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她的声音已经破了音，足以证明她是有多恨
可她看过的那些年代小说，最多也就是将重男轻女这种行为形容得厉害一些，女孩子的生活艰难一些而已。
到了星火大队以后，她其实也见到过女孩子的日子，过得其实比年代文里形容的艰难很多。
可叶伟平说的这种，将初生的女孩……
她还真是第一次听说。
叶伟平面色依旧淡淡的：
“那时候我还在上小学，是听村里人说才知道，那老巫婆将孩子提到了河边。”
她顿了一下，原本清悦的声音也显得低沉：
“后来两三年我大姐都没再怀过，她的日子便越加艰难。”
她大姐在婆家，除了每天要管婆家一大家子几十口人的两三顿饭，还要做家务下地干活。
“我大姐的婆婆，上面也还有公婆，她除了有两层婆婆，下面还有叔伯以及叔伯家的妯娌。”
但是偏偏，只有她大姐跟个老黄牛一样，每天干的活最多。
就算是这样，她还会被婆婆骂是不下蛋的鸡，还会被婶娘妯娌嘲笑使唤。
可作为娘家人，她爸妈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也总认为生不出儿子是她大姐的错。
因此，他们能做的，从来都只是悄悄的让她给她大姐送点好吃的。
这种日子，直到她大姐怀上二胎以后，才稍微好一点。
她大姐怀第二胎时，所有的孕期反应，都显示她怀的是个男胎。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她婆婆对她大姐的态度才好了点。
只是所有人都没想到，她大姐会难产。
乡下女人生孩子，很多都是在家里的柴房或者是猪圈里铺上一层稻草。
她大姐也是。
只是她的第二胎，生得特别困难，整整三天，孩子都没能生下来。
接生婆已经没有法子，眼见着她大姐有大出血的征兆，就想让她大姐的婆婆送她大姐去公社卫生院。
可她婆婆是怎么干的？
从妯娌嘴里听来的偏方，说是让她大姐趴在牛背上，孩子就会被颠出来。
说到这里，叶伟平闭上了眼睛，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滑落：
“我是亲眼见到，我大姐趴在牛背上是怎样哀嚎的。”
也是那时候，她就萌生了以后要当大夫给她大姐接生的想法。
可惜，她大姐甚至都没能活过那一天，更别提等到她后来遇上师父开始学医了。
程蕴：“……”
程蕴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她见过比叶伟平说的更惨烈的死法，比如被丧尸生生撕碎。
可这依然没有叶伟平说的这样让她感觉到震撼。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
曾经，她的双手，因为自己要自保杀过不止一人。
她眼里的世界，也从来都只有强者以及需要被保护的女人和孩子，没有好坏人之分。
或者说，她以为她自己已经不算是好人了，却没想到，这个世界上，原来还有一种她不曾见过的恶。
她长长的叹了口气，从衣兜里摸出手帕递给叶伟平。
“尽力吧。”
她们的力量都很渺小，做不到去改变什么大环境。
但凭借自己的微薄力量，去保护一些自己能保护、想要保护的人，还是能做到的。
……
时间就这样在每日的学习中度过。
这天下午六点快下课的时候，上百人都在教室里安静的学习，突然接到通知，要他们去医院门口集合。
胡海燕坐的程蕴前面桌，正跟程蕴讨论上午遇到的一个病例，闻言脸色一下就变了。
她一把抓住程蕴的手：
“一会儿不管看到什么，都尽量不要往前凑。”
程蕴先是一愣，接着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点头应下，心里却有了很不好的预感。
她偏头看了眼同桌的叶伟平，果然就见她也煞白着脸。
教室里其他人的脸色都不好看，只是都在竭力控制，尽量让自己表现得跟平常一样。
程蕴身边跟着胡海燕和叶伟平，一行人默默的走出教室，来到医院前面的大门口。
这里已经站了很多人。
有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有穿着病号服的病人，也有医院里其他的职工，以及附近的居民。
大家的眼神，都落在门口站着的那对中年男女身上。
程蕴也一眼就看了出来，那个男人，还是给他们讲过课的老师。
他也是县医院的一名外科大夫，之前那个大出血产妇的手术，便是他给做的。
可现在，他却跪在医院门口，被十几个戴着红袖章的小兵们围着。
“那是唐医生！”
后面有人低语，
“他身边那是他爱人吧？”
“是他爱人，在对面学校教书。”
后面回话的是个女人，她的语气听着很平常，但仔细听还是能发现带着浓浓的惋惜。
程蕴回头瞟了一眼。
她看起来三十来岁，面上的表情麻木，只有那双发红的眼里时不时的闪过担忧。
她估计是有孩子在那个小学上学，甚至有可能，她孩子的老师就是唐医生的爱人。
前面的唐医生原还低着头，这时候却将头抬了起来。
程蕴只看到他眼里闪过一抹痛意，接着便飞快的起身一脚踢向身边的女人：
“你这个女人，让你看不起我，让你把孩子送回娘家……”
他声嘶力竭，仿若要把所有的怨气发泄在女人身上：
“好！好！既然你看不起我，不愿意让孩子叫我父亲，那从今天开始，你便跟我再没有关系！”
许是没想到他会突然暴起伤人，小兵们赶紧手忙脚乱的上前阻止。
唐医生又趁势踢了几脚出去，不管不顾的要往被他踢倒在地的女人身边冲。
女人死死的咬着唇，飞快的摇头，已经起身的动作，却在看见自己丈夫心痛的眼神时顿住。
她闭了闭眼，眼泪成串的往下掉。
她先是压抑的小声啜泣，接着便大声的笑了出来：
“是，我就是看不起你，就是嫌弃你！你就是个窝囊废，要不是看在儿女的份上，我早就跟你离婚了。”
她手脚并用的爬起来，
“你以为我想跟你有关系？我早就跟你提过离婚，是你不要脸的赖着我。”
她挥开扯着她手臂的小兵，疯狂的朝唐医生咆哮：
“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把孩子送回娘家，那是因为我不想让他们有你这样的父亲！”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已经破了音，足以证明她是有多恨。
可即便是这样，这对夫妻也并没有胡乱给对方安置罪名。
程蕴身边的叶伟平已经死死拉着程蕴的手，胸脯也在急促起伏。
程蕴反握住她，眼睛依然落在唐医生的爱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