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这是他临政以来犯过的最大一次失误。
无极宫殿门口立着一堆除皇帝心腹以外的臣子,不算丞相党的人,更多的是中立派。皇帝荒废朝政,其事无比严重,群臣怎能不急?
楚越不愿在这个时候吸引太多目光,便吩咐了田私自去找成奎,随后从无极宫后头的一处暗门进入宣室。
殿内其实并不止司徒邑一人,还有一位楚越并未见过的人。
不过从服饰上来看,应该也是朝中臣子。
司徒邑见她进来,便和那人说,“你先退下罢。”
她等了等才走上前去清理地上散落的帛书,边说,“要找你的人太多太多了,有几个聪明的还会找到兰台来。”
若说是齐猷一个人去找的她,难免不会惹得他发莫名的火,说好几个人,就是法不责众了。
司徒邑扶额沉思,没在意她话里的意思,也没回她。
这是心烦到极点了。
楚越和他相处了几年,也算能摸清楚他的脾气。往往这样就越不能在他跟前多说一句、多动一下。她便只把帛书整理好,而后寻了个偏僻的位置跽坐下。
过了一会还靠着长案几打起了瞌睡。
“回宫去睡,省得着凉。”司徒邑即便再头疼,还是忍不住关心了一把。
楚越就昏昏沉沉地起了身,应着“好”。只是还没走出殿,那人的疲惫声音就又传了来。
“阿越姐。”
受伤的老虎多惹人心疼,楚越不用装也自然地撺紧了心,她走过去安静地坐到了他的身边。等了一会,等得他靠在了自己身上。
他确实受伤了,不仅受伤,还害怕面对。
这是他临政以来犯过的最大一次失误。
楚越就像小时候那样抚摸着他的脸、鬓角、再到双眉。她静静地感受着他眼角的湿润。过了很久很久才说,“陛下总该要面对的。”
不论如何,总需要一个大方的态度展现出去。
“我不能和尉迟固低头。”司徒邑的嗓音是前从未有过的嘶哑,又透露着毫不掩饰的倔强。
在朝堂上,他很多时候的处境和楚越是一样的。他们都没有人指点,也没有退路,只能靠着自己硬着头皮去闯,是对是错靠自己的判断,但也靠运气。
就像是在河边走路,走得再小心,也不能保证就一定不湿鞋。
楚越联系到自己,又自然而然的也湿了眼眶。她说,“陛下,低头并不是服输。”
司徒邑拉着她的裙角没有说话,也不知听没听进去。她便继续说,“倘若虚心认错,尉迟固还要为难,那才是他的不是。”
“可是我不能甘心。”司徒邑直接将头埋进了楚越的双膝里。“我是天子!怎么能让一个臣子一直踩在脚下!”
他已经忍了很久很久了,从坐上这个位置起就在忍,即便拆了他的势力了也还是要忍。
现在不仅要忍,还要给他低头。
究竟要这样到几时!
楚越就低下头去贴着他,她知道皇帝已经在表露心声了。既然已经撬开了口子,就不怕劝服不了。
然后她也哭了,泪水顺着脸颊流到了司徒邑的头发上,发出的声音带着哭腔但又异常坚定。
她问,“陛下究竟在害怕什么?是害怕尉迟固吗?”
“当然不是!”
“那是害怕帝王的面子放不下?”她紧接着问,语气坚决,一击即破帝王的内心。
这样的话除了皇后,无人敢问。
宣室殿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这一回司徒邑就没有回答她了。
答案昭然若揭。这位年轻的皇帝看起来是卡在了和权臣的较量中,但其实更多还是卡在了自己身处的帝王高度上。
即便那个人不是尉迟固,他也下不了这个高度。
他本天家子,又还带着年轻帝王的心高气傲,所有事就算明白冷静下来应该要怎么去处理。但是傲性一起来,就要纠结,万不肯低头。
楚越就捧着他的脸,罕见主动的亲吻下去,这是带着安抚的吻。
她说,“邑儿,无论如何,我都会陪着你的。”
司徒邑身子一僵,起身将她抱在了怀里。只有此刻才能觉得稍微安心一点。
其实方才那样的话任谁直接戳破,他都会生气,都不会肯承认。但是楚越终究是不同的。他在她面前不必要总是端着皇帝的威严,自然也没有这个高度去硬撑着。
事情出来的那一刻,他自己手下也有许多人帮着想办法去解决,用最小的损失去挽回。他心里何尝没有这个数,何尝不知道要如何办?
只是当那些刻意营造的质疑声猛烈地袭来,将他团团围住,他首先还是会感到害怕、感到不知所措。登基直到现在,他才算是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终归太过年轻。但凡有高祖当年三分的魄力,也不至于一开始便被吓住。
最终,他叹了口气,将这份高度还是丢下了,他说,“我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