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唐豆豆不是人
雨水淅淅沥沥地打着每一把张开翅膀的伞，又十分努力地停留在滑溜的伞面。没一会功夫，一点一滴的水珠滑到一处，汇成大水珠，于是再努力的它们也没能抵过大地的招呼，像听到上课铃一般，急切地认命地抱团跳了下来，落进水洼、草地，还落在各色的牛筋小靴子上——学孩子们赶趟一样上学去。
蜿蜒的小道被这些高低错落、颜色缤纷、大小不一的蘑菇伞点缀着，偶尔伞下传出一两声嬉闹，还有一些裹挟懊恼和叫惨的声音。
“我死定了，严高一定会把我弄死。”戴陈晨边走边叹气。
黄刚附和道：“是啊，要么是严高把我给废了，要么就是我家的母老虎把我给剥了皮。”
“黄刚，你爷爷的，答题的时候你说不会用‘要么……要么……’写句子，你这会倒是能说会道得很。说这么好顶屁用！”高尚话音落下，扬手给黄刚脑门子一拍，气呼呼地招呼戴陈晨一块跑了。
一双蓝色牛筋靴停下，打量着懵圈的黄刚：“这是怎么了，黄刚？”
“奶奶的，造句也不难吗？回头就写上去。”黄刚高兴地躲进豆豆的伞下，收起自己乌黑的伞，勾肩搭背架着豆豆跑向学校大门。
“请把伞放在走廊指定处。”班长李乐彤站在班级门口，正拦截每一把想冲进教室的伞。
“唐豆豆，黄刚，伞！”唐豆豆倒是想停下来，可扛不住黄刚兴奋下的冲劲，硬生生地撞开李乐彤拦着的手臂，冲出一米开外才将将刹住脚。二人意识到什么，缓缓回过头，正要讨好道歉，嘴还没来得及张开。
“唐豆豆、黄刚，罚你们两放学值日！”吼完，李乐彤气鼓鼓地转过身去，继续拦截后面陆续而至的同学。
唐豆豆将黄刚手中的伞夺过来，认命地走出去，将伞摆放到指定处。经过李乐彤面前时，豆豆本想问问可有撞疼了她，无奈班长大人铁面无情，一个眼神都不给。唐豆豆只好低着头，沾满水的手擤了擤鼻子，默默地走到座位，放下书包。
“豆豆，对不住啊，牵连你了。不过值日还是交给你，你知道的，今天的试卷发下来，我就够惨，必须及时回去挨揍，如果……”
“知道了，我会打扫干净的，放心拿着你的战绩回去领赏吧。”说完，豆豆拿出纸巾将手中的水擦拭干净，顺道把书包、桌面上沾到的水一并擦了，无精打采地把纸巾揉成一团，递给黄刚，“去吧，把垃圾扔了。”
稍迟疑半秒，黄刚像个酒馆小二一样点头：“得嘞，爷。”这家伙昨晚准又看电视剧看到很晚，真是皮痒。唐豆豆懒得搭理他，抽出书本，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李乐彤站在门口偷偷地瞄着唐豆豆，这家伙除了看书就是写作业，真是个书呆子，难怪语文、数学、英语齐齐第一。
“叮铃铃……叮铃铃……”
铃声第一遍响起，散落四周的学生就像受到惊吓的兔子，迅速蹿向自己的座位，还有两位同学“砰”地撞在一块，也不叫疼，或捂着肩膀，或捂着胸各自快速错开，忙急忙慌都坐下。待教室静悄悄的，他们才意识到受伤严重，都无声地在座位上揉搓疗伤。
高老师夹着一摞子试卷，踩着第二遍铃声走进教室。大家屏住呼吸，如坐针毡，除了那个埋头看书，不知世事的唐豆豆以外，他们都正襟危坐。
“很好，很好。”高老师的每个“很”都让同学们胆颤，每一个“好”都让他们心惊，甚至还有的同学脸庞上的肉一直忍不住地跳，像把毒药当可乐喝完的老鼠似的抽搐不停。大家的心比窗外的雨还要不安，忐忑是雨的话，此刻便在胸腔里稀里哗啦地下得凶猛。
“原文填空，天天张嘴背——朝天背书呢？”高老师将试卷重重地甩在讲台上。好在上头只有周末两天的灰尘，没有多少粉笔灰，第一排的同学小心翼翼地咳嗽着。
“作文写得是一塌糊涂！写的什么鬼，乱七八糟，不知所谓！”
大家的头低得更彻底，差不多要磕上课桌。唐豆豆总算像个“正常人”抬起头，目光追随着高老师。李乐彤低着头斜着脑袋，看着气定神闲的唐豆豆，心里是多么的嫉妒恨啊。
