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前景
三山的刑罚无非就是做保洁，扫了阶梯扫山路，扫了庭殿刷茅坑……
哦，还有无偿拔萝卜摘青菜浇水施肥挖洞等等。
再回到房中时，几人在对方同病相怜的目光中达成了消停一段时期的承诺。
“小师妹，下次可别走散了哦。”人群散去时，北塔特意叮嘱了一句。
“是啊师妹，你可是我唯一的师妹，纵使人间什么物事再有吸引力，可在师兄心里，师妹才是最为弥足珍贵。”
因着顾亦凌和她同住一个山头，所以并未离去，他听见北塔的叮嘱，自然也想来插上一句，“答应我，师妹，咱们下次吃饭可别往后厨钻了。”
“是是是，好好好，对对对。”容玖把头摇成了拨浪鼓，她这一路上都被师兄师姐们念叨多少遍了。
特别是北塔，真不愧是大师兄呢，对于弟弟妹妹们的岔子总是很操心。
看容玖这没有耐心的模样，北塔无奈地叹了口气，“小九啊，吃一堑长一智，你……”
容玖及时打断施法。
“别念了师父，别念了。”
“好好好。”北塔失笑，“早些休息吧，明天还要参加晨练呢。”
“大师兄再见。”容玖欢快地摆手，真心实意的感到解脱。
顾亦凌站在容玖身后，看了一眼身前蹦蹦跳跳的小姑娘，露出一个微笑，同她一道摆手恭送大师兄离开。
春天的山间生机盎然，各色的鸟儿争先恐后一展歌喉。
终于回到小窝了。
迈着沉重的步伐，容玖慢悠悠地步向自己的小床，眼睛一闭，顺势倒下。
她抬手，一片碎小的纸张浮现，这一看就是匆匆从哪里撕下来的，纸张边界参差不齐，上面的墨字小而杂乱。
容玖眯着眼将纸张凑近了看，只见满纸铺满了龙飞凤舞的墨字，她皱眉细细研读着。
秦氏灭门，一子出逃。
“什么字啊……”
她喃喃着，纸张无火自燃，焚烧殆尽。
此间自先神开天辟地以来便三分，天梯之上为上界天宫，天梯起点为乾墟，乾墟中人可通过登天梯而飞升至上界。
天梯之下便是下界地府，三界亡灵皆于此饮望川泉水，投胎转生。
据说千百年来只有一人得到飞升，是天宫骁勇善战的武将第一人玮洸。
据说他对帝姬一见钟情， 二人此刻双双不知所踪，众仙都猜测二人准备一鸣惊人，比如隐个婚什么的。
池柏在科普的时候，咬碎了一口后槽牙。
乾墟之中，大家总是对此津津乐道，一代又一代的孩子们也在耳濡目染之下对上界与下界增添了敬畏。
比如：“你再哭，地府的黑白无常就来带你走了……”
又比如：“你再得五得六，如此泼皮样儿，凶神恶煞的天宫武将就把你带走喂他的狗……”
再比如:“你最近总是走霉运，快去求神仙的庇佑，灵的很嘞…… ”
诸如此类，烦不胜烦。
于是欲成仙的心思欲烈，试问谁不想神通广大，长生不老并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呢？
无论妖魔或鬼怪，神仙或修士，布衣或权贵，上天变为仙神，入地变为鬼魔。
倒显得平凡的乾墟大陆物种繁多。
玄墟大陆有四分，西为妖界黑泽，东为人界八荒，北为灵域三山，南为天府四海。
妖界黑泽，古有神木，其叶蓁蓁，庇妖界万世而不衰。
人界八荒，昔年八分，人皆凡胎，得道不行，故机关算尽天下事。
三山一处，灵气富庶，修仙者夺之企望登天。
四海水君拥仙山，奇珍异宝，堆砌沧海，翻身引地哮。
玄墟仅四处仙门，只在三山与四海。
平时仙门之间内卷现象屡见不鲜，人人都在争登天第二人这一名号。
如今三山势弱，誓要不倦育良才，一步登天。
朦胧间天已破晓，池柏与掌门在课堂之上的话语至今历历在目。
得到这块玉佩以来，容玖时常做梦。
梦中女子对镜梳妆，花容月貌，天真烂漫，眉目含情。
数婢簇拥，无不惊叹。
画面一转，云巅天空，义郎徘徊，俟于城郭，吟赏烟霞。
怔然间意识回笼，其余种种已是如同镜花水月，模糊不清。
她当这是在放电视连续剧了。
又是新的一天。
容玖感觉自己要得道成仙，小腹暖洋洋的，全身轻飘飘的，像徜徉在云顶，挥挥手，天下都是她的。
这就是灵气啊，她就是个平平无奇的修道小天才！
春雨初霁，晴窗好景，细乳分茶。
