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回不到的从前
时间的齿轮从未停止转动,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归宿,或好或坏,都是命运的安排。也许命中注定的失去会让曾经所拥有的一切都变为泡影,再美好的过去也只能是过去。人生是一条没有归途的路,你只能往前走,而你永远不知道下一步会发生什么。如果有那么一天,你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你会选择释然,还是自缚?
曾经,她有一个幸福的家庭,贤惠善良的妈妈,慈祥温柔的爸爸,可在这一刻,全部都支离破碎,剩下的只有往昔记忆的残骸。她多希望这是一场梦,一场马上就会醒来的噩梦,可是眼前的种种却告诉她,这是真的。
一旁,姜丽在平定情绪后拨通了安志仕的电话,“大哥,志伟他出车祸了,现在,现在……”话还没说完,姜丽就忍不住哭了起来。
电话另一头,传来了安志仕急切的声音,“姜丽你别哭,我弟弟他怎么样了?”
姜丽用力吸了吸鼻子,努力保持镇定,“现在人已经走了。”
“什么!?怎么会……”安志仕声音中夹杂着颤抖,惊讶与痛苦。
“妈那边,要怎么说……”
他们的每一句对话就像刀一样一次又一次地插入沫雪的心脏,她深知这一切对于奶奶来说有多么残忍。她不想再听下去了,只想逃离这里。她靠着墙角蹲下,用力捂住耳朵,好让自己与这个世界隔离。她的脑子里一片乱麻,一阵阵剧烈的头痛袭来,仿佛要刺穿她的太阳穴。在一次次的错愕中,她才发现,之前的种种不安与惶恐,还有那一个噩梦,原来都是这场事故的预兆。在死神面前,一切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另一边,学校里。
枳楠见沫雪迟迟没有到校,心里也急了起来,但学校不让带手机,她也没有办法联系沫雪。她想着昨天沫雪说的话,担心沫雪是不是今天睡过头了,后悔早上没有再给她打个电话。
一整节课枳楠都心不在焉。讲台上,胡老师发现了她的异样,敲了敲桌子,“我们现在是高三,是冲刺的阶段,上课一定要跟紧老师,不然很容易落下!”
枳楠的脸刷的红了,定了定神继续听讲。
下课后,她到教学办公室和胡老师道歉。“老师,对不起,我今天上课不应该走神的,我是因为昨天感觉安沫雪状态不是很好,今天又没来上课,有点担心。”
胡老师看了看枳楠,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我就说你今天怎么上课状态不好,下次一定注意,可不能走神儿。”
枳楠笑道:“知道了,谢谢老师。”
胡老师用手摸了摸下巴,说:“安沫雪啊,她妈妈今早给我打的电话,说是家里有急事给她请个假,其它的我也没多问。我看你俩平时关系挺好,你中午回去问问她,高三可不能缺课。”胡老师整理了一下桌子上的书本说,“好了,你先去吧,等会还有课呢。”
枳楠点点头,“老师再见。”便离开了办公室。
终于熬到了中午放学,枳楠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沫雪打电话。
医院那边,沫雪一上午都跟着姜丽办理各种手续,忙碌中,她们两个都忘了时间。直到沫雪接到枳楠的电话,才发现已经12点28分,到吃饭的时间了。虽然从凌晨就开始奔波,到现在也没有吃过东西,胃里早就空了,但是沫雪现在根本没有胃口,她本就瘦弱的脸因为低血糖略显苍白。
沫雪看着手机屏幕上枳楠的电话号码,心里想着各种托辞,她不想让枳楠担心。在这短短十几个小时里,无论是在身体上还是在心理上,她都承受了太多,她不想对枳楠说,也没有力气去说。
她接起了电话,另一头传来了枳楠熟悉的声音,“阿雪,你今天怎么没来上课呀?我担心了你一个上午呢,是身体不舒服吗?我看你昨天晚上那个样子,属实是有点担心你啊。”
沫雪的话语里尽显疲惫,“小楠,我家里有点事儿,估计这两天都去不了学校了,你不用担心我,我没事儿,至于原因,你先别问了,我现在脑子有点乱,随后再和你说。”
沫雪深知枳楠的性格,一定会问发生了什么事,所以就直接先入为主,终止了这个话题。
虽然两个人平日里十分要好,但是也会相互尊重对方的个人隐私,不会过多探究对方不想说的事情。枳楠见状,便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可是阿雪,那你这几天的课怎么办呀?”枳楠接着问。
沫雪叹了口气,她现在哪有心思想学习呀?她现在只觉得脑子快要炸掉了,只能敷衍道:“小楠,学习的事情随后说吧,等我回学校了,我找你给我补习吧。小楠,我这边还有事儿,随后给你打吧。”
沫雪想赶紧结束这个话题,这也是她们相处这么长时间以来她唯一一次想赶紧结束和枳楠的对话。她突然有种大脑缺氧的感觉,再继续说下去,她就要窒息了,随时都可能会晕过去。
枳楠虽然担心,但见沫雪有事儿要忙,只能说:“那阿雪你去忙吧,落下的课我随后帮你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一定记得找我,我随时在。”
沫雪发自内心很感激这个陪了她两年多的闺蜜,这就是被朋友时时挂念的幸福。她在挂电话前说了一句:“真的很谢谢你小楠。”
沫雪扭头看了一眼姜丽,长时间的奔波劳累以及心理折磨让眼前的这个女人突然变得无比憔悴,往昔神采奕奕的母亲在此时好像变了个人。她的鬓角在一夜间多了几缕白发,眼角的鱼尾纹清晰可见,浓重的黑眼圈挂在眼睑下方,眼睛也因为哭了太久而变得红肿,泛着血丝。她的目光空洞呆滞,仿佛是在思考着什么。
气氛在此时降到了冰点,让人不寒而栗。沫雪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眼前的这个人,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她只知道她不愿意再在这里待着,再这样坐下去,她只怕会疯掉。
她扯了扯姜丽的衣角,鼓起勇气问道:“妈妈,大伯那边怎么说?”
