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 章 在大海深处
我想穿过迷雾拥抱你，可是雾太大了，我怎么也找不到你。
——夏枳楠
下午三点左右，姜丽接到了胡老师的电话。“沫雪妈妈，你家孩子今天怎么没来学校啊？”
姜丽一怔，差点没握住手机，“什么？！没去学校？”
“您不知道吗？安沫雪今天下午一直没来。”
姜丽想起沫雪赌气离开的样子，一下子乱了阵脚。“怎么会这样……”
胡老师说：“沫雪妈妈，您先别急，我去问问班里的同学有没有见过她。”
姜丽的声音有些颤抖，“好，麻烦您了。”
刚挂断电话，姜丽就给沫雪打了过去，可对方一直显示关机。沫雪这是，离家出走了……可是她能去哪儿呢？
姜丽急得都快哭出来了，给小米打电话的时候还带着哭腔。“小米……”
小米听见姜丽的哽咽声，连忙问：“姜丽你怎么了？”
“小雪她，她离家出走了，现在电话一直打不通，我怕她出什么事儿。”
“什么？离家出走？怎么回事儿？你先别急。”
“我们今天吵架了，我没控制住脾气，动手打了她，她就赌气跑了。我本来以为她回学校了，可老师刚才给我打电话说她到现在都没去学校。”
小米安慰道：“姜丽你先别慌，你等我一会儿，我马上过来。你想想她可能会去什么地方，我跟你一起去找。”
“嗯嗯。”
学生出走是件大事，胡老师也不敢懈怠。他把枳楠叫了出去，问她有没有见过沫雪，知不知道沫雪去哪儿了？但枳楠一头雾水，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枳楠问：“老师，安沫雪出什么事儿了吗？”
“她不见了，没来学校，也不在家。”
“啊？”枳楠一瞬间觉得像是有个什么东西当头砸了下来。就在前几天，沫雪刚和她说过不要向任何人透露有关黎阳的事情，今天就离家出走了。她从心里觉得，这件事情肯定和黎阳脱不了关系。要想找到沫雪，黎阳是关键的一环。
见枳楠愣神，胡老师问：“夏枳楠，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枳楠摇摇头，没有对胡老师说这些，她之前答应过沫雪的，没到迫不得已的时候，她什么都不能说。“老师，我可以出去帮忙找吗？我比较了解沫雪，知道一些她经常去的地方。”
胡老师犹豫了一会说：“你先回去，我去问问和她同寝室的同学，要是还没有什么线索，我们就一起去找。”
枳楠点点头，觉得心里七上八下的，沫雪不会真的被黎阳骗走了吧？她从一开始就不看好他们的这段感情，可是沫雪什么都不愿意说，她对黎阳也知之甚少。
临走前，胡老师提醒道：“对了，这件事不要和任何人提，班里的同学要是问起来，就说是安沫雪同学只是有事请假了。”
枳楠点点头。
胡老师去8班问了林苓她们几个，她们都说沫雪自从放假后就没回来过。现在看来，是不得不出去找了。
胡老师带枳楠回家取了手机，就和姜丽她们汇合了。
渠阳这么大，想找到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四个人一人划定了一片区域，分头寻找，这样效率会高一些。
分开后，枳楠去的第一个地方就是烈火如歌。这个时间，酒吧还没有开始营业，好在门口有贴有联系电话。
枳楠赶紧打了过去，是张丽娜接的。
“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枳楠说：“你好，我想问一下你们店里黎阳的联系方式。”
张丽娜有些诧异，一般打电话的客人要么是预订座位，要么是问酒吧里有没有活动之类的，从来不会有人直接点名找店员。难不成，黎阳在外面惹了什么事？可是照他的性格，应该不会啊。
张丽娜问：“请问您找他有什么事情吗？”
“我找他有很要紧的事情，麻烦你给我一下他的联系方式。”
“这……”张丽娜有些为难，在不知道对方的来意的前提下，随便把别人的联系方式给一个陌生人是很不礼貌的。
枳楠说：“如果你不方便给我他的联系方式的话，可不可以麻烦你转告他一声，说夏枳楠有急事找他，让他给我回一个电话，号码就是正在和你通话的这个。”
张丽娜看出对方似乎真的很着急，说：“好，那你稍等。”
“谢谢。”
枳楠坐在烈火如歌门口的台阶上焦急地等待。不出几分钟，一个电话就打了进来。
