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那处
荣绫外围。
“呆子，起来了。”慵懒的声音带着鼻音，钟玉轻轻推了推眼前的一团。
李荣华侧了侧身，嘴中嘟囔着什么，终究还是重新进入了梦乡。
粼粼波光倒映着葱绿的古榕新柳，轻烟淡雾，蒸腾出几多梦幻和迷离。
荣绫水汽充足，阳光和煦，微风拂面真的好适合睡觉的。
“师姐，醒醒啊……”换了一个声音，李荣华像拍打蚊虫一般甩了甩手，自不动如山。
“呆子，”声音突然加大，好似贴近了她的耳朵，“你也不想自己的小金库被掌门发现吧。”
“放下那锭金子！”
三秒后，李荣华倏地坐起，就看见钟玉的嘲笑。
家人们谁懂啊，梦中她上一秒还在跟小情人说只是自己的心分成了几块罢，下一秒就发现自己的金库空空如也，一个铜板都没有给她剩下！
然后她就在周围人看热闹的视线中犹如丧家之犬被扫地出门。
“呆子，收拾一下吧。”
回过神来，就见钟玉那张嬉皮笑脸，她想也不想就以更嘹亮的声音回敬过去：
“你才是呆子，呆子！”
喊完了，舒坦了，世界也安静了。
大抵是大家都很善良，想要关爱一下初出茅庐的显眼包吧，不然怎么一个个的都憋着笑呢。
瞧，还有你，小脸都憋扭曲了。
毁灭吧。
“老三，接着。”北塔抛来她不知何时丢到何处的配剑，又吩咐她快把周身狼藉给清理一下。
李荣华连连称是，心虚地环视一周。
诸位都在做自己的事，保养剑的保养剑，画符箓的画符箓，照镜子的照镜子……
她的同门，果然是天底下最好的兄弟姐妹~
不知谁这么好心，把她昨夜喝完的酒壶全收拾了，也是，她昨夜可是全场第一，把所有人都给喝趴了，当此殊荣！
李荣华沾沾自喜的目光看向北塔，北塔捡起一把夸张至极的金剑。
“喂！”她踢了一脚钟玉，“小师妹还没有清醒过来吗？”
钟玉捂着屁股愤怒地弹跳起来，向她竖起食指。
“第一，我不叫喂，第二，我……喔草！”
突然降临的痛楚使未经受过风雨敲打的地主家儿子眼冒金星，他再次咬牙转身，见大师兄一脸骚瑞。
“抱歉啊，我不知道你接不住珠珠的。”
脚边，是他爹娘用十成十的爱意砸锅卖铁找了极地玄铁请四海顶尖铸剑师耗费三年打出来的配剑，钟玉曾依她特质起了一个亲切的爱称——珠珠。
果然是剑人报仇十年不晚。
钟玉怨恨的目光看向李荣华，正看她幸灾乐祸的嘲笑。
“他们去八荒办事了，六日后北海见。”北塔负着手走过来，愈发的像是掌门那个小老头。
“哦对了，都接不住珠珠了，可见这几日是多么的放纵……回去之后，先把好好学习的三万阶梯给扫了吧。”
回答完李荣华随口提的问题，他雨露均沾，关心一下愚蠢的二师弟。
“不！”钟玉看看这个大笑的，又看看那个眯眼的，愈发察觉到了二人的狼狈为奸，忽然踢了一脚珠珠，“嗷！”
实心珠珠不接受当撒气包，巍然不动。
李荣华笑意未尽，双手接过北塔递过来的纸条，一目十行。
“呵。”
欢笑成为冷笑。
你们倒是去人间玩了，留她一个人在这儿放猪是吧！
这些年的革命友谊，终究是淡了！
“妹妹为什么不笑？”钟玉很快高兴起来，终于找到呛她的机会了，挤眉弄眼地绕着她转了一圈，“是天生不爱笑吗？”
“今天过节，”李荣华深吸一口气，抬眸看着这上蹿下跳的人，在他疑惑的目光中抬起拳头就是一个暴击，声音果断：
“所以杀猪——”
竟然敢惹雌鹰般的女人，很好，呆子你命没了！
钟玉撒腿就跑，他的反应速度可是被迫炉火纯青，逃跑一绝。
李荣华扔下佩剑就追。
他逃，
她追，
他们都插翅难飞。
北塔微笑，温柔的声音幽幽响起：
“其实藏书阁也许久无人打理，我想二位能够胜任。”
李荣华和钟玉瞬间停下脚步，握手言和，一副哥俩好的模样。
北塔没有看二人眼中的溢出来的求生欲，转头看向边上几位甚至嗑起瓜子看戏的外门弟子，朗声道：
“咱们该往里走了，丛林里妖兽横行，不可再像现在这样放浪形骸之外了。”
“再者，四海世家的人就要赶来了，我们可要赶在他们之前——不留一点机缘！”
他语气坚定，眼中饱含必胜的决心，俨然忘了自己也是四海世家的人。
