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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跳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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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亦凌和寒淮要去谈论什么,容玖丁点也不在意。

    关上了门,便与外面的一切都隔绝了,她坐在梳妆台前,与镜中容貌殊丽的姑娘对视着,轻啜一口温茶。

    这张脸,她看了近千年,可还是会被惊艳到呢。

    镜中姑娘的眼波流转,想到了什么,  目光移向身后的昏暗。

    剔透的茶水在杯中流转,月亮的清辉枕着朦胧的青烟尽碎在这玉盏,容玖撑着脑袋懒懒地倚在梳妆台上,半阖着眼,任氤氲着幽梅清香的寒风吹动她的碎发。

    如这样“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一般寂寥的夜,她已度过不知多少年。

    她做过荒淫无道的长公主,也做过雄才大略的摄政王;做过风光无限的紫微星,亦做过碌碌的芸芸众生……

    她是万不愿委屈了自己的人,一次成为了一只漂亮的布偶猫,她当时就挣脱了主人的怀抱冲向疾驰而来的车辆,她受不了自己被左右,受不了因为发情而全然陌生的模样。

    当然,作为惩罚,她又多了十个需要旅行的小世界。

    娇情地来讲:生,只是她付出的代价。

    你有随着钟表的“嘀嗒”来数过秒吗?

    我的世界,就是无尽的嘀嗒,无序的心跳牵引亘久的嗡鸣,心脏若秒针的行程——冗长。

    可六十秒递进成了分,而六十分又成为了时,二十四时便是一天,人们感慨时光似水匆匆一瞥,忽然而已。

    可我的时光,是脱离了分针与时针的秒针,只有嘀嗒的反复,却认识不到自己正在前进,我被固着在这一方天地了……被时空秩序抛弃了。

    不,心头的咒印是她没有被抛弃的证明,这就像缠绕在心头的荆棘藤蔓,每跳动一次的心脏都被冰冷而又尖锐的刺伤得百孔千疮。

    容玖去过国外,去过首都,去过太医院,甚至宠物医院,没有任何仪器能检查出刺痛的原因。

    直到白吃的来临,他说这是咒印,这是她罪大恶极的惩罚。

    只有消弭,她才可以摆脱这无休无止的折磨。

    真是…去你的咒印!

    要让她知道这是谁下的,她一定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让对方挫骨扬灰!

    镜中女子微勾嘴角,持着杯子的手慢慢紧握,才刚展现出一点狠厉的神色,心口的荆蔓霎时收缩聚拢。

    “啊!”她一时不察,捏碎了杯子,不顾手心渗出来的血,她紧紧攥着自己的前襟,气力渐消,身躯不堪支撑,如落叶弥葆般重重砸向了台面上。

    “有本事,就杀了我啊!”

    容玖颤抖着将手伸向镜前的银簪,紧握,面不改色地,用最后一点力气扎向自己的胸口。

    “宿主想要从头再来吗?”嗡鸣渐起,少年的阻止急急传来,“住手!”

    “你果然来了。”她轻轻喘息着,手中的簪子调转方向,被轻轻放回桌面,她抬头看向镜中飘浮在她身后的虚影,得逞地眯起了眼。

    少年面带愠色,轻覆手掌,周身的狼狈不复存在,她抬眼:“你和小吃真像。”

    一样的有情。

    “您是我的宿主,我会竭尽全力辅佐您。”虚影扶额,说,“不必试将我的忠诚。”

    被识破了呢。

    容玖笑了笑,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淡淡的唇开合,狡黠地对上他的眼。

    “我不想再来一次了,我需要你的,来自世界之外的力量。”

    “宿主,我只是一分供人消遣的代码。”

    池柏即答。

    “不,你是伙伴,对吗?”

