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彩礼钱
第二日，李家外宅，李嬷嬷正在给小儿子梳整头发、打理衣服，把他打扮得焕然一新，又把他衣服下襟上的褶皱拍了又拍，扯了又扯，嘴里仍是说个不停。
“等会儿到了吴贵家，商量婚事的时候，可别低声下气！虽说他家姑娘长得标致些，若是论起家底啊，他家给咱们家提鞋也不配！”
吴贵就是晴雯的哥哥多浑虫。李家离荣国府不远，昨日多姑娘又递来了消息，说再过一日就要成亲，今日一起商量彩礼的事情。
李嬷嬷一家人为了成亲忙的底朝天，就让李盛自己去一趟。
“再说，这是太太亲自赏的婚事，他们还敢说三道四？说是坐下来一起商量，还不是咱们说了就算！你啊，非得要拿出宝二爷奶兄弟的款儿来……”
“娘，知道了！”李盛不耐烦地打断了母亲的絮叨，“拿出宝二爷奶兄弟的款儿”是他最擅长的。
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好久了。
想着晴雯婉转娇媚的眼角眉梢，他只感觉身上有一团火在烧。
临走前，李嬷嬷看出了他迫不及待的模样，一把拽住，低声说道：“还有一件极重要的事情。”
李二乜斜着眼，不耐烦地等着。
“明日便是洞房花烛夜，只要过了今天，她就要在咱家呆上一辈子，到死都是你的人！你今日，一定给我把持住了！若是逼急了，让她吵嚷起来，可不是给太太打脸？给街坊四邻说嘴？”
李二听了这话，好生犹豫了一会儿，不耐烦地应下了。
荣国府，茅草房。
吴贵——这只多浑虫，今日难得没有喝酒，正激动地搓着手，时不时在房前往外张望，两只手搓个不停。
昨夜，媳妇回了家，跟他说晴雯应下了这门婚事。两个人高兴地一晚上没睡觉，在破床上，叽里咕噜商量到半夜。
今日一大早，他们破天荒地收拾了房屋，还置办了几个菜，巴巴的请晴雯过来，叮嘱了好些事情，现在已经说了半天话。
晴雯今日难得地好说话，一直笑吟吟的，说什么都点头答应，还感谢哥哥嫂子操心自己的终身大事。
“哥哥嫂子的恩情，晴雯无以未报，今日一定多要些彩礼，我一分不要，全留给哥哥嫂子过活。”
两口子高兴地屁滚尿流。
眼下，就等李二那位“贵婿”上门，商量明日的亲事了。
等到快要正午，李二才醉醺醺地过来了。
本来他是一出门就要过来的，走在半路上，又遇到一个相熟的老妓女，千娇百媚地请他过去。
李二身上本就有火，又想着母亲出门前的叮嘱，干脆半推半就，先和那婊子昏天黑地地厮混一场，又喝了好几杯烈酒，直到这会儿才来。
李二一到，多浑虫夫妻眼睛放光，简直像是看一个大元宝，高兴地手足无措，殷勤奉承。
李二感觉相当得意。
以往来找多姑娘私会的时候，总是偷偷摸摸，怕人看见，哪有今日来这一趟痛快。
屋里的三个人，你说我笑，商量了半天，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等流程一概全免，只定好了八十两彩礼钱，再要八床被褥、八匹绸缎、两只金簪、两只银簪，还有一整套金包银的首饰头面。
李盛已经有了几分醉意，不管夫妻二人说了什么，全都满口答应，两口子高兴地直搓手。
只有晴雯被晾在一边，正拿刀安安静静地削着苹果，三人一句话都没问她。
定好了彩礼物件，两口子心满意足，连声让晴雯过来，伺候李二喝酒，借口说，再去买两个菜，躲了出去，把房子留给他们俩。
两人特意掩上了门，李二那厮这会儿已经满脸通红，醉眼惺忪，已经没了五分神智。
晴雯心中冷哼一声，没想到老天助我。
她款款走过来，把削好的苹果递过去，将刀放在桌子上，又劝他多喝了几杯酒。
李二看着如此美貌的晴雯，心里乐的笑开了花，一杯接一杯，喝个不停。
看时机差不多了，晴雯趁机，假装不经意地问起彩礼的事情，又故作惊讶。
“好狠心的哥嫂！我原是说，李二哥家是府里得脸的体面人家，比旁个不同，我心里是一百个愿意，彩礼只是走个过场罢了，切不可多收、多要，免得伤了两家和气。没想到……”
“什……什么？”李二叉着腿，乜斜着眼，斜倒在椅子上。
“没想到，他们俩竟然说，李家有个狗屁体面，一家子捣鬼吊白，害了穷痨似得。若是不要多要些彩礼钱，自己家算是昏了头，才应了这门婚事！”
李二听了，气的把拳头砸在桌子上，“砰的一声”，桌子上的菜碟子震了一震。
若是心中不怕，那肯定是假的。但是晴雯稳了稳心神——若要逃出生门，她必须把这话说完。
“二哥哥，你知道，我心里是千肯万愿！我就这么一个哥哥，自己存了好多钱在他们家，哪里肯让他们再要这么多彩礼。可我管不住那黑心的哥哥嫂子，他们还说，说……”
“还说什么！”李二的眼中要冒出火来。
“说，李家人哪里有些好体面？不过是狗仗人势，天天作耗，在人们跟前逞脸。岂不知，梅香拜把子——都是奴才！”
他气得一把揪住晴雯的衣服领子，作势就要扇她巴掌。
李盛平生最恨人说“奴才”二字，上辈子和人争执，怒气杀人，起因就是对方嚷嚷的“奴才”二字。
“好哥哥，原不关我的事，都是黑心的哥哥嫂子，在背地里说咱们坏话，我自己听了都生气，又没人给我做主。以后咱们是一家人，谁想让人这样辱骂自己的夫家？”
李二听了，一把松了手，把晴雯跌在了地上，赤红着眼睛，只恨无处撒气，一眼看到桌上的尖刀，提着就往外走。
晴雯缓缓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裙子上的灰，整好了衣裙。
望着李盛那厮怒气冲冲往外走的样子，她不自觉地捏紧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