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困境

    对不起，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个人，柳如烟。

    “那是个意外，阿春。”

    或者说，是愚蠢。

    也许两者兼而有之。

    我和刘之远都太迷恋对方了，是的，也充满了欲望，以至于完全没有考虑过后果。我当时并不知道后果是什么，没有人教过我男女之事。我对性所知甚少，都是从姐姐爱听的那些唱曲里听来的。那些关于才子佳人，私定终身的故事，让这一切看起来都像是无害的乐趣。

    而且，非常有趣。刘之远带给我的快乐，是前所未有的。当一个人让你如此快乐的时候，你很难再去注意那些可能会让一切变得糟糕的事情。

    事后看来，我怀孕是不可避免的。顺便说一句，尽管我的见识有限，但我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了。从晨吐、食欲不振，到月事没有如期而至，我毫无疑问地知道自己怀孕了。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等了几个星期，才写信告诉刘之远，我担心他会对这个消息感到不快。我读过很多话本小说，里面都是关于像我这样地位的女子，被男人始乱终弃的故事。我担心自己也会像那些命运多舛的女主人公一样，担心刘之远不会相信我，或者更糟糕的是，他会逃之夭夭，留下我独自面对这一切。让我感到欣慰和惊喜的是，他很高兴。

    “那你高兴吗？”我告诉他之后，问道。

    “我要当爹了，”他说。“我太高兴了！”

    但我们都知道，由于种种原因，我们的处境很尴尬。刘之远告诉我，他需要时间好好计划一下，我也是。

    因此，我们这份意外的喜悦，变成了我们最大的秘密。对我来说，保守这个秘密出乎意料地容易。一开始，就没有人关心我，所以，当我开始发胖的时候，大部分人都没有注意到。是的，当我让母亲的丫鬟把我的衣服改宽松一些的时候，我听到了她窃窃私语的声音。当然，我也注意到了，当我要求在晚膳的时候，再添一碗饭的时候，丫鬟们会捂着嘴偷笑。我不介意每个人都认为我只是变胖了，这意味着没有人怀疑真相。

    那五个月，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不再感到孤独。我总是有一个人陪伴着我——一个在我肚子里的，永远的伴侣。

    我知道自己即将把另一个生命带到这个世界上，这让我感到无比自豪，虽然我只能把这份自豪埋藏在心底。那个想要在生辰那天，从露台上跳下去的女孩，已经消失了。我现在是一个有目标的女人，一想到要和刘之远一起组建家庭，我就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九月初的一个晚上，我偷偷地把刘之远带到了我的房间，和他商量我们的未来。那天是星期二，家里基本上没有人。王妈妈和其他下人都放假了，每隔十天，他们就会有一天假期。我的父亲也出门了，他去应天府处理一些紧急事务。听说，那里的钱庄倒闭了，人们越来越担心同样的事情会在这里发生。

    因为我知道母亲不会离开她的房间，也不会放下她手中的极乐散，所以，我确信可以把刘之远带到楼上，我们可以像一对普通的夫妻那样，睡在一张床上。

    那天晚上，我们又做了。

    事后，当我们心满意足地依偎在一起的时候，我想象着我们的生活，就像那天晚上一样，只有我和刘之远，还有我们的孩子，我们一起住在远离望心别业的一间小屋里。

    “我希望事情能够有所不同，我们不用像现在这样偷偷摸摸，”刘之远搂着我，说道。“我希望自己是一个更好的男人。”

    我担心地看着他。“你什么意思？你已经很棒了。”

    “这很难说，”刘之远沮丧地说道。“你应该得到比我更好的，你——还有我们的孩子——应该得到一个能够好好照顾你们的男人。我已经攒了好几个月的钱了，但仍然囊中羞涩。”

    他想起身下床，但我紧紧地抱住他，不让他离开。“如果你担心的是钱，那就别担心了，我家有的是钱。”

    “我拒绝花你父亲的钱，”刘之远说。

    我感到不安。我之所以没有告诉家人我怀孕了，主要是因为我担心他们知道之后，会把我赶出家门。考虑到刘之远的出身和地位，这似乎是最有可能发生的事情。再加上我们未婚先孕的事实，这简直就是一场灾难。如果不是为了钱，我并不介意被赶出家门。我讨厌望心别业，我不想再和它有任何瓜葛。一间简陋的小屋，刘之远，还有我们的孩子，这就是我想要的一切。

    刘之远似乎被我的话吓到了。“如果让你来养活我们，我还算什么男人？”

    “我爱的人，”我说。

    他终于挣脱了我的怀抱，伸手去拿衣服。“你能爱上一个没有自尊的男人吗？因为我现在就是这样，我可不是吃软饭的。”

    我受伤地看着刘之远穿好衣服，开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他的双手插在空荡荡的口袋里。

    “我不是故意要惹你生气的，”我说。

    “但你确实惹我生气了。”

    “那就别管我的钱了，我们会想办法的，虽然可能会很辛苦。”

    刘之远停下脚步，直勾勾地盯着我。“辛苦？你根本不知道‘辛苦’是什么意思，你这辈子做过一天活吗？”

    “我从来不需要做工，”我承认道。

    “这就是问题所在，”刘之远说。“你和你的家人，整天无所事事，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让我们这些人去做那些粗活。如果换成你们，我敢打赌，你们谁都撑不了一天。”

    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发脾气，我唯一的反应就是哭泣。我努力想要忍住眼泪，但它们还是不争气地流了下来，顺着脸颊滑落。

    刘之远一看到我的眼泪，语气就软了下来。他把我拉进怀里，说道：“好了，好了，别哭了，我会想办法的，只是还需要一点时间，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因为刘之远让我别担心，所以我没有担心。

    这是一个错误，阿春。

    因为，有很多事情值得担心。

    但千万不要以为，这只是一个年轻的女孩被一个冷酷无情的男人利用和抛弃的故事。事实并非如此。在望心别业里，几乎每个人都在这桩惨剧中扮演了某个角色——而且，大多数人都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包括我。

    尤其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