    容玖看着身后垂着脑袋的身影,想要从他雾蒙蒙的身上找到答案。

    虚影状似无意地向她贴近,后背升起一阵凉意,她听见少年的感慨:

    “你对所有人都这样敏感多疑,又想要他们的真心……”

    你很贪心。

    “好啦,小池能做的可多了,比如……为我变出一支牙刷来?”伸手党笑盈盈地打断了他的话,毫无愧疚之心地恃宠而骄着,彰显着十足的信任。

    池柏没有回话,容玖只见一道光华,便见星点颗粒汇聚,伴随着旋涡似的闪亮,一柄牙刷与一支牙膏映入眼帘。

    此举,就像是给了承诺。

    听着耳边离去的的脚步声,她垂眸,好似是被对方的纵容牵动了情绪。

    游历此间的第三日夜,她终于抓住了浮木。

    她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永远。

    长夜漫漫,狂风肆虐,骤雨初歇,动摇门户。

    这一次,她将无愧罪大恶极的称号。

    ※

    翌日一早,容玖就和顾亦凌把昨日购得的灯笼送去各人院里。

    本是可以找空闲的时间去送的,但二人转念一想可以逃去一次早操, 不是,晨练,就一拍即合地决定翘了早课去探索三山了。

    再说,如果当着寒淮的面把那最为丑陋的灯笼奉了上去……还怪不好意思的呢。

    “顾亦凌,为什么灯笼没有准备四五七师兄或师姐的那一份呢?”

    容玖刚把属于白于师叔的两只灯笼挂在他院子里的枝丫上,拍拍手掌跳下树来,“白于师叔游历几十年了,你都记得给他带礼物,还有这么多同门记挂他……那其他几位内门弟子呢?”

    白于紧闭的房门前上贡似的摆满了花束与灵果,甚至插了几根已经烧尽的香,这些东西上还沿着露珠,可见进供者来的勤快,心诚啊。

    “大家或许都苦于寒淮的铁面无私吧。”顾亦凌耸耸肩,虚扶她一把:“至于老四啊,他是十八年前下的山,客居在墙东,五哥和七姐啊,他们……你莫在他人面前提起这二位。”

    容玖闻言,没有问为什么。

    不同于外门的来去自由,三山的内门须得有足够的资质与决心才可入,换言之,入内门者便只能在修炼这一条路上走到底,且永不得回归尘世。

    所以啊,其实那日的掌门,并没有给她选择的余地呢。

    顾亦凌这一路上刚与她讲的三山特殊之处与乾墟大陆大致人文风俗,知道她这时在想些什么,他爽快一笑,答:

    “规矩是死的嘛,他们下山的时候,也基本算是个废人了,怎么不算把一条路走到底呢。”他的语气很是轻快,像在说着什么无关紧要的事,容玖不由得看了他一眼。

    他对上容玖的目光,扯出一抹笑,加快了步伐。

    如果不是那紧握的拳与紧抿的唇显示了他不平静的内心,他的无所谓还挺像模像样的。

    “抱歉”容玖默默跟在他身后。

    一种生硬又沉闷的气氛在二人之间蔓延。

    顾亦凌走得很快,他极少这样一意孤行的,容玖差点都要跑起来追赶他了。

    想她一米六五的身高,也要被归为小短腿吗?

    可恶!

    “小玖!”

    不知从哪儿拿出一只三师姐,她轻盈地跳出来,擦了擦并不存在的汗水,看二人之间古怪的氛围,收起帕子,道:“小玖蹦蹦跳跳的,好像很高兴啊!什么事这么开心呢?”

    “我?”我那是腿短,跟不上!

    容玖微笑。

    李荣华在对方的微笑中也认识到自己伤到了小短腿脆弱的小心脏,含糊一下就过去了。

    “寒淮一到便开始寻找他的亲传,我这乐于助人的美人便自告奋勇来缉拿你二人,哎,快随我走罢?”李荣华美目皎皎,以一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绕着二人转了一圈,“呦呦呦,终于被我逮到了吧,老八!”

    她一靠近,带来浓烈的海棠花香,熏人得紧。

    “什么?不是告了假么?”顾亦凌震惊。

    “可他是容寒淮啊。”李荣华嘲笑。

    “掌门分明批了假!”容玖咬牙。

    “可他是容寒淮啊~”

    掌门批的假,与容寒谁有何干系呢。

    “容、寒、谁、这是霸国主义和强权政治!”顾安凌切齿。

    “就是就是。”

    李荣华虽然常常不懂这个猴儿似的小师弟在说什么天外来语,但他们本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应声就完了。

    “走吧,走吧!”

    容玖扫了二人一眼,一手一个拉着他们的袖子就往前走,刚走两步就遇到一个分叉口,她明智,轻推了一把左手的顾亦凌,对方自觉召出了那把丑不拉几的佩剑,开始担当司机叔叔。

    她不认路,他懂!

