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环境

    面前突然传来一股强大的吸力，我控制不住被吸进去，光线也随之被吞噬，我只能看见四周阴暗而潮湿的墙壁。

    我疑心这是他的胃——我这大概是被吞进它的肚子里了吧……还怪恶心的。

    我正思考着要怎么做才能从内到外穿透它的身体逃出去，眼前一下子出现了很多人。

    ——小时候的老师，同学，还有同村的村民。起先，他们都面无表情地低垂着头，似乎完全没有发觉我的存在。然而顷刻便极其一致的诡异的抬起头用丝毫不亚于他们活着时的阴毒的眼神盯着我看。

    “你这怪物，还不快滚！”

    “要不是你，我们也不会死在这里。”

    “你也配活在这世界上？”

    “你是什么东西，快离我远点。”

    “畜牲、灾星！”

    “你把你全家人都害死了。”

    “瞧瞧这小妖怪的眼神，简直就像刚杀过人！”

    “滚回你的棺材里躺着吧，死僵尸。”

    “……”

    耳边很嘈杂，但每一句又都极其清晰的传进了我耳朵里。

    没关系的，仇九。你不是怪物，刚刚严师兄也说过了的，没关系的。他们都是幻象，你要做的唯一的事就是找到真正的魇，杀了它才能逃出去。我告诉自己，并没有因为这些“人”的恶言恶语而多感到难过 甚至觉得他们有些可笑——虽说是魇的造物，但他们活着和死了都一样恶毒呢。

    突然，有一个很熟悉的声音刺耳的响起，一如并不需要原因的霸凌一样被他轻松说出来，就好像随手拍拍衣服上的灰尘那样随意

    “婊子，死僵尸装什么清高。”

    阿福站在人群中，极其怨愤地看着我，嘴里清晰吐出来那两个刺耳的字。

    “原来你在这里。”我惊笑起来。

    师父说必须要杀掉幻境里每一个真正影响自己的人，不然自己永远困在梦魇里，毕竟里面的所谓人，大多是魇的造物，只是障眼法罢了，并不用担心会意外伤人。

    恶语中伤我已习惯，可心底深处仍深埋着的那只向我伸来的脏手一直挥之不去。

    我从怀中随手抽出一张符纸，不经意间又看到一个小女孩在母亲往母亲怀里钻着，大声哭叫着。

    “妈妈，我见到鬼了！那个脸白白的好可怕妈妈，我好怕……”

    我抽出第二张符纸，迅速掐好了诀。

    两把白刃在空中显现，叫人难以分辨究竟是不是真的剑。然而很快双剑便分别贯穿他们二人的身体。并没有血溅出来，刹那间所有人都化作浑浊的烟雾，往四处散去了。

    记忆深处那个小女孩看到我就会露出一副害怕以至于鄙夷的神色。惊讶、轻蔑和恐惧凝成实质，很长一段时间我竟真的因为她那几句话真的觉得自己是异类，而不是人类。因而一直一直没能忘掉她脸上不可置信到浮夸的表情。

    不过没关系的，那都是过去式了。

    继续凭着感觉往前探索着——那儿也许会有魇的心脏吧。面前又突然出现了两个人，分明是照片里父亲和母亲的样子。

    “九儿，快来爹/娘这儿，小心身后啊。”他们同时朝我紧张地喊着。

    我转身刚要去查看，他们猛地扑上前，伸出手要掐我的脖子。

    可我突然出现在他们身后，面无表情：“你们这是想干什么？父亲，母亲。”

    两人的双手同时顿住，于此同时那个被我特意做成了我样子的纸人也消散了。

    “来，让娘看看九儿的头发多长了，娘刚刚就是想看看你。是娘对不起九儿。这么多年因为那些变故一直没法回来看一眼九儿……都是娘不好，才让九儿受了这么多苦。”女人说着，竟掩面低声哭起来。

    “是吗？那娘还真是关心我。谢谢了。”

    我手捻一朵纸叠的花，手上动作却几乎微不可察：“去。”

    纸花打着旋儿飞进了女人眉间。女人一愣，随后哭着笑出来。

    “九儿就这么恨我？没关系的，没关系……只要九儿想，就是杀了我，我也愿意。但娘只还有一句话。娘…”

    “归。”我握紧拳头，纸花飞回来。她剩下的话并没有来得及说出口，只能和她烂在魇的肚子里了。我紧盯着二人化作烟雾一起飘远散开。

    直到眼前什么都没有了，我才感觉自己浑身颤抖起来。

    ——父亲、母亲。两个我曾幻想过无数次他们回来找我阖家欢乐的团圆场景。我没有勇气听那虚假造物的话。

    我怕听见她说：我爱你。

    我怕我会不忍心，会犹豫，会放弃，死在这里。

    我要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