等高老师骂了十来分钟，开始拿出范例——唐豆豆。是朋友的，为唐豆豆高兴，是“敌人”的，已经咬碎了牙，还有一群又羡慕又无奈的同学，无一例外，大家都盯着唐豆豆。
“唐豆豆的作文，还是请他读给大家听吧，你们好好学习学习！”
豆豆内心是不愿意上讲台的，可是妈妈说过要尊师重教，老师出发点是好的话，就得听老师的话。即使，豆豆觉得这样并不是好的出发点，多拉仇恨。可是，高老师一脸为荣的神态看向自己，就冲高老师这会的心情，他也不能破坏了。
不管唐豆豆如何极力放慢他的四肢，试卷还是落在自己的手上，他还是站在了讲台。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一秒钟，又像豁出去一般，猛地睁开双眼，读起自己的文章：
真没想到它能这么凶。妈妈刚打开门，它就张开威武有力的灰白翅膀，一上一下地扇动，短小瘦弱的腿下大开的脚蹼装上了发动机快速地冲过来。那肥大的身子像个急速投来的篮球。等到靠近我们，它极力地伸长脖子，张着黄褐色的硬壳嘴，要来够妈妈。妈妈伸出脚轻轻将它的脑袋顶向一边，没想到它反过来啄住妈妈的球鞋，死死地不肯松嘴。幸好我机智，学了几声狗叫，吓得它四处逃窜。
真没想到它这么调皮。柚子树下，姥姥的三只鸡正欢快地啄着从泥土里探出头透气的蚯蚓。它又撒开翅膀，冲进鸡堆里，用力地扇啊扇，叶子、灰尘都扬起来。鸡被吓到了，被蒙住了眼睛，蚯蚓就趁机深深地扎进泥土，不见了。三只鸡气得咯咯咯叫，它不甘示弱地嘎嘎嘎。直到姥姥拿来切碎的菜叶子撒下，它才埋头快速地抢吃，也才不再使坏。
真没想到它是个守门将。它常常在院子口盘着身子，打着盹。一有人来，它就支棱一下爬起，站好，仰着脖子大声地“嘎嘎嘎”叫。它的神气常常会吓到陌生客，像我第一次见它一样让人害怕。而熟人都会说：看，阿虎在欢迎我们！其实，我觉得它就是在提醒姥姥，提醒我们——有客人了！要我们都停下手中活，及时地招呼客人。不过，有阿虎在，谁都要过它那一关，才能进我们家院。有阿虎在，我们总能不慌不忙地迎接客人。
……
不用问我它是谁，骆宾王见过它祖先——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什么？为啥它的叫声是“嘎嘎嘎”，这个你得去问它。
……
当唐豆豆拿着试卷一坐下，李乐彤啪嗒抽走了他的试卷，迫不及待看起他的作文。高老师很满意台下同学们呆若木鸡的样子。
“你们几乎都是跟着鸡鸭鹅长大的，有谁去观察身边这些熟悉的事物，用心去描写它们了？总说没有什么值得写的，没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你们是没心！”高老师一边敲着讲台一边扫射大家，“用心生活，留心身边的万事万物，带着发现美，欣赏美的眼睛去看我们的世界……”
高老师在讲台上连着两堂课才激扬地解析完试卷。等她虎虎生威地走了，大家还没来得及上厕所或者围观唐豆豆，何老师已抱着试卷悠哉地走进来。
“我快要憋死了！”此起彼伏的卖惨，让何老师不得不让步。十几个人你不让我我不让你地挤出教室，直奔厕所。唐豆豆不急不缓地站起来，也要去厕所。他没有关心四周都有谁在行注目礼，他脑子里还想着刚刚发现的一个问题。放学后去找高老师，一边点头，一边走远，连何老师看着他，他都没注意到。
“呆子！”李乐彤和张蓓蓓异口同声地说道。两人相视一笑，接过何老师递来的试卷，一张一张放到对应的课桌上。当蓓蓓看到唐豆豆又一红艳艳的“100分”，直叹气。
何老师没有去批评谁，或者表扬谁，一题一题给大家解析。一大片的同学发现，唐豆豆即使得了满分，每一堂课，他依旧是班级里坐得最端正，听得最为认真的那个。
“唐豆豆，不是人！”和唐豆豆走得近的几个同学，纷纷在心里给豆豆拎着一个倒立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