    李荣华跃跃欲试,提着裙摆就是轻盈地一跳。

    “我去!”她喝道。

    扶风剑抖了抖,发觉自己载的并非熟悉的吨位,剑身一翻。

    “呵,老娘今日定要上了你!”

    李荣华双手叉腰,豪言。

    这边她还在和扶风大眼对无眼,那边的羊肠小道尽头隐隐约约地又出现了一个身影。

    “三位!我奉师叙之命,请三位到罚则堂一聚。”这声音,是比李荣华还要幸灾乐祸。

    来者是二师兄钟玉,他见到这三只还在这儿眦了个大牙乐呢,激动简直都要溢出脑子来了,他开始一个个数落过去,真可谓苍天饶过谁。

    “你!叫你来找人,你却又来小师叔山上抓山鸡,你说说,三山还存活多少山鸡……”

    他刚走近,就被逼人的花香糊了一脸,可他坚强保持风度。

    李荣华反驳,“可是人家饿嘛~”

    “你们啊,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他为什么知道呢?因为他也想逃了早课来着。

    “话说我去柳暗花明找人的时候,看见师叔屋外那对五彩斑斓,花里胡哨的那对莲花灯,可是二人杰作?”

    容玖和顾亦凌难得在统一战线,弱弱点头,就见对方像找到玩具的孩子一般兴高采烈地一转眼珠,凑了过来,四人围成一圈秘密私语。

    钟玉煞有介事,“你们的灯不够丑,不是,不够表达我等对这位代掌罚长老崇高的敬意…且让我来出一妙计,嘿嘿嘿……”

    他笑得阴险,三人面面相觑,渐生寒意。

    “顾亦凌,咱们是要被当枪使了吗?”

    容玖低声询问。

    “是这样。”

    顾亦凌跃跃欲试。

    “枪,什么枪?”

    李荣华摸不着头脑。

    “随我走罢,哈哈哈!”

    于是四人都消失在原地,迈着整齐的步伐,偷偷向山脚进发。

    山上,容寒淮喝完了一盏又一盏的茶,下完一局棋,才发觉自己好似在等着他的逆徒。

    “老大,去寻寻他们罢。”

    他收回执棋的手,摩挲着下巴沉思着。

    怎么就,一个也不回来了呢?

    ※

    这日傍晚,罚则堂。

    掌门气喘吁吁地赶来,就见堂内并排站了五个鹌鹑,他揪住一个看起来最乖巧的,不可置信地询问:“小朋友,你们?你们五个偷偷跑下山去了?”

    “对。”容玖抬头,可怜巴巴地扁了扁嘴,笑的很抱歉。

    天杀的,谁!谁把老子的好苗子给教坏的?

    “守山的弟子今日未当值?”他两眼一翻,简直快冒烟,转头面向他的大弟子。

    北塔从善如流。

    “是这样,弟子赶到之时,钟玉和寒淮正在寻找护山结界的漏洞,我见二人的计谋,不是,计划新颖且有趣,便驻足聆听,一时不察,便被带了出去……”

    北塔笑得抱歉。

    “我倒要听听是怎样惊世之言,能把你给撼动了!”掌门的太阳穴突突地跳。

    钟玉听了半天插不上嘴,钟玉轮到他闪亮登场的时候了!他清了清嗓子,骄傲挺胸,“三山之间的菜园子中有一犬,吾等得它指引,如得神人助焉!”

    “所以,你们就去爬狗洞???”

    然后疯玩了一整天???

    疯了,一定是这个世界疯了,而不是我疯了!

    他都几乎把所有的缺口都给堵住了,没想到那条细狗还是能够找出破绽!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师弟,此事全权交由你处置! 我!要!去!杀!狗!”

    李茶华大惊,“啊别!”

    若白兄驾鹤西去,以后的日子,又有什么判头!

    顾亦凌刚给自己施了个除尘咒,闻言慌乱,“掌门,莫要抛弃我们啊。”

    钟玉怯怯看一眼容寒谁,大哭,“师伯,不,爹!请带我走罢!”

    他只是个傻子,经不起刑罚!

    五人只得看着掌门冷酷的背影,天青色渐渐远离。

    翌月一早,上到沉迷黑暗料理不归家好多年的白于仙尊,下到为爱情奔波来去自由的白犬,纷纷收到一条新的戒律:

    不得爬狗洞。

    白犬:???

    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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