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 章 忘了我
青春是一首不忍卒读的诗，仓促而又凄美。有一种再见，说出口就是永远。
客厅里，昏黄的灯光下，一切都被磨去了棱角，显得有些模糊。
“你还是什么都不愿意说吗？”
沫雪低垂着头，一声不吭。
“你不说，我只好自己想办法了。”
“你别去找他！”沫雪恶狠狠地瞪着姜丽，眼里是倔强和不屈。
折腾了这么久，姜丽也累了，可在这件事上，她不可能让步。她没有像之前一样大发雷霆，声音平缓了许多。“这不是你说了算的。”
空气里是死一般的寂静。
“我们做个交易吧。”
姜丽直了直身子，斜睨了她一眼，问：“交易？”
“对。”
姜丽轻蔑地笑了一声，说：“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本和我谈交易？”
“如果你不谈，高考我不考了。”沫雪面无表情地说。
姜丽靠在沙发上，似乎已经累到了极致。“我不想和你吵。”
“一直想吵的人都是你。”
“好好好，咱们不说这个了行吗？”姜丽捏了捏眉心，她不想把精力浪费在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上了。“你说吧，什么交易？”
“我和他分手，你别打探任何有关他的消息，别和任何人说这件事。”沫雪的语气冰冷得像个机器人。
姜丽冷笑道：“怎么？你也不愿意和别人说，怕丢人？”
沫雪没有任何的解释，直接问：“成交吗？”
“好，你和他断了所有联系，手机上交，搬回家住。”
“我再加一个条件。”沫雪说，“给我一下午时间，让我见他最后一面。”
即使要分手，她也一定要当面说清楚，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结束。
“你还想见他？”姜丽抓紧了沙发布，眼里是藏不住的怒意。
“最后一次。”沫雪说。
这件事情已经把姜丽搞得疲惫不堪了，她最终选择了让步。“加上离宿，我只给你半天时间处理这些事情。”
姜丽的话里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但是对沫雪来说，半天已经足够了。
“成交。”沫雪说，“宿舍我还得住几天，下次放假的时候就搬。你放心，我会信守承诺。”
没想到，这场闹剧竟是以这样的形式结束的。
回到房间后，沫雪打开和黎阳的聊天框，编辑了一条消息：黎阳，我现在已经回家了，你不用担心我。今天发生了好多事，我需要自己消化一下。请原谅我这段时间不能给你打电话，也不能给你发消息了。我们下周日上午11点在静禅公园的老地方见，可以吗？
消息发出后，沫雪关掉手机，静静地坐在窗台，手里抱了个抱枕，头轻轻靠在窗户上。夜，很静，月亮倾泻着银白色的光辉，清风徐徐，吹动树影婆娑，路灯在地面上撒下一片斑驳。
从前炽热的、执着的在此刻全部化为空洞。心脏还在跳动吗？已经感觉不到了……
周围的一切开始变得虚无，像是飘在云里。眼皮渐渐合拢，轻轻滑入一个梦境。
黑压压的云层在天空翻滚、徘徊，迟迟不肯散去，仿佛下一秒就要直压头顶。静禅湖前，沫雪坐在一只长椅上，看着阴沉的天空叹了口气。不一会，一滴雨落在鼻尖，她默默撑开伞，继续等待。雨势渐大，在空中连成细线，静禅湖里泛起一圈又一圈涟漪。
雾气缭绕中，一位少年朝长椅走来。他双手插兜，低着头，卫衣的帽子遮住了上半张脸。他没有打伞，任由雨点扫在他的身上。
“你来了。”细小的声音从雨伞下飘出，沫雪没有抬头。
“嗯。”黎阳低声应道。
沫雪缓缓站起，将伞撑过黎阳的头顶，他的衣服已被打湿了大片，肩上还有几颗残留的水珠。黎阳伸手想接过伞，可是被沫雪躲了过去。
“还是我帮你撑吧。”沫雪说。
黎阳没有作答，或许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又把手缩了回去，继续插在口袋里。
雨下得更大了，一阵寒风吹来，两个人都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
“分手吧。”沫雪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即使有，也像是微风在湖面带起的细小水纹，很快便趋于平静。
