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金融业没有规模，就没有江湖地位
很同情那些名校毕业生，这些人中的绝大多数，一生最大的成就就是高考的成功，一下超越了社会中的各种阶层，仿佛升到顶端。之后一辈子都在走下坡路。
唐宋在找工作的时候，经常反复咀嚼这句话的含义，作为小镇做题家的他，承载着全家人的希望来到北京，本以为从此走向了人生的坦途，但是没想到连找份工作都如此艰辛。每当想到自己一辈子最大的成功，可能就是高考，心里就没有由来的难过。
唐宋一度想到报考选调生和公务员考试，但一想到家乡公务员的工资水平，就打消了这个想法，那个年代，考公还是比较好上岸的，但考公肯定不是最顶尖的学生的选择，考公热是在三四年之后，才热起来的。唐宋思考良久，当务之急，是脱贫。找到一份体面高薪的工作，是唐宋眼下最重要的事情。
12月的一天，唐宋在学校的招聘内网里面搜索到一条招聘信息，北京玉泽私募基金的招聘实习生的，要求也不高，就随手投递过去一份简历。两天之后，唐宋接到玉泽私募的电话，邀请他到公司面试。面试的前一天晚上，唐宋在网上搜了一下玉泽私募的信息，一搜才知道，玉泽私募居然是全国十大主观股票投资巨头之一，管理规模近100亿，掌舵人于刚是国内低调的资本大鳄。
唐宋来到玉泽私募的市场部面试，在他前面的还有三个人，负责面试的是市场部的负责人李欣冉。面试的过程比较简单，没有互联网公司那边乱七八糟的几轮面试，自我介绍完之后，李欣冉简单的问了一下学业情况，然后问了唐宋几个问题，唐宋至今印象深刻。
——你觉得自己30岁的时候，应该会赚到多少钱？
——你觉得自己这辈子是否有机会赚到1000万？
唐宋心里盘了一下，如果自己毕业后每个月赚1万块钱，不吃不喝，到30岁可以赚84万；至于第二个问题，是他目前还不敢想象的，家里每个月给他打1000生活费，在北京都要靠出去实习赚些实习工资才能生存，至于1000万，这个数字在他脑海里都没有锚点。
唐宋如实的回答了问题，也许是李欣冉看到青涩的唐宋，想到了十几年前初出校园的自己，笑了一下，说你还挺诚实的，回去等消息吧。
唐宋坐在回学校的公交车上，心想这次肯定又泡汤了。不过玉泽私募的办公室陈设看起来非常一般，连每天实习工资100块钱的神龙私募的办公室都远比不上，完全不像传说中那样显赫。
没想到回去之后第二天，唐宋就接到了录用的电话。电话问到实习工资，对面噗嗤一笑，告诉唐宋，每天的实习工资是250块钱。唐宋心理一算，那每个月去满22天，一个月工资都有5500块钱了，满口答应了下来。
等报道了才知道，其实当天一起面试的四个人，只有一个男生没有通过，李欣冉给了三人五天的试用期，说五天后只会留下一个人实习，实习期三到六个月，到期有机会转正。随后把三人交给了负责运营工作的霍森森。
霍森森比唐宋大五岁，毕业之后就进入这家公司工作，一直负责基金运营和营销支持工作。玉泽私募成立于2008年，是国内第一批私募证券投资基金，那个年代刚刚有阳光私募的说法，由于监管缺位，私募行业还是一片混沌状态，很多做的好的操盘手注册一个投资公司，就开始对外募集资金，甚至很多私募基金连托管都没有，打着私募的旗号非法集资炒股，卷款跑路的事件时有发生。在那个坐庄盛行的年代，私募信息披露不透明，从业人员稀少，起投门槛较高，加上时不时有私募大佬翻云覆雨的新闻，私募这个行业往往自带神秘面纱，比较有名的就是宁波涨停板敢死队总舵主的泽熙投资。到了2012年6月，证监会设立了基金业协会，监管的触手才逐步伸到私募这个行业。到2015年，虽然基金业协会已经出台了很多管理条例，但大部分行业企业都没把这些条例当回事，依旧我行我素，直到穿着白大褂的总舵主被拷走，大家才对照着条例匆匆规范起来。
玉泽私募一共管理了140多个基金，每天唐宋都要把这100多个基金的净值更新到官网上，由于每天可以拿到250块钱实习工资，唐宋对这份实习无比认真，所以在净值上也从未出错。一同参加面试的另一个女孩子，细心程度还是比不上唐宋，她负责更新的宣传材料经常出现各种各样的错误，到第三天，李欣冉把她叫进会议室，简短的谈了几分钟话，她泪流满面的走出来，第二天就没见她再来上班。唐宋明白，她是被淘汰了。
私募证券投资基金的运营是比较简单的工作，唐宋每天做的事情也比较固定，主要是在官网更新净值，更新宣传材料，根据模版填写尽调材料，如果有路演，唐宋就把路演内容记下来做成会议纪要。这样的工作对于唐宋来说几乎没有任何难度，也几乎不费脑力，但是待遇却比之前的实习都要高。唐宋记得拿到过的最高实习工资就是180元一天，在一个新兴互联网公司，这家互联网公司后来成长成为了国内教培行业龙头，唐宋当时的工作是给高中教辅材料写答案解析，每天写的七荤八素才能保障不被淘汰出去。但是在金融行业，唐宋体会到了这份工作的溢价性。不过让他大受震撼的事情还发生在后面。
2015年是一次盛大的财富盛宴，在这次财富盛宴中，玉泽私募的表现可谓惊艳四座。投资主官于刚在6月份的时候就判断股市调整即将来临，于是提前大幅度降低了仓位，在7月之后，净值基本上成一条横线，躲过了两次“股灾”，全年的业绩曲线像数学里面的“根号”，优异的业绩受到各路投资机构的追捧，规模也不断增长。
“规模永远是第一位的，金融业没有规模，就没有江湖地位。”这是李欣冉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作为公司合伙人之一的她，主要负责公司的市场工作，就是募资。她不到40岁的年纪，留着干练的短发，90年代末从北京大学毕业后，就进入公募基金工作，是第一代公募基金的从业者；2008年追随于刚成立玉泽私募，又成为了最早一批私募基金老兵。丰富的从业经历让李欣冉的简历上，写满了“国内首次”“首创”等词汇，每次信披的时候，唐宋都会把这一些荣誉填到高管的简介里。
李欣冉每天带着市场的两个同事穿梭在北京各大写字楼里，给各家金融机构路演，2015年底虽然股市已经大幅回落，但经历一年跌宕起伏的火爆行情，不光场内的参与者意犹未尽，场外资金也都跃跃欲试，“千金难买牛回头”、“牛市下半场”仍然是高频词汇。加上玉泽私募优异的成绩，源源不断的资金流入公司的基金。
“你猜我上次去浙江，募了多少钱？”
“5000万？”
“8亿！”
“天啊，江浙老板真有钱！”
类似这样的惊叹，唐宋经常在办公室听到。每天领250块钱实习工资的唐宋还不理解8亿是什么概念，对他来说，那只是一个非常遥远的数字。不过随着年终将至，办公室的奢靡开始一次次刷新他的世界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