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
三山现只存三座山头。
一座规模较小的乃是天下第一元婴大能寒淮仙尊的“墨竹凌风”。
一座乃掌门与白于仙尊的“恺悌君子”。由于上山弟子多被告诫与规劝，大家不忍掌门与白于的叨逼叨，暗戳戳为此山封了个“刀山火海，无间地狱”的别名。
另一座为弟子们的主要活动场所“天天向上”。更有别院“凿壁偷光”；集会地“闻鸡起舞”与各种正能量的建筑物，足以振奋人心 。
山与山之间有良田百亩，乃三山学子劳动教育之课堂。 同学们在此体验劳动的乐趣。
移花接木，植树种草，此为劳逸结合也。
弟子们苦不堪言，却又乐在其中。
青眼聊因自然横，返璞归真，世外隐士不问俗事扰扰，何不乐哉 ？
此时“天天向上” 半腰处议事堂内，寒淮靠窗饮茶，掌门与北塔对弈，李荣华提笔冥思苦想，容玖与顾亦凌相对而坐。
在长辈面前，她是另一副样子。
什么？三山还有藏书阁？我要去学！
什么？这咒语竟然如此难背？我要背！
寒淮对于收她仿佛只是一时兴起，昨夜给了她一本书后便再也没有多言，教导容玖的重任便交给了顾亦凌。
反正他貌似也乐的接下这差事。
他在教容玖引气入体。
入门心法第一章第一节——吐纳天地之灵气，万物于我之股掌。
区区不才在下我啊，可是热爱学习的一把好手呢，不过是小小的引气入体吗？
呵！
“不瞒师兄说，昨日寂寂人定初，在下秉烛夜读，已将整本入门心学倒背如流，无一字龌龊！”
她自信，她洋洋得意，她一定比天才少年更加天才！
“是吗？”顾亦凌满脸不信，“只会理论是不够的，光有嘴皮子能走遍天涯吗？遇到困难满口之乎者也不会逃跑又有什么用呢。”
“是是是。”容玖无奈地低头翻书，大声叹气，表示自己的不耐烦，低声嘟囔，“我又没说不练习……”
面前的少年勾唇一笑，双手抱胸，一副拭目以待的样子，好像已经准备好看笑话了。
咋滴？我还就只能失败了？
她容玖不服！
半晌——
“师兄啊，失败了呢。 ” 憋了好一会儿，她忍不住举手冒泡，打破沉静。
不知道为什么，她只感觉脑中空空如也，全然没有书上所说的星点。
明明就是按照寒淮说的来运作的啊。
她的灵气呢？
顾亦凌笑笑，继续看典籍，“凝神 。”
一炷香烧尽…三炷香烧尽…一个时辰过去了…
分明就是照书上所说的做：闭目冥想，想象自己漂泊于天上，以意识汇聚周身灵气于识海中，凝成星点，引入丹田。
她的识海始终一阵虚无，漆黑一片，要去哪里感知灵力？
别人都是吐纳灵气，怎么就她是只出不进，早上还觉得自己满身的力气，现在就比跑了八百米还要虚脱无力。
出问题了，容玖求助地看向寒淮，“师父。”
师兄教不好她这个天才。
寒淮闻声望来，倒是没有诧异，心下了然。与掌门对视后又从怀中取出一本泛黄的书籍。
他并未起身，只是遥遥地用灵力包裹送过来。
“小玖无法引气入体，不会是八荒人吧？”一直注视着那边的李荣华将画笔搁置，像是发现了盲点 。
容玖很尴尬，容玖也不知道。
“应该……不是吧。”
“那真是奇怪。”
寒淮摇头，去一边观摩棋局去了。
李荣华自觉无趣，低眉信手调配色彩，继续作画。
那人跃然纸上，栩栩如生。
顾亦凌略微抬手便轻易接过书，转而拍到容玖头上 ，也是副早有预料的模样。
容玖背着其他人对着顾亦凌咬牙切齿，瞪了他一眼，接过书本，然后便傻眼了 ——
书名只两字，字字如雷贯耳，正是“压路”。
这，这这这……
她究竟是在何处？这难道也是那位叫莫无归的前辈写的书吗？
里面不会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吧？
著书人是以何种心态提笔写下这二字的。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翻开扉页，本是空白一片，未待容玖定睛观摩，便感觉自手心传来的热度。
就…有些烫手。
无数字符从一个墨团中飞出，拼拼凑凑，旋转跳跃，一会儿现出了一行草书：
“玄墟多秀儿，修真选压路，你一人的好老师！压路！”
“砰——”这是书从手中脱落砸在地板的声音。