枳楠接起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轻柔的声音，“是夏枳楠吗？找我有什么事吗？”
“是我。沫雪和你在一起吗？”
听到沫雪这个名字，黎阳的神经瞬间紧绷起来。“没有。我们已经很久没见过了，怎么了吗？”
唯一的希望就此落空，枳楠一下子哭了出来，“她离家出走了，到现在都找不到。”
这句话就像一道晴天霹雳，让黎阳猝不及防。“你说什么？！什么时候的事儿？”
“她今天下午一直没来学校，她妈妈和老师现在也在找她。我一直以为她和你在一起的。”
“那我现在给她打电话。”
“没用的，她手机已经关机了，我们谁也打不通。”
黎阳一阵心慌，明明前几天沫雪还在和他聊日常，怎么今天就突然离家出走了？如果非要说出一个原因，那大概率是又和她妈妈吵架了。
“你们之前有去过什么地方吗？她有没有可能去了你们之前一起去的地方。”枳楠问。
“静禅公园，中央广场，市文艺馆……”黎阳顿了一下说，“还有可能去了海边。”
“海边？她怎么可能跑那么远？”
“这个，说来话长……你现在在哪儿，你等我过去，咱们一起找。”
“不。”枳楠说，“我们还是分头行动吧，两个人一起太费时间了。”
“那好，我现在去海边找找看。”
“海边太远了，去一次要很久。还是我去吧。你想想你们之前还去过什么地方，在市区里再多找找。”
“那好，随时保持联系。”黎阳答应了下来。
随后，枳楠拦了辆出租车，直接去了海边。
夜晚将至，灰色的天幕直拉到海平面。沫雪光脚站在沙滩上，层层海浪翻着白沫涌来，一下又一下地冲击着小腿。空气中是海盐咸涩的气息，脚下是湿湿的沙砾。她的影子在海水的汹涌中揉成一团，海的声音像是来自远方的呼唤。
恍惚之间，她好像看见自己——那或许是这个世界里的另一个自己——一步一步朝海里走去。浪潮先是没过膝盖，然后是大腿，最后漫到胸膛。心脏跳动，一股海水涌上脖子，那一瞬间，她听到了海的呼吸。一阵巨浪扑面打来，把她卷进海里，那是寂寞而又冰冷的海水。在一片涌动的深蓝幻影中，她逐渐下沉，海水迅速灌入鼻腔，口腔，一点点挤走肺里的氧气，最后霸占整个身体。森冷沁入骨髓，咸苦、眩晕扯动着每一根神经。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挣扎，应该会的吧。可在意识完全消散之前，她只想坠落，融进这茫茫的深海。
“阿雪！”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沫雪睁开眼睛，一切归于现实，耳边海风依旧。
枳楠拽住沫雪的胳膊，急得都快哭出来了，“阿雪，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了，知不知道我们找了你好久啊？阿姨都快急疯了！”
沫雪愣了神，呆呆地望着枳楠，目光空洞。不久后，她回了个淡淡的笑容，“小楠，怎么是你？对不起啊，让你们担心了。我就是想一个人待一会儿，就把手机关机了。”
她总是这样，不管发生多大的事儿，都表现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平静地可怕，让人看不出任何情绪。
“可是，你也不能就这样离家出走啊……阿姨说，要是今晚找不到你，就要报警了！”
枳楠着急地掏出手机联系姜丽和胡老师，说了沫雪的位置。接着又给黎阳打去了电话。
沫雪瞥见了枳楠手机上那一串熟悉的电话号码，问：“是黎阳告诉你我在这里的吧？”
枳楠一时间愣住，“你怎么知道？”
“他知道我的。”
电话被接通，枳楠还没开口，沫雪就伸手示意枳楠把手机给她。
沫雪接过手机，对黎阳说：“我没事儿，就是想一个人出来转转，你别担心我。”
“你是和你妈妈吵架了吗？”果然，什么事情都瞒不过黎阳。
沫雪“嗯”了一声，她还不知道怎么和黎阳说今天的事情。
“那你也不能就这样一声不响地一个人跑出去啊。”
“对不起……”这一刻，沫雪的眼泪刷地流了出来，那些看起来的坚强和不在意通通都是假的，黎阳的一句话就可以把她所有的伪装全部粉碎。
听到沫雪的哭声，黎阳立马慌了，“你别哭啊……我现在就过去找你。”
