无异于是一种侮辱。
胤禛一时羞愧，只紧紧抱住怀中的初彤。
又在无人看见之处，落下满眼感动的热泪。
这夜月也寂静，风也温柔，胤禛的声音亦是珍重不已。
“彤儿，你可愿与我白首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