“抱歉啊，这书有些烫手。 ”
容玖实话实说。
“做什么如此惊讶呀，这不过是本无字天书。”掌门再次终止了棋局，惹的北塔暗自苦恼。
思路都被打断了，真烦！想不到在哪处放水能让师父赢的更心安理得了。
掌门偷笑，彻底转过身来。
他曾不止一次抬头望天，思绪万千。
不知先祖抽了什么风，竟留下这样一本谁也看不懂的书，还只有掌门可阅。
不过这书放着也是积灰，不如给有需要的人使用。
今日也是一身反骨的好人呐！
容玖不知是否还有他人见此书也如她一般，只是讪讪而笑，极力的组织语言。
又或是，这是检验她从异世来的什么法器么？
她环视了一周，见周围人用一双双眼睛注视着自己。
容玖思忖着。
是吧，她这样敏感多疑的性子，明明是先天皇帝圣体好不！
咳咳，扯远了。
顾亦凌先声夺人，“师妹自然是与我和师尊同一处来的，我最初不也是无法修得玄墟的心法吗？师尊不也只能修习天书上的术法吗？”
这也是为什么玄墟中无人可找寻得到天梯，无人羽化成仙神，一旦选择这条道路，便再也回不了头了。
人人妄想飞升天空，而天宫众神却有人挤破脑袋欲脱离。
“老八是八荒玄机阁的少主，我就说，八荒中人都无法修仙，原来老八是用了天书中的方法？”李荣华描完最后一笔，将笔一扔，凑上前去捡起书来啧啧称奇，“你们竟是一样的怪物，难不成只有八荒人才能窥破此书的真谛？”
她还记得十余年前老八闭关一月，进去时还是凡胎，出来便是三山弟子第一人。
入她眼帘，仍是记忆中那本无字天书。
“不，”掌门端的是一副高深莫测，“这便是师弟口中的有缘吧。 ”
寒淮，白于与他是兄弟三人相继拜于三山，师尊曾不知多少次单独称赞其为良才，却是用寻常方法修炼不行。
师尊苦思数日，抱着侥幸心理给他看天书《压路》，随后二人一同在后山闭关三月。
谁知刚一出关，这小子竟然可怖地达到了金丹期！
这让他与三师弟真是极其嫉妒，好长一段时间都不带他玩！
师尊定是偷偷给他开小灶，偷偷给他灌了灵丹妙药。
在他与小师弟的百般恳求下，师尊才道出天书的作用：
其实世界本来就是不平等的。
凡人手无寸铁，面对一切天灾或人祸都只能被动的承受，他们想要生。
修仙者欲成神通天，妖族欲主宰人间夺得宝地。
又有那么一种人，生来就是站在他人的终点处睥睨天下的。
天书便是神的入门心法。
只是他想不到，寒淮一个人就算了，接连捡回来的三个小朋友，还都是极品。
开山以来只有这师徒四人可窥其奥秘，此事一旦传入世人的耳朵，不知又会掀起怎样一场腥风血雨。
这意味着什么？
是凡胎也能修仙，修仙者也真能登天。
虽说他们只是个例，又有谁知道，这天下会有几个例子。
还好顾亦凌与寒淮都从未与外人道起，至于老四……可惜了。
“这天书修炼起来难啊，像是师弟，便是停滞在元婴巅峰数十年了，修仙者虽比凡人命数长了百余年，可这堪堪百余年又如何得以参透天道呢？”
“数万年前天宫的玮洸将军在四海飞升，这让自诩名门大派的三山情何以堪！”掌门说明了埋藏在内心最深的期盼，重重一拍好师弟的肩膀， 烈火点燃了他雄心勃勃的眼。
“小朋友们，下一个飞升的幸运儿便是你们了！”
他们绝不可以让四海趴在头上耀武扬威！
掌门总能把话说得很激昂，燃烧自己，毁灭他人。
容·小朋友·寒淮：……
“师兄，这是天命，不可为。”他摇头，转身往屏风后走去，步履轻飘飘的，有些踉跄。
他对此心法不抱希望了。
若是天书有用，为何三山祖辈皆无人飞升，只在世代红尘中花谢花飞，无趣地轮回。
为了能够达到飞升的目的，他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事。
四海，可是没有天书的。
他们又凭什么居于人上。
可见四海，有他必须要弄明白的真相。
“掌门师伯，所以呢？我还没有引气入体呀。”
容玖见这次会议像是到了尾声，还想拯救一下自己的修仙之路。
她再捡起那天书，突然默默想到：
还天书呢，躺地上那么久了都没人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