姜丽抬起头,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嘴巴张了张,停顿片刻说:“你大伯在来的路上,不然咱们娘俩照应不过来。你堂姐和伯母应该也会过来,你奶奶那边,等咱们都回去了再说吧。你爸爸的尸体会在这里火化,我们带骨灰回家办葬礼。你学校那边我想了想,你现在课业那么紧张,等回去了,你先去上课,白天的课不能落下。我随后和你们老师说,你最近几天的晚自习就先不上了。你爸爸就你这么一个孩子,应该为他守一守头七。”听完这些,沫雪感到扑面而来的窒息。果然,人还是要面对现实,不管你愿不愿意。
安志仕居住的城市离晋南市很近,他听闻安志伟出事的消息后,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带着一家开车出门了。下午,安志仕一家终于驾车赶到了晋南。
沫雪永远不会忘记那个下午。那天,头顶的太阳散发着清冷的暮光,天空一片惨淡,万里无云,地上的雪也都变成了冰,凛冽的寒风拍打着脸颊,传来阵阵刺痛。
许久未见,沫雪在看到伯父的那一刻内心五味杂陈,两人相顾无言。安志仕与安志伟长得有几分相像,伯父的出现,又勾起了她对父亲的回忆。安志仕看着寒风中等待的母女俩,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声叹息。对所有人来说,安志伟的突然离世就像是一场噩梦,但也更像是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他们的脖颈。痛苦之外,是无声的窒息。
看到安志仕一家赶到了,姜丽的声音打破了这片死寂:“大哥,医院那里的手续我已经差不多办好了,殡仪馆那里也联系好了。”她的声音中夹杂着一丝哽咽。
安志仕吸了吸鼻子,面对此情此景,他怕自己的情绪绷不住,也不愿多说什么,只答了一句:“好。”
安志仕的妻子顾若岚在一旁附和道:“姜丽啊,你带着孩子两个人,到现在都没怎么休息吧?现在还不是伤心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先把志伟的后事给处理好,你不能把自己累垮了,孩子还得你照顾呢,有什么我们还能帮衬着你,你别太伤心了。”
姜丽抹了抹眼角的泪:“知道了嫂子,咱先处理正事儿吧。我先在这附近定间酒店,你们赶过来,肯定也累了吧。”
沫雪的堂姐安沫霖见她在一旁呆呆地站着,一言不发,上前将她抱住,“小雪,你别太难过,要振作起来,我们都不希望发生这样的事情,一切都会过去的。”
沫雪的眼泪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浸湿了安沫霖的衣襟。此时,这个许久未见的堂姐让她的心里流过一股暖流。
旁边的安志仕也拍了拍沫雪的肩膀说:“孩子,别难过,以后有什么和大伯说。”
沫雪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爆发出来,可眼眶里的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一颗一颗流了出来,从脸庞滚落下去,“知道了大伯。”
顾若岚抽出一张纸巾,替沫雪擦了擦眼泪,说道:“孩子,先别哭了,风这么大,再哭脸上会起冻疮的。”
沫雪平复了一下情绪说:“谢谢伯母。”
姜丽见状,也说:“外面这么冷,先去酒店安顿好再说吧。”
众人一起到了医院附近的酒店住了下来。
冬天的夜晚总是降临得很早,沫雪一个人呆呆地望着窗外,天上群星明灭,几朵云在天边叆叇着,月亮向地面倾泻着狡黠的光芒。这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冬日,可就在这一天,她失去了最重要的人,她不知道该怎么样应对,也不知道将来的路该怎么走。即使一天没有吃饭,她也看着桌上的饭菜索然无味。
姜丽看着在窗边愣神的沫雪,问:“你不吃东西吗?”
沫雪回过头,眼中闪过一丝忧郁,只是随便应了一句:“我不饿。”
平日里,姜丽一定会催着沫雪吃饭的,但今天她实在没有太多的心情去关心女儿了,一天的疲惫已经快将她击垮了,“我就给你放这儿了,你饿了自己来吃。”
沫雪没有回应,只是点了点头,继续扭过头望着窗外出神。
她的思绪很乱,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挖去了一部分,而且是最重要的一部分。在竞争激烈的高三,她想过等到高考结束,考上大学了,就会离开这个生活了18年的家,去一个新的城市。再然后,就是要参加工作了,而工作呢,会离父母更远了。对于半年多后的分别,她虽然有些不舍,但也会为即将奔赴人生的下一场旅途而不禁欢喜。可这场突如其来的意外打断了她对未来的所有幻想。现在,她只觉得内心一片空洞,前方是一片黑暗,而黑暗过后,是更深的黑暗,没有尽头。她甚至开始怀疑是否过去美好的一切也都是虚假的,她困在原地,找不到出口,只剩下迷茫、痛苦、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