“三山必胜！”那十几个外门弟子中传来应和。
“加油！”
“四海漏油！”
“漏油！”
“……”
这些小朋友此刻狡黠的模样是一幅多么美好的画卷，北塔满意地笑。
看着这些朝气蓬勃的生命，就连一直压抑在心间来自四海世家之间的龌龊，似乎都消散些许。
三山和四海从来都是竞争的关系，竞争世人眼中的声名，竞争那一份份传承，竞争物华天宝人杰地灵，竞争那缥缈不可见的……天命。
※
残香滞留，小楼深幽，雾轻笼，镜花水月，早时来风，临波顷刻回眸。
怡红院片压得密如鱼鳞，屋内轻纱帷幔，残墨染却宣纸，不时察，又染了素手去。
“苏哥哥，你请回吧，我已是末路的人了。”
女子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轻纱。眸含春水清波流盼，头上倭堕髻斜红绢花。
灯火阑珊，佳人影曼妙无双。
“一切都是元娘咎由自取，妈妈这样的人，是杀不完的。”
清风吹动红纱，女子曾也是独占阳春艳的貌美花魁，此时玉损香消，只阖一口气撑着。
“是她咎由自取，你，我，都巴不得她死一万次，我等上下同心都不会多嘴，你且看着，那人……也不能独活！”
座上的男子美丽却不带有一丝阴柔，那双幽深黑沉的眼眸里彰显着内心的波动。
“苏哥哥……”
元娘看着苏幕遮，不禁红了眼眶。
“三山的人会让真相大白。”
男人冷漠到平静，像摊浓得化不开的墨。
他看向窗外初升的朝阳，小鸟停驻枯枝远眺，恍然而觉，已是第二天了。
“来不及了。”
他轻轻开口。
※
东南一条街，名唤安乐街，街头中心的建筑亦整条街最高的存在，还是那在东南鼎鼎有名的——小有天。
小有天三层月台，是老鸨坠落的地方。
缺口处的栏杆原本应该铁青修长，如今却成了一片残破和褪色的颓废，显得破旧不堪。
正留一个一米宽的空隙，围栏断裂后露出尖锐的齿牙，老鸨不远处，有碎裂的木桩，零星散落在地上，成为危险的路障。
容玖并未看到黑影，也不准备平白将这案归类于妖族再次的挑衅，只是按照书中所道简单推测了死者是高处坠落而死，甚至地面犹有木屑，小有天月台仍狼藉，如此可疑的第一案发现场。
剩下的，就应该交给专业的人士，而不是在这草草了案，推诿扯皮。
可众皆说是黑影从漫天中来，扔下了残破的身躯。
局面陷入了僵持。
县令不想此事闹大，小有天是东南第一楼，亦是本县的地头蛇，小有天传出了恶闻，整个县都要少一半人。
吏部考评的官员就要来安乐街了，他是否可以升迁，还得靠多年的清明。
容玖的话语掷地有声，若不是实在嫌这仙门人多管闲事，县令也想为她鼓掌。
反正所有地方都有妖族闹事，妖族背的锅越多，就越衬托了此地人质朴纯良，越衬托了地方长官治理有方。
“大人为何不再好好看看，近些年的死者并非死相一致，家室一致，性格一致等等等等，怎么就断定全是一人所为？”
容玖站在平地之上，却犹如站在了陡峭的山崖之巅，任何一阵风，都是为了将她刮倒。
“姑娘是在偏私妖族吗？”
苏幕遮踏出人群，不轻不重一句，又让众人团结一心，众口讨伐。
“仙门中人不帮同类也就罢了，竟然还为妖族开脱……啧啧啧。”
“我说，三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要是他们早些灭了这妖，也不会有这些事。”
“说到底，还是这些仙门中人的错。”
“唉……”
“……”
他们为什么这样理直气壮。
因为他们是弱者啊！
因为是弱者，所以理所当然接受他人馈赠，理所当然受尽供奉。
这就是她要守护的芸芸众生……
容玖看着黑压压的人群带着恶意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忽然感觉喘不过气来。
她怔然直视自己手上的弱柳，又看了看县令正运筹帷幄地拈须。
果然啊，三山果然就是世外桃源啊。
正当两边僵持不下，一道孤傲的声音强势挤入黑云。
“大理寺查案，无关人等，速速退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