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幕中人
“啧，蠢货。”树上人慢条斯理掏出一块手帕，擦拭着嘴角溢出的鲜血，整张脸上仿佛都写着几个大字。
优雅，实在是太优雅了。
“她就这么走了？真是可惜啊……”男子手中的红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另一只手不知从何处又找来一块干净的帕子，在枝干仔细展开，再一屁股坐上。
“可惜什么？”
幽幽的女声幽幽地响。
祁怜想也没想，“自然是三山那个怪……”
等等。
这东庭不已经离去了吗，接话的声音如此年轻，也不应该是境主。
“哈哈哈哈哈——”笑声回旋，引起林中鸟雀惊起，时而近在耳畔，时而又远在天际，“年轻的人类啊，脚下的景色，可使君赏心悦目？”
分明装神弄鬼的是他祁怜才对吧，容玖是怎么回事？
“不愧是天命之女，出演的景色真是叫在下忍不住拍手叫好！”祁怜一跃而下，拍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专注于空气中细微的变动。
“天命之女？”无意识重复了这四个字，她只觉得可笑。
容玖是隐藏存在感的能手，只要她想藏，没人能找得到她。
暗处，鬼魅般的身形掏了掏耳朵。
自从前两天给二师兄拔完胡萝卜之后，她可算是想明白了：
设什么我见犹怜的小可怜人设啊，都知道《压路》的玄机了，掌门还能给她赶出去？
她脸皮超厚的好吧。
其实，不会有人再相信她的人设了，因为幕后不知何人的造势。
瞧瞧，天命之女，她从来不会容许自己获得这种狂妄自大的名号。
谁要搅动风云，那就请放马过来吧。
现在主打就是一个放飞自我，就像刚才炸别人家不留情面一样。
“堂堂荣绫，竟也使这见不得人的手段，强行掳走他山弟子吗？”
她一直，都很讨厌受制于人的感觉。
祁怜荒谬地笑了，“掳？您可真会倒打一耙，分明是小贼三山抢我秦氏嫡系玉佩在先，少主催动自家法器，召唤自家人，你手持玉佩被召了来，又怪的了谁呢。”
“方才那就是少主？”容玖睁大了双眼，终于有些生动的情绪在面上展现，那模样好像祁怜摇了头便是十恶不赦了一般，“那我陪少主游戏的任务可算阴差阳错的完成了！”
耶！
好人，她容玖单方面认为你们都是片刻的好人。
“喂！”祁怜拿扇子捂脸，他很无语，“你的关注点不大对劲啊。”
“不重要。”容玖提脚一蹬，身形逐渐在原地显现，她无所谓地摆摆手，“玉佩的话，你们不一直都有在偷偷争夺吗，你们拿的走吗？”
认出来了，这骚包的红色绢扇，眉心一点痣，不就是两年前小狐狸那卑微的哥哥嘛！
她没有嘲讽的意思，只是想说，在场的各位都是乐色~
少女自信地抬着下巴，怀中抱着一把漂亮的佩剑，恍若天女，绝世而独立。
祁怜眸光微动，开口，“你这意思，就是不归还喽？”
？
是你的吗就说什么归还。
“什么秦氏嫡系，这可是我师尊送给我的见面礼。”
祁怜昂首，“那就要看你，留不留得住了。”
话音刚落，他向这处俯冲而来，绛扇一甩，便是狂风大作。
容玖握剑的手指用力到关节发白，肃杀之气迸发，饶是自诩冷血的祁怜也不由得呼吸紊乱了一瞬。
这人怎么阴晴不定的。
就是这一瞬间的诧异，一道凌乱的剑光便直冲他的脖颈。
“怎么气急败坏了呢？”饶是他凭借数十年的身法本能闪躲，却也是被剑气割断了一缕头发。
容玖凝出的剑气波及范围极大，横扫了一片的树林，惹的枝叶带着哀鸣纷纷扬扬地落下。
“呦，方才在下还有所怀疑，此招却是证实了你天命之女的头衔啊。”祁怜手中折扇轻轻一挥，只见那原本汹涌而来、逼近他的叶子，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驱使，纷纷四散飞落，如同一阵狂风席卷而过，毫无抵抗之力。
随着扇子的挥舞，周围的空气也似乎被搅动起来，形成了一道道细微的气流。这些气流环绕在祁怜身旁，形成一道屏障。
“只算是不愧对这两年扫的山路罢了。”
不知想到什么，容玖一笑，收了收弱柳。
是这样的。
用意识增加剑气使出时的受力面积，能够同时清扫到更大范围的枯叶，提高效率，这样她就能提前完成惩罚再找个地方躲起来偷偷内卷了。
祁怜纵身跃往树梢，脚尖轻点细枝，逆光俯视这剑修，负手直立，“带你来这内围的又非我，您这怨气当找那东庭少主去。”
这话说的坦荡。
“外界对于荣绫庶子倒有不少的传闻……”她目光一秉，四下环视，足尖点地，施轻功跃到一棵更高一些的树上与其平视，剑锋所指，便是他那虚假的面具，“祁怜，荣绫弟子，半妖之身，中人之姿，周容世人，无人青眼，唯有东庭。”
“而你肯轻易地谈论东庭的生死，祸水东引，自己却置身事外，怎么，你是在唾沫横飞的谣诼中麻木不仁了，还是……根本就不是祁怜呢？”
祁怜是妖族的血脉，却是半妖，生在八荒，是无法学习妖族的术法的。
而易容的术法，放眼整个玄墟大陆，不是修仙者结丹之后改变容貌的高级术法便是妖族的不知道什么秘法了。
她方才使的杀招，是为了让他情急之中使出些八荒人无法使用的招数，好印证他的身份。
可是他并没有露出丝毫破绽，好像他不过是个轻功了得的普通人罢。
“哈……”祁怜的笑声轻缓诡谲，带着嘲意，带着失望，他的半张面容被随风而动的枝叶淹没，只看到一双瞪大的眼，“原来容玖你，也只是一个轻薄之人。”
“世人说什么便是什么……好啊，那就带着你如山的成见，被我这万般卑劣的人渣……剥皮抽筋！”
他会杀了一切妨碍他的人，妨碍妖族伟大复兴的异己。
既然生在唾沫横飞的谣诼之中，又怎么希望一个人还奢求什么积极进取，他的卑劣，他的堕落，都是千千万万个如她一般自以为是的人带来的。
所有人都死的不冤。
祁怜掌心覆转，一把血红的折扇便出现在他的手上，他以扇掩面，露出一双细长魅惑的眼。
群鸦拍打着翅膀飞出巢穴，黑压压的一片遮天蔽日，它们在空中杂乱无章的盘旋，凄厉的啼鸣自四方传来，愈来愈近。
容玖确实镇定自若，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她勾唇一笑，没有躲闪，双眼澄澈，就这么注视着他，像是看透了一切。
所有的聒噪，在一句话后瞬间归于万籁寂静。
她说，“原来安乐街那家以人皮做原料，又妖气弥漫的‘漫天’果然与阁下密切相关。”
也不枉她牵肠挂肚了整整两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