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 章 致信
黎阳：
好久不见。
这封信我想了很久要不要写，但最后还是鼓起勇气提起了笔。今天是6月10号晚上，音乐节结束的这一晚，也是我们分手的第27天，没想到吧？我都记着呢。
对不起，今天丢下你一个人听音乐节了，你一定很孤单吧？但我没有别的办法，因为我知道，我们之间真的应该结束了，再去找你只会对你造成二次伤害。我不能这么自私，也不愿看到你为难，所以，我拼命忍住了内心的冲动，没有进去。但我真的不舍得离开，在场馆外陪你把音乐节听完是我最后能做的了，虽然你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但这样至少会让我好过一点。
场馆外的声音会小很多，再加上周围的噪声，我必须很努力才能听得清楚。栀雅的声音真的好温柔、好治愈啊。有那么一瞬间，我仿佛被她的歌声带回了我们在一起的日子，那种感觉就像是你在我身边一样。可逝去的终究无法挽留，自从你离开以后，我没有一天不在想你。
分手那天，我办理了离宿，把手机上交给了我妈。现在，这部手机终于又回到我的手里了，我看着咱们之前的聊天记录，感觉一切就像是在做梦一样。半年前，你就像我生命中一场突如其来的欢喜，我没想过会遇到你，更没想过会成为你的女朋友。和你在一起的这短短一个多月，是我最快乐的时光。可惜我没那么幸运，只能陪你走很短很短的一段路。我很喜欢你的名字，黎阳，黎明的太阳。我这个人性格不好，没什么朋友，也不擅与人交往，感谢你曾出现在我生命中，感谢你曾经给我带来光明和希望。可是，太阳总会下山的。
不瞒你说，在和你表白之前，其实我已经喜欢你很久了。我天生没有什么安全感，所以一直不敢承认这份隔着屏幕的爱意，在我们见面前，我一直都忐忑不安，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多了。直到真正见到你，我才认定了这份感情，我对你是实实在在的喜欢。说起来有些不可思议，怎么会有人只见一面就会心动呢？当时我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随之而来的是有些害怕。因此，我把自己藏起来，一直和你以朋友相称。直到和你表白的前一天，前台的姐姐和我说，你也喜欢我很久了。看来，我们两个都是胆小鬼，都不敢说出自己的心意。
即使是在一起后，我们之间的距离似乎还是那么遥远，依旧隔着屏幕。我只能靠文字诉说想你，所以我格外珍惜我们可以见面的机会。当我很想很想你的时候，就会安慰自己，没关系的，等到高考结束，我们一定要天天在一起。
清明前一天我们吃饭的时候，我听到了你和你奶奶的通话，才意识到你已经到了结婚的年龄，而我还在上学。我虽然当时没说什么，可心里怎么会不在意呢？
我深知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不会走很久。可是我真的好喜欢你啊，于是我选择了逃避，选择了视而不见，你就当我是自私吧。那时，我不知道我们可以坚持多久，但是和你在一起的每一秒都是幸福的。我常常在想，如果时间可以停滞不前，那该多好。
再到后来我妈发现了我们之间的事情，也知道了你的身份，我永远忘不了她对我歇斯底里的怒吼，这对我来说倒是没有什么，忍忍就好了。可是她说如果我不和你分手，就要去找你。我承认那一刻我慌了，我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情，也害怕对你造成不好的影响。我怎么样都无所谓，但绝对不能让你为我的行为买单，这很没有道理。
原来，在残酷的现实里，一切执着都是那么的荒唐。
我想，我们也是时候结束了。我不愿意看到你为难的样子，也不愿意耽误你。你有你的人生，不应该为我改变你原本的轨迹。
我本来以为自己可以克制，可以离开得体面一点，可当我看见你从雨中走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强大。我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记得看见你淋湿的样子很心疼。
你离开后，我妈就把我关了起来，我断绝了所有的社交。也就是那天，我的心碎了，好像闭上眼睛就能看到一地渣滓。那段日子，我好像变成了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对一切都失去了应有的知觉。我的名次上升得很快，最后两次模考都稳居年级第一的位置，甩了第二名好几十分。可是我一点都快乐不起来，因为我已经不知道快乐是什么感觉了。
对不起，写到这里我哭了。黎阳，我真的好想，好想你。你现在过得好吗？我想给你发微信，可是我知道我不能。我和你本就不同，你生来就是太阳，即使身在阴沟，你的光也能把阴沟照个透亮。可我生来就是阴沟，不管有多少光，是怎么也照不亮的。你未来的路还很长，而我的路却看不到尽头，可能也没有办法走到结尾了。和我在一起，只会一直消耗你。你给我的已经够多了，我不能那么贪婪。
很抱歉我没有办法继续当你的女朋友，不能继续陪在你身边了。离开我后，我希望你可以找到一个好女孩儿，她要像我一样爱你，然后你们结婚，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我为你做不了什么，只是希望你好，一直都好。对了，你唱歌真的很好听，如果有机会，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实现自己的梦想的。
不管未来怎么样，我希望你记住，我爱你，胜过春日繁花，夏夜星辰。
爸爸：
我真的好想你。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你已经离开这么久了。自从你走后，这个家就变得冷冷清清的，眼泪和悲伤成了我的生活常态。我真的好孤单、好无助……
