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慧紫鹃

    晴雯和小丫头回了大观园，路过沁芳亭后头桃花底下，看见宝玉正在和林姑娘房里的紫鹃站着说话。

    晴雯走过去，笑道：“好好的，怎么不回屋里说话，在这风口里站着，吹了风可怎么好？”

    紫鹃见晴雯过来，笑道：“他这里问姑娘的病症。我告诉了他半日，他只不信。你倒拉他去罢。”

    说完，紫鹃便走回房去了。

    晴雯见宝玉神色呆呆的，热得一头热汗，满脸紫胀，话也说不出来，吓了一跳。

    看见宝玉这个情形，晴雯想起上一世，因为紫鹃的一句说笑，宝玉以为林妹妹要回扬州，结果闹得园子里天翻地覆。

    想来，今日正是这个病症了。

    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个怪病，还得林姑娘来解开才行。

    晴雯心下打定主意，忙让小丫头去前边告诉老太太、太太，只说宝玉似乎是吃饭积住了食，请她们来怡红院看一下。

    等小丫头去了，晴雯自己扶着宝玉慢慢走，一直回到了怡红院中。

    等回了怡红院，袭人、麝月带着众人都围着宝玉看，见他呆呆傻傻的，不免都有些慌了。

    晴雯估摸着，老太太、太太一会儿就到，便趁着大家不知所措，让穗儿悄悄去请林姑娘和紫鹃。

    没一会儿，贾母、王夫人就接到消息，坐着轿子急忙来到怡红院，只见宝玉正浑身发热，满嘴胡话，脸皮紫涨成了茄子。

    看见宝玉成了这个样子，贾母、王夫人唬得抖衣乱颤，都“儿”一声儿“肉”一声儿地乱叫，忙让丫头们请大夫、请巫婆、请法师，园子里登时忙乱起来。

    没一会儿，贾母、王夫人见宝玉眼也直了，手脚也冷了，话也不说了。

    床边站了黑压压一片人，贾母、王夫人险些没把心肝哭出来。

    这时，林黛玉扶着紫鹃的手，匆匆赶来了。

    晴雯见周围人多，没人看见，故意高声说道：

    “林姑娘来了！”

    一听到“林姑娘”三个字，宝玉“哇”了一声，高声哭出来了。

    他一骨碌从床上滚下来，扒开围得密密麻麻的众人，一直跪着，直跪走到林姑娘跟前，一把搂住林姑娘的角，边哭边说话。

    众人听了半天，才听明白，宝玉说的是：“你别走！活着，咱们一处活着，不活着，咱们一处化灰！化烟！”

    众人见了，心里懂了五六分，连忙把宝玉从黛玉脚边拉开，七手八脚把宝玉按在床上，让他冷静下来。

    林妹妹见了，又惊又喜，泪流的像淌海水一样。

    袭人哭得更厉害，只怕只有惊没有喜，她知道宝玉心里到底还是只有林姑娘一个人。

    晴雯满意地冷眼旁观。

    经此一事，众人多多少少都知道了宝黛二人的心意，尤其有老太太当家坐镇，大家都默认，宝黛两人过几年就会完婚。

    从此以后，再也没人给宝玉提亲了。

    当天晚上，林姑娘身体弱，先回潇湘馆休息去了。

    贾母、王夫人见宝玉恢复如初，只是心神困倦，也放下心来，各自回去安歇。

    宝玉拉着紫鹃说了半晌的话，困倦极了，也沉沉睡去。

    晴雯拿了一盏灯过来，陪紫鹃说话。

    “我们这呆二爷，听了风就是雨，往后怎么好？”

    紫鹃笑道：“那些玩笑话都是我编的，他就认真了。”

    晴雯略一沉吟，说道：“宝玉别的好歹不说，对林姑娘的心倒实诚。”

    紫鹃轻轻将手搭在晴雯的手上：“好姐姐，你竟然知道我的心？”

    “若论起来，咱们这里就算林姑娘的好归宿了，别的都容易，最难得的是，两人从小儿一处长大，知根知底。只不过……。”

    这番话正好说到紫鹃的心坎上，忙问：“不过什么？”

    晴雯淡淡地说：“咱们这位二爷，看着是金尊玉贵，也算是捧在手心里长大的，脾气情性也没的说。只不过，他凡事竟然一点儿也做不得主。

    不管什么行动，都有人告诉老太太、太太，不是这个拦就是那个劝的，想做的事情，总是做不成。虽然家里有钱，又不由他管，他也不操一点心。”

    上辈子，晴雯算是看透了宝玉无能懦弱的本性，虽然不知道他和林姑娘的结局如何，但是林姑娘那么一个神仙似的人物，怎么忍心让她也没这无能所拖累，还是忍不住通过紫鹃提醒她一下。

    “他是真心待林姑娘好，林姑娘自然也是真心待他好。可若是两人想要长久，不由得林姑娘做主，也不由得宝玉做主。

    现在能当家做主的，还得是老太太。现在不知道太太的意思，还是宝玉得长出一番骨气，自己去和老太太说，才不辜负林姑娘待我们二爷的一番情谊啊！”

    紫鹃听了，沉默不语，半晌说道：“人人都说宝玉千尊万贵，反而说我们姑娘是无依无靠的孤女，谁能说出来宝玉的不是呢？好姐姐，多亏你难得说出来这样的话，早知道这些真话，我们姑娘也早日看透些。”

    晴雯知道紫鹃是个赤胆忠心的好姑娘，两个人相互依偎着，低声说了半宿的私密话，直到天亮才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