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薛家来

    果不几日，荣国府，王夫人午饭后留了王熙凤在房中说话，正谈论王家的家长里短之事，忽听下人传报：“姨太太今日到京，合家都来了，正在门外下车。”

    王夫人听了，喜得眉开眼笑，忙带了王熙凤将薛姨妈、薛蟠、薛宝钗一行人接进门厅。

    自薛家出事之后，姊妹们竟有十年未曾往来，而今暮年相会，自然是悲喜交集，两人泣笑叙阔一番，忙又去前厅拜见了贾母，也酬献各种人情土物。

    贾母见了，自然知道是曾出了事的薛家。虽明白薛家大不如前，也久未见这些亲戚，可荣国府毕竟是钟鸣鼎食之家，接济亲戚原是常有的事，老太太也不肯失了礼数，依照惯例治席接风。

    原来，薛家在京中的一干产业早已因为无人照料而败落，先前置办的好些房宅，也在这些年里典当变卖尽了。

    饭后，贾心中知道薛家如今的艰难，略一沉吟，便吩咐王熙凤，将薛家这一大家子安置到王夫人正房东边的梨香院。

    薛姨妈原本正要与王夫人同居一处，听了这话喜不自胜，遂忙道谢应允。

    原因有二，一是她觉得贾府这样的豪族正有权有势，好能护住自己那不敢轻易见人的逃犯儿子，二是因为薛家的经济大不如前，如今进京来投亲，王家又放了外任不在京中，原仗的是王夫人的帮扶，若能在贾府与王夫人相近，到底能省下好些开销。

    按说，薛姨妈也是王熙凤的嫡亲姑母，如今相聚，本有万千亲情牵挂。可是，王熙凤早在幼时便隐约听家中大人说薛家犯了什么事。

    虽然王、贾两家都不知其中的详情，但王熙凤是何等水晶心肝玻璃人，只见王家人轻易不肯提起薛家，便知道是让人丢丑的事情。

    而今，自己在贾府当家，又有升了官的娘家叔伯，自然有无限风光权势，可偏偏遇见这样一门投奔的败落亲戚，脸面上多少有些尴尬。

    她又见表弟薛蟠长相丑陋，又粗俗无礼，表妹宝钗长得虽好些，却是沉默寡言之人，没有云丫头、林姑娘那样风趣机智的言谈，

    眼看兄妹俩都算不是出色的人物，王熙凤心中更多了几分不快。

    再者，她是当家理事之人，最了解荣国府的账本。

    这些年，虽说是荣国府是勋爵之家，又有贾元春这位皇妃带来的赫赫荣耀，但是一大家子主子只知道骄奢淫逸，凡事只求开心快活，不肯收束半分。

    近年来，贾家又长久不曾出过有出息的嫡系子侄，旁系子孙虽多，倒都指望靠着荣宁二府这块明晃晃的大肥肉，来养活自己的一大家子。

    长久下来，贾府的经济亏空已经越来越大。

    王熙凤冷眼看了几年，眼瞅着宝玉、贾环、贾蓉、贾蔷等人不是能以科举振兴家业的料儿，自己的丈夫贾琏，更是只求不短银子花儿的主儿。

    若是，家中几位姑娘能嫁给有权势的人家，但也是一条出路。

    可惜，二姑娘迎春是宁国府的人，也已被贾赦许配给了世交家的子弟。

    林姑娘原是亲戚，大家也默认她是日后的宝二奶奶。

    惜春年纪还小，又不谙世事，还是天真烂漫的年纪。

    三姑娘探春倒是极好的，年纪也合适，只是不知日后会找个什么样的人家。

    眼下，贾府正是吃紧的时候，薛家又上门来投靠，平白给王熙凤多添了几分烦恼。

    贾府众下人最会见风使舵，见王夫人待薛家人异常亲热，可贾母和王熙凤倒不十分亲近，不免轻慢起来。

    那薛宝钗口中不说，心中却知道自家的处境，见母亲在贾府中事事谨慎，有罪在身的哥哥却从来不加遮掩，虽然不敢在京中乱走，却也忍不住今日会酒，明日观花，甚至聚赌嫖娼，渐渐无所不至。

    薛蟠那混世魔王的模样，常惹得母亲哭一阵儿，说一阵儿，又不舍得狠狠教训他，闹得整日不得安生，倒叫贾府人看了不少笑话。

    为着这事儿，宝钗心中郁结难解，常常暗中落泪。

    大观园中的探春、惜春、黛玉，并住在这边儿的湘云等姐妹，待她倒是亲亲热热。

    一日，黛玉约了宝玉，来梨香院找宝钗说话，见她腮边泛红，绣帕微湿，知道她又是为家中之事犯愁。

    黛玉安慰道：“姐姐虽不善谈，到底是心思透亮的人，你到底有母亲，有亲哥哥，这就比我强了。”

    宝钗勉强笑了笑，止住泪，打起精神和两人说话。

    她心中暗道，林姑娘虽然没了父母，到底林家有着偌大的产业。听说又有一位嫡亲的姑母，因为林父亡故时刚刚远嫁，不方便接黛玉过去亲自照看。

    后来，姑母知道黛玉在贾府过得很好，便放下心来，却每年都派人送来银两财物，又派人看守林家祖宅，为黛玉留个安居之所。

    这样书香门第的独生女儿，哪里知道薛家这样败落之家的烦难苦闷？又哪里知道混世魔王的哥哥给她带来的多少拖累？

    几人说着话，忽然见麝月来叫宝玉，只说是老爷有请，大概是有贵客到了。

    宝黛二人辞了宝钗，一起回了怡红院，宝玉换了见客衣服，收拾停当，忙去了。

    喝了一盏茶，紫鹃又来叫黛玉，说是老太太刚差琥珀来，请姑娘预备去前厅见贵客。

    黛玉听了，边往潇湘馆走，边和紫鹃说话。

    “这倒是奇了，舅舅那里有贵客，祖母这边也有贵客，哪儿就这么巧了？”

    紫鹃笑道：“我和雪雁也说呢，自从鸳鸯姐姐出了府，老太太那边就属琥珀姐姐最忙了，今日竟然亲自过来传话，想必是顶要紧的贵客呢！”

    半年前，鸳鸯前思后想，眼见府中的几位爷都是靠不住的人，老太太年纪也大了，自己没有长久留在贾府的依仗，只好趁着老太太高兴，慢慢说了自己想出府成家之事。

    老太太是真心疼爱鸳鸯，虽然不舍得，也不肯她为自己误了终身，虽是家生子，思来想去，到底赏了恩典，放她出了府，让她回到父母身边，自去择亲。

    黛玉扶着紫鹃的手走在竹阴下，问道：“老太太是单叫了我一人去的，还是别的姑娘们都去呢？”

    “琥珀姐姐说，还请了三小姐、四小姐、还有史大小姐一同去。”

    “只叫了我们四人，没叫宝姐姐？””

    紫鹃摇了摇头，“老太太说，只让自家姑娘去，又叫上姑娘你和云姑娘，没提宝姑娘的事儿。”

    黛玉听了，心中知道宝钗是为家事所累，想来不招老太太喜欢，心中不免叹息了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