昨天我去看你，也和你说了很多话，但还有一件事没有和你提起，今天，就以书信的方式讲给你听吧。
在那段最难熬的日子里，我在游戏里认识了一个阳光、温暖的男孩子，他叫黎阳，在酒吧工作，我们谈恋爱了。看到这里，你是不是会觉得很荒唐？因为偏见总会让人对“游戏”、“酒吧”这两个词有不好的印象。可他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是他将我从泥潭里拉了出来。我知道早恋是不对的，但还是抑制不住对他的喜欢。
这件事很快被妈妈发现了，我们也就分手了。提起妈妈，我真的好难过啊。自从你走后，妈妈就像变了个人，让我觉得好陌生。我们总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争吵，吵到最后我都累了，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挺到现在的。如果你还在的话，妈妈是不是也不会变成这样啊？我真的好想念我们之前那个温馨的家，想念你的爱和陪伴，想念那个温柔贤惠的妈妈。
对不起，爸爸，我让你失望了，当了一次坏孩子，你可以原谅我吗？如果不可以的话也没关系。只是，恋爱这件事是我主动提出来的，你打我、骂我都可以，求你不要怪黎阳。可是现在，就算我想让你打我、骂我也不能够了……我真的好想让你回来啊，只要你能回来，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不久前，我天真地以为可以接受你的离开，以为只要高考过后就会忘掉伤悲，可现实并非如此。时间或许可以让伤口愈合，但终究抹不去伤疤。我就像是被困在沼泽里，越是挣扎，就会陷得越深，直到现在，我已经快要不能呼吸了，我真的好难受啊。爸爸，我到底该怎么办？生活好没意思，我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对不起爸爸，我刚才没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不小心让眼泪把信纸打湿了，希望你不要介意。我还记得，在我小的时候，我每次哭鼻子你都会帮我擦干净的。可现在，就算我哭你也看不见了。
嗐，算了，不说了，说这么多有什么用呢？又什么都改变不了。说实话，写到这里，我也不知道自己写了些什么，但千言万语都只是想表达一句想你，希望你在天堂安好。
枳楠：
对不起。
我知道，再多的道歉也弥补不了我对你之前的伤害。你一直把我当好朋友，对我那么好，我感激都来不及，可我却嫉妒你，嫉妒你的优秀，嫉妒你拥有幸福的家庭……
我不知道我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对你说出那样的话，做出那样的事？那段时间，我的心情很差，总是会乱发脾气，可不管怎么样，你都会包容我。于是，我仗着你对我的好，就肆无忌惮地把情绪都发泄在你身上。事后我会后悔、自责，但好像从来没有和你说出过一句道歉。我知道人的承受能力是有限的，你总有一天会因为我的无理取闹而离开，但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我经常怀疑自己是不是生病了？当我冷静下来的时候，就连自己都觉得自己做的那些事情特别地匪夷所思，我怎么会这样呢？直到你真正离开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我亲手把一个对我很好的人推开了，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
在那之后，我想了很久，其实你走了也好，我这个人就是个烂摊子，我不想让爱我的人为我收拾残局，我也配不上你的这些爱。你有你的梦想，有你想去的远方，高考那么重要，你要全身心学习，考一个好大学，而不是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我身上。
我万万没有想到，我都这样对你了，你还是没有放弃我，我真的从心里感激你。在海边那天，你说你已经原谅我了，可是我没有办法原谅自己啊。你越是这样，我就越是难受，我不能再耽误你了。所以，我只能再次狠心地把你推开。你只有彻底离开我，才会快乐、幸福。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所以我希望你要一直好好的，要肆意潇洒地度过你的人生。
本来，我脑海里有好多话想和你说，可提笔时，只能写下这么多了。我的头好痛，我想我需要休息了。
最后，真的，真的对不起。
最后一个字落下，手里的笔一松，“啪嗒”一声跌落到桌子上，随后滚落到地上。沫雪向后靠在椅背上，双臂失去了所有力气，自然垂在身体两侧。她长叹了一口气，终于又熬过去了一天，那明天呢？后天呢？活着的每一天似乎都在痛苦中重复，没有尽头。
既然这样，那就不要再想了，毕竟，明天怎么样，也不是今天说了算的。睡一觉吧，或许醒来就好了。
可是，有些东西，哪有这么容易就能逃掉的？
半夜，她突然惊醒，冷汗涔涔。有一股莫名的力量指引着她起身下床，走到书桌前。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她抽出那三封写好的信。黑暗中，纸上的字迹紧紧纠缠在一起，就像千万只蚂蚁在不停蠕动，仿佛下一秒就要爬满全身。她捏紧手里的纸张，胳膊忍不住地发抖。
她从抽屉里取出一只打火机，然后点燃。
火焰迅速攀爬，在黑暗中撕开一道口子。炽热的火光映在她的眸子里，霸占了整个瞳孔。灼热感很快蔓延到指尖，她不得不松手。一片橘红缓慢坠落，在漆黑的房间里刻下一条歪歪扭扭的线条，无情地将她的情感吞噬殆尽，直到最后一颗火星消失在黑暗之中，一切又重归平寂。
一切挚爱的，珍重的，就此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