“你不要过来。”沫雪哽咽着，说话有些含糊不清，“我妈马上来了，你再过来只会让事情更麻烦。”
黎阳心头一颤，觉得无力感迅速爬满全身，“对不起……”
“不，这不是你的错。”沫雪的哭声怎么都止不住。
枳楠看着眼前这一幕，心情有些复杂。她知道沫雪是个要强的人，什么都不愿意说，什么都要自己扛。她曾经试着撬开沫雪的心门，可是沫雪从来都不给其他人留任何机会，哪怕是最亲近的人。没想到，她这个两年多的闺蜜一直没做到的事情，这个只相处了几个月的男朋友却做到了。
沫雪挂掉电话后，把手机还给了枳楠，手机屏幕上残留着她的眼泪，摸起来湿湿的。
沫雪还没有从刚才的情绪中缓和过来，只是静静地望着远处的大海。她看着一点点碎掉的自己，与其带着所有人卷入风暴，不如割断所有，自己去面对一切，因为无论什么样的后果对她来说，都是可以承受得住的。
枳楠看着沫雪哭红的双眼，很是心疼，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两个人就这样站着，沉默无言。
枳楠觉得脑子里很乱，她想不通为什么之前形影不离的两个人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即使距离这么近，也好像隔了一团浓雾，怎么也看不清对方。她不想再这样了，她想和好了。
枳楠犹豫了许久，问：“阿雪，我们可以和好吗？”
沫雪垂下头，许久都没有说话。枳楠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期待，渴望得到一个肯定的回答。
最后，沫雪艰难开口：“对不起。”
“为什么？”
沫雪指着自己，哂笑道：“因为我不配。”
“你怎么会这么想？没人说你不配。”
“不，你听我说。”沫雪打断她，声音有些颤抖，“自从我爸过世，我一直都是个烂摊子，烂到我有的时候照镜子，自己都觉得自己恶心。我对不起你，我承认，我之前嫉妒你，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我一想到我嫉妒你的样子，我就会作呕。”
枳楠皱紧了眉头，“可是，我已经原谅你了。我们丢掉之前的那些不愉快，回到从前好吗？”
“可是我原谅不了我自己！”沫雪几乎是吼出来的。
“有什么我们可以好好说啊，你这样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枳楠想上前安抚一下沫雪的情绪，可沫雪却大喊着止住了她的步子。
“你别过来！”
枳楠被吓了一跳，她从来没有见过沫雪这个样子。
“你越是这样，我就越是愧疚。我没有什么能力给出什么，也不敢在别人身上奢求什么。”说到最后，沫雪已经几近失声了。
枳楠哽咽着说：“我想帮你，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沫雪抹干了眼泪，声音冷了下来，“这是一个死局，你我都无能为力。你有你的生活，有你的梦想，我不能这么自私，把原本不属于你的东西强加在你身上。”
“你为什么非要这么逞强？”
“我们已经绝交了，再也没有回头路了。很感谢你对我做的一切，我无以为报。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离开你。”
至此，她把所有爱她的人推开，把自己缚在牢笼，任凭黑暗肆意滋生，最后爬满全身。
在姜丽来之前，沫雪整顿好了心情，她不愿意让姜丽看见她这副狼狈的样子。
后来发生的事情她有些记不清了，只记得姜丽的那句“要不是因为那个男生，小雪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这句话就像一把尖刀，刺穿了所有麻木。一个人怎么可以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就根据自己的刻板印象把所有的过错都怪罪到一个无辜的人身上？这不公平。
姜丽抓着沫雪的手哭得厉害，但沫雪没有半分自责，只剩无声的愤怒。她累了，是时候结束这荒唐的一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