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风雨来
天色突然暗了下来，狂风大起，正是风雨欲来的架势。
“这位姐儿，你找宁大爷什么事？”
赖家的管事娘子慌忙按住自己随风乱摆的裙角，一边问，一边上下打量着晴雯。
看着她相貌出众，满身绫罗，说话又很是和气，应该是贾府里身份不低的丫鬟。
“不知这位大娘怎么称呼？”晴雯满脸含笑。
“老婆子本家姓吴，姑娘若是有事，就直说吧。”
“吴大娘，我是宝二爷屋里的丫头。”
闻言，吴大娘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宝二爷的名声地位谁不知道，也就是他的屋里，能有这么一位窈窕标致的丫鬟。
风声越来越大，晴雯得贴近了大声喊，才能让吴大娘听清楚。
“因为二爷今日想起一件要紧事，打发我来找宁大爷，请他过去说话。您要是方便，请帮我把他找过来，二爷先等着呢。”
吴大娘见晴雯是宝玉的丫头，不敢轻易怠慢，躲着风答话。
“二爷不知道吧，谢家哥儿早就搬出去了！大约是春天的时候，听说也没辞辞我们家赖老爷、老太太，悄没声儿地就走了。”
晴雯想起来了，今天早上在老太太那里，听见政老爷说，谢以宁是隐藏身份秘密回京，难道竟然瞒得赖家一丝不漏？
“不吭声地来，不吭声地走，真应了我们老爷那句话，是个讨债鬼！”吴大娘很是替主子愤愤不平。
“那……那有个叫平安的小厮，今日当值吗？若是认识，麻烦吴大娘帮我喊一声，我们二爷说，找问他也行。”晴雯又问。
“平安？”
吴大娘略微思索了一下，大声回复：“我们府里，没有叫平安的小厮啊！”
“嗯？”
晴雯有些不解，顶着狂风大声说话。
“怎么会没有呢，我见过好几次呢！大约十七八岁，是个从北边来的，高高瘦瘦的，有点黑，挺爱说话的，嘴挺甜，大娘再想想。”
“姑娘，想必是记错了。”吴大娘摇摇头。
“我们赖府里的小厮，为了好记名字，主子都是用算数起的名字，大金、二贵、三宝什么的，若是叫个四安，听着还像我们家的小厮。”
天边炸起了个响雷，晴雯随之不禁“啊”了一声。
那她认识的小厮平安，和她一起撞见私情的平安，跟她一起夜游的平安，又是谁呢？
吴大娘抬头看看乌压压的天色。
“姑娘，我还有事，赶着交差。风大了，怕是要落雨，若是等会儿姑娘想起来人名了，再等人出来叫吧。”
话没说完，大颗雨点子噼里啪啦落了下来。
吴大娘回了头，给两个跟着的小丫头示意，要继续往前走。
晴雯紧走两步，追了上去：“吴大娘，其实，我是找赖嬷嬷有急事，您能不能……”
“老夫人近几日生了病，绝不见客的，姑娘过几天再去吧！”
雨势渐大，晴雯还想再说什么，吴大娘带着丫鬟快步疾走，不一会儿就消失在拐弯处。
晴雯原是赖嬷嬷买过来的，若是能见到赖嬷嬷，求她出面作个证明，只需要说，多浑虫不是晴雯的亲表哥，原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叫花子，自己就能出去自立门户了。
这招虽然有点损，但是不伤害任何人的利益。
更何况，这样的表哥，还不如路边的叫花子仗义呢！
晴雯又在角门处等了许久，来回踱步，衣服裙摆都淋湿了。
只要见了赖家出来的人，她就发声说话，问能不能带自己去见赖嬷嬷。
但是，雨势这么大，大家都来去匆匆，根本没有人愿意把她领进赖家的后宅，去见病床上的赖嬷嬷。
天色暗了下来，晴雯无力地坐在角门的门槛上，看着大雨呼呼啦啦飘落，心中实在闷闷不乐。
老太太生了气，不肯再见自己。多浑虫只想混吃等死，不愿意帮自己出府。宝玉，又去庙里跪经去了。赖府里，自己唯二相熟的谢以宁和平安都不在。赖嬷嬷病重卧床，不能见人。
王夫人的话还在耳边回荡。
“明日正午，若是没人过来签字认领，或是拿不出来赎身的银子……哼，京中有的是人牙子。”
人牙子。
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怕，晴雯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天色昏暗，估摸着，现在已经是晚饭时间，自己应该怎么办呢？
晴雯见赖家角门处逐渐没有了出入的下人，干脆断了找赖嬷嬷帮自己的心思。
她起身，独自走进纷纷扬扬的雨幕。
一边淋着雨走回怡红院，一边思索，能不能在府里找到一个，帮助自己走过这个难关的人。
满府的主子，谁能帮自己一把呢？
先是家里的三位姑娘，迎春、探春、惜春，连带上客居的林姑娘，虽然都很温柔和气，但都是未出阁的女儿家。
迎春姑娘，老实寡言，素来不爱出头。惜春姑娘，年幼胆小，最不喜欢沾染麻烦事。这两个，都不是能经得住事的。
探春姑娘，她是个有见识、有担当的人，可偏偏是赵姨娘肚子里养的，虽然这么出色聪颖，因为这个原故，素日多少会不受王夫人待见。这次，若是求她出面，驳了王夫人的面子，别说救出自己，简直是把姑娘往火坑里推。
林姑娘素来聪慧机灵，虽然在老太太心里有地位，可到底是寄人篱下，怎么能为了一个丫头，明火执仗地顶撞王夫人呢？
再有，就是家里的管事奶奶，琏二奶奶王熙凤、珠大奶奶李纨，这两位虽然是成了婚的正经主子，可都是晚辈，又是家里的年轻媳妇，也不敢和自己的姑母、婆婆王夫人直接对着干。
夏天的雨，不仅来得急，下了半天，雨势也不减。
走上蜂腰桥，再往前一段路，就是怡红院。
晴雯的衣服早就湿透了，雨水顺着她的下巴流过胸口，把单薄的裙子紧紧地贴在身上，勾勒出腰腹的柔软线条。
这时，晴雯想起了一个故人。
一个既能保住自己性命，又不会惧怕王夫人权势的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