黎阳的喉结滚动了几下，低下头看着沫雪的眼睛。她的眼里失去了从前的光亮，只剩一片灰暗。“我们，真的就这么结束了吗？”黎阳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
沫雪垂下眼帘，犹豫了一会说：“对不起，或许我们之间本来就是一场幻觉。”
一声惊雷打破了原本的沉寂，顷刻间大雨滂沱。
“啪嗒”一声，手机从窗台上掉了下去，沫雪猛地睁开眼。
这是一场梦，却真实得可怕。
他们之间，真的可以释然分手吗？
在那之后的一个星期，沫雪把所有的时间全都填满。她不敢去想，也不愿意去想该怎么面对黎阳。
她是在周日上午搬离寝室的。那个时候，寝室里只有她一个人，舍友们都在前一天回家了。
她不愿再与任何人产生过多交集，也没有和任何人提起过要离宿的事情。她害怕失去，害怕牵绊太深，所以选择了不辞而别。
阳台上的向日葵早已枯萎凋敝，花头沉甸甸地低垂下来，再也不会朝着太阳了。她一直没有舍得扔掉，转眼间就到了不得不离开这里的时候了。她心一狠，把向日葵丢进了垃圾桶里。有的念想，还是一点都不要留的好。
收拾柜子的时候，她不小心把枳楠送的那只瓷兔娃娃掉到了地上，“啪”的一声，瓷兔娃娃被摔得四分五裂，她的心也随着那声脆响颤动了一下。霎时眼泪夺眶而出，顺着脸颊缓缓滑落，泪痕之处，一股凉意。她靠在床框，闭上眼睛不忍看这一地狼藉。
它碎了，再也拼不回来了……
离开前，沫雪不舍地在寝室里环顾了一周。这里一切如旧，只是窗外季节更替，变换了景色。几个月的时光恍然而去，她的床铺又变回了空荡荡的床板。那一瞬间，她有些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在这里生活过，一切就像是在做梦一样。
不知是出于赌气还是反抗，沫雪倔强地没有让姜丽过来帮忙，自己一遍又一遍地把行李运下楼，好在东西不是很多，她没跑几次。
在最后向宿管阿姨提交离宿材料时，阿姨有些诧异地问：“这还有半个多月高考了，怎么现在离宿啊？实在想回家，也能请个长假，快考试了这么折腾，多累啊？”
沫雪笑笑，低头不语。她心里清楚，只要寝室的床铺还在，她就有回来的可能，而姜丽是绝对不会给她留这样的机会的。况且，这笔交易是她主动提出的，她必须遵守。
一切都收拾妥当后，沫雪刚下楼，就看见学校门口停了一辆熟悉的白色轿车，那是小米阿姨的车。姜丽终究是放心不下，坚持跟了过来。小米阿姨应该是被叫来帮忙的。
姜丽看见沫雪出来，想要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可是被躲了过去。姜丽缩回了手，有些尴尬地站在原地。
小米阿姨出来打圆场，笑意盈盈地说：“小雪，东西给我吧。”
“太沉了阿姨，我自己拿就好了。”面对小米阿姨的时候，沫雪的态度明显好了许多。
小米阿姨执意从沫雪手里拿过东西，说：“你先上车，交给我就好。”
沫雪拗不过，只好先上了车。
随后，小米阿姨和姜丽把地上的行李都搬上了后备箱，车子启动。
天空一片阴沉，快要下雨了。
到家后，小米阿姨帮忙把东西搬上楼就离开了。姜丽也遵守承诺，放沫雪去见黎阳最后一面。
静禅公园里，沫雪坐在长椅上，眼前的场景和梦里的如出一辙，只是雨更大了些。
黎阳从雨雾深处走来，朦胧之下，他的脸有些模糊不清。
人影渐进，还是那个熟悉的面庞。
“你怎么不打伞啊？”沫雪的声音有些哽咽。
黎阳摇摇头，笑而不语。
“你生活里的风雨已经够多了，我不愿意再见到你淋湿的样子了。”
沫雪抬高手臂，把伞举过黎阳的头顶，另一只手心疼地擦拭着他肩头的雨水，可除了给掌心留下一片潮湿，什么都做不了。
黎阳一只手接过沫雪手里的伞，另一只手握住了那只落在他肩头手。一阵狂风呼啸而过，雨点从侧面扫了进来。
黎阳站直了身子，郑重其事地说：“安沫雪，我要告诉你，我对你远没有喜欢那么简单，而是很爱，很爱……”
沫雪的眼泪蓦地流了出来，她逼着自己用的一个星期的时间去遗忘、去放下，可到头来不过是一场徒劳。
黎阳接着说：“上次在静禅公园，你先说出了那句喜欢，现在换我先说出这句爱你。”
沫雪已经泣不成声了，“我也爱你，很爱很爱……”
黎阳想靠得更近一点，可是他的手却被沫雪挣开了。她转身背对着他，用双手捂紧了脸。她的声音有些沉闷，“对不起，我坚持不下去了。如果你真的爱我，就请你离开我。”
沫雪在说什么黎阳都心知肚明，可他一时间还是难以接受这个事实。“我们真的……”
“对。”沫雪斩钉截铁地说，“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黎阳觉得自己的心突然落空，“我还能为你做些什么？”
