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寿宁宫
回到绣院，乔姑娘与晴雯的这场风波自然成了她们热议的话题，便有人便将乔姑娘的所作所为，添油加醋地当作一则趣事，绘声绘色地讲给刚回京的沈三奶奶听。
沈三奶奶听了前因后果，忍不住爽朗大地笑出声来。
“人人都说我是极厉害的，又说人人都怕我，可谁又知道我那二嫂嫂的厉害处呢？若是我当时在场，看着这么多年的情分上，少不得要千般哄万般劝，来平息这场风波。可这些挤兑人的话，也就我那出身高门的二嫂子能说得出，真真是痛快，痛快得紧。”
一场笑罢，沈三奶奶又叹息了一会。
她刚从京城外回来，便得知了乔姑娘硬是逼着晴雯让出凤娘之位的事情。
乔姑娘不仅将凤娘的绣房归为己有，还将晴雯当成普通绣娘发放俸银。更过分的是，她仗着凤娘的权威，给晴雯布置了许多原本不需要她做的绣活，显然是在故意刁难。
绣院里的人大多喜欢晴雯仗义爽朗的性格，又佩服她巧夺天工的绣工，因此对于乔姑娘的所作所为，她们很是为晴雯抱不平。
沈三奶奶深知，乔姑娘这次不过是一时的幸运，将来无论是贡品还是绣院都离不开晴雯的精湛技艺。
自己千找万寻才得来的晴雯，难不成要被乔姑娘挤兑走？三奶奶可不想看见这个局面。
于是，沈三奶奶特意找到晴雯，好言好语地安抚她，暗地里又将她的俸银比凤娘的多添了一倍，每月早早便送过去，只不让乔姑娘自己知道罢了。
晴雯原本就是使力不使心的人，素来不把这些记在心里，见三奶奶越发的亲热，又见到到手的俸银多了许多，自然是没有怨言。
虽然难免受到乔姑娘明里暗里下的绊子，但她看在二奶奶、三奶奶的份上，也只是尽量躲开，懒得理她就是。
转眼已是八月，秋风渐起，吹散了夏日的暑气，亨老太太也从避暑地回了京城。
沈三奶奶坐在后堂里，刚看着账房先生算完了上个月的账目，便听见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有人气喘吁吁地来报：“三奶奶，宫中的江老总管来拜见老太太了！”
沈三奶奶闻言，站起了身，柳眉微蹙。
这位江老总管，她虽未亲见过，但名声却是如雷贯耳。
他曾经是先皇身边最亲近的太监，深得皇上信任，也是顾家长辈们的老相交了，只是自己一辈儿少有往来，也有好些年没有来往，怎么如今倒突然上门了？
她心中虽然疑惑，但面上却不动声色，吩咐道：“先请贵客到客厅稍候，快去禀告老太太，再问问二奶奶在家不在。”
沈三奶奶起身走出账房，一边走一边忖度，这老太监选择在这个时候来访顾家，必定有着深意。
来到前厅，只见一位精神矍铄的老者正端坐在客椅上，品着香茗。
她满面春风，含笑上前施礼道：“老大人，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江老总管放下茶杯，微笑着还礼道：“三奶奶客气了，是老朽冒昧来访，打扰了。”
原来，这老太监告老离宫，得了圣命南下新吴养老。他即将离京，忖度着，新吴紧挨着松江，也属于顾家的老地盘若是能与顾家亲近下关系，想来将来的日子会过得舒坦些。
再者，为着宫里最后吩咐的那件事儿，自己少不得得来趟顾家。
说起来，自己能顺利离京养老，也是借了顾家的东风。
半月前，紫禁城的寿宁宫里，太后正坐在软榻上醒神。
她上了年纪，身体湿寒，即便夏日炎炎，宫里也不再使冰，只让人扇扇风罢了。
此刻，她午睡醒来，和宫女们打了一会儿牌，说了些闲话，但很快就觉得无趣了。
正闭目养神的时候，大宫女云芝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附在太后的耳边轻声说道：“太后娘娘，江老总管来了。”
太后闻言，眼皮都没动一下，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喃喃道：“这个老东西，又来求恩典了。”
云芝没有说话，她知道太后对江老总管的态度。
这位老总管为了养老的事情，已经来求了好几次了，次次进献的都是绝世珍品，可太后却始终不肯点头答应。
说起来，太后和老总管是几十年的老相识了。
在宫中风风雨雨这么多年，只有他们两个一直常伴先皇左右。他们之间的交情自然是有的，脸面也是有的。
然而，先皇驾崩的前两年，这个素来中立的太监隐约有了倒向当年贵妃一党的趋势。
幸亏先帝驾崩的很是及时，皇帝顺利上位，虽然老总管并没有出过手，但到底还是给太后和当今的皇上带来了不小的阻力。
为了这一点，太后娘娘下定决心要给他点苦头吃，让他也体验一下自己当年担惊受怕的感觉。
太后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感叹道：“哀家确实是老了，总觉得日子这样长——他又跪着不走了？”
云芝见状，忙回禀道：“回太后的话，这次江老总管没跪着，送来些东西就走了。”
“哦？”太后闻言，倒是睁开了眼皮，“这个老东西，又耍什么花招了。这次送的是什么？”
“是几件装裱好的绣品，看着倒是很精致的样子。”云芝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太后闻言，倒是起了兴致。
这个老滑头，送礼总是投人所好，以往不是送来西域的熏香，就是东海的宝珠，亦或是古时的砚台。虽然珍贵，自己也打心底里喜欢，但面上总是表现淡淡的，好让他没脸开口求出宫的恩典。
这次，他倒送了几幅自己素来不甚钟爱的绣品来，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既然送过来了，便拿来看看罢。”太后淡淡地说道，云芝立即会意，扶着太后坐了起来，同时示意小太监们将绣品呈上来。
小太监们抬着绣品依次进入寿宁宫，小心翼翼地摆放在太后面前的案几上。
太后斜倚在冰丝软垫上，目光随意地扫过这些绣品。
然而，当她的目光落在其中一幅绣品上时，心中突然一动，眼睛便挪不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