沫雪回头，望着他深邃的眸子说：“求你永远忘了我，就当从来不认识我。然后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生活。”
雨下得更大了，急促的雨点打在伞上，发出沙沙的响声。沫雪抬脚想要离开，被黎阳一把抓住了手腕，他的力道有些重。
黎阳把伞强塞进沫雪手里，艰难地开口：“好，我答应你。”
说罢，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当着她的面把她所有的联系方式和有关他们的一切都删掉了。
最后，他抬起手揉了揉她的头，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你也最后听我一次话。打好伞乖乖回家，别淋感冒了。”
黎阳的眼睛有些微微泛红，在还没有哭出来之前，他转身消失在了雨里。
那是沫雪见他的最后一面。
沫雪捏紧伞柄，身体忍不住地颤抖，对着他的背影说：“好，我一定听你的话。”
梦里的不痛不痒到了现实中成了撕心裂肺。
说在一起的是她，说坚持下去的也是她，最后说分手的还是她……
沫雪点开和黎阳的聊天框，一遍又一遍地发送“我爱你”，可屏幕上只留下了一串醒目的红色感叹号。
回到员工宿舍的时候，黎阳被浇了个透彻。在上周看到沫雪的那条消息时，他就料想到了今天的一切。出门前，他特意看了天气预报，可还是没有带伞。他总觉得大雨可以冲走一些东西，包括记忆和心痛。现在看来，这场雨除了在身上添加了湿漉漉的沉重外，没有任何作用。
回到员工宿舍后，黎阳把手机里的社交软件翻了个遍，可是关于沫雪的一切都荡然无存。他觉得一阵心痛，那是心头挚爱被生生割去的感觉。他闭上眼，脑海里全是他们的曾经。
他们曾在深夜畅聊，即使睡眼惺忪，也不愿放下手机；曾在落花纷纷中紧紧相拥，共享宁静夜色；曾在人潮汹涌中诉说爱意；也曾在天台看夜晚繁星，歌唱远方。他们之间，有太多幸福的瞬间。
她要他忘掉，可是她要他怎么忘掉？她的电话号，qq号，微信号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那一夜，灯红酒绿下，喧闹欢腾中，黎阳开了瓶啤酒，对着瓶口一饮而尽。就这样，一连三瓶啤酒下肚，醉意上头，他才发现，哪怕是强烈的感官刺激也抹不去内心的阴霾。
当他要开第四瓶的时候，手里的酒瓶被大成夺了过去。“这么喝不要命了？”
黎阳没有理会，伏倒在了桌子上，手里捏了一只空掉的酒瓶。
“你这个样子等会怎么上班？”大成继续责问。
黎阳今晚是后半夜的班，他在员工宿舍待不住，刚过9点就来酒吧了。
“上班？”黎阳仰起头看着大成，眼神呆滞，“我现在哪有心情上班啊？”
大成看他这副颓废的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是不是谈恋爱谈傻了？你可是黎阳，平时最爱赚钱的黎阳！怎么能说出不想上班这种话？”
黎阳有气无力地说：“就……突然一下子觉得，好没意思……”
黎阳伸手想要夺回大成手里的酒瓶，被大成躲了过去，“好，这么爱喝是吧？我陪你。今天这个班我也不上了！”
说罢，大成取了两只酒杯倒满，一杯推给黎阳，一杯自己一口闷了。
黎阳一巴掌拍在大成肩上，憨笑道：“好兄弟，就知道你最讲义气了。”
他们这一放纵倒好，苦了张丽娜帮忙求另外两个同事回来顶班，这也是她唯一能做的了。
黎阳一边灌酒，一边和大成讲述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大成听了，有些怒其不争，直接骂道：“不是黎阳，你是猪吗？你那么喜欢她，把她所有联系方式全都删了？你不知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吗？你先等她把试考完，不还有机会吗？你现在把她删了，以后上哪儿找去？你这不是自绝后路吗？”
黎阳用力搓了搓脸，好让自己清醒一些，“不，不可以。那是她对我最后的要求，我做不了别的，唯一能做的就是控制住自己不去打扰她，不给她添麻烦。”
大成被眼前的这个恋爱脑气笑了，嫌弃地说：“你可真是一根筋。算了，我都懒得说你了，还是喝酒吧。”
他们同时端起酒杯，在空中轻轻碰撞。
“干杯！”
“不醉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