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姐妹花
“青梅竹马分离后……”
“果然不敌天降系吗?”
淡绿色的喷壶轻轻的放下,姜竹馨蹲在盆栽前,从村里移栽的飞蓬草依旧顽强。
青黄色的花蕊小巧,雪色的花瓣玲珑,草梗青翠, 迎着光生长,生机勃发。
她轻戳着一朵花,笑得像是孩子,可开心啦。
好似又回到了欺负小烨的无忧岁月,可以搂着他放肆的嬉闹啊。
可现在,眼前一刹。
雪色的千叶花瓣在指尖飘落,飞蓬一缕,飘零半生,仍葬故土。
飞蓬草的花语是随遇而安,知足常乐。
眼看着花瓣飘零,快要浸染泥泞,姜竹馨心怜不忍,轻拈拦截。
她也想随遇而安。
可雪色的一片花瓣,擦着指尖飘落在泥泞的盆栽里,她的美眸逐渐空洞,失神的低着头,埋在膝盖中,蜷缩到颤抖不已。
说谎者的墓志铭,纯真到到令人分不清。
她想要的幸福,埋葬在新浇的泥土里。
窗台上的那朵康乃馨,她忽然没心思照理。
“小烨……”
泪眼朦胧,她不敢抬头,好怕被他看见这狼狈的面容。
曾经高傲的大姐头,却向生活低了头。
她颓丧着脸,逆着光,在阴霾下,痛苦的将泪水咽下。
“忘了我吧。”
飞蓬草的花语是,随遇而安,知足常乐。
她只要曾经守护的臭弟弟幸福……
就够啦。
……
“那个花店的女人……”
“和地铁里遇见的女人一样奇怪。”
“她们看我的眼光,都有种嫉妒的酸念。”
“我有什么值得羡慕的吗?”
低着头,看不见足尖。
如果是这一点,那的确情有可原。
柔白的剑道服负担着不该有的纯洁,墨色的裙裤简易修身,小布鞋精致灵巧,像是山里灵活,惊艳动人。
她一手拎着半个西瓜,一手捧着康乃馨花束,低头沉思。
“那个白头发的女人,眼神好可怕。”
“就好像我抢走了她老公一样,素不相识,至于嘛。”
夏沫撇了撇嘴。
那时,夏沫踏上了地铁。
倚靠在阴暗角落里的白毛少女,以手为刀抹了抹脖子,像是恐吓般盯着她,笑容阴翳病态,目光樱红不甘。
真奇怪。
又看了一眼精心挑选的花束,夏沫摇头轻叹。
“还有花店的那个女人,眼睛里的酸味,太浓郁了,像是败犬一样,令人不屑。”
“我又没有抢她的男朋友。”
进了医院,将想不清楚的妄念抹去。
夏沫走入了住院部,消毒水的味道让她忍不住暗蹙眉头。
去了301的骨科部,去看望小她四岁,大一休学的妹妹夏琳。
“小琳,姐姐来看你了。”
推开门,夏沫带着笑。
“你来干什么?”
躺在病床上,蓝白条纹的病服稍显虚弱,夏琳看向窗外,病恹恹的小脸上无喜无悲。
“你等会就知道了。”
将西瓜放在桌子上,拿着康乃馨的花束,将花瓶里的飞蓬草蹂躏成渣,淡淡的苦菊清香散发,在妹妹夏琳吃人的目光中,夏沫心满意足的将康乃馨插满。
“都说了不要采路边的野花,太难看啦。”
夏沫不喜欢菊科的飞蓬草,这种漫山遍野疯狂生长的野花野草,一点儿也没有艺术的美感,是不配插在花盆里装点温馨的。
“要你管!”
“就算再难看,我也喜欢!”
夏琳蹙着眉,瞪着姐姐夏琳,毫不退却。
她似乎真的生气了,胸脯翻涌不安,小手攥紧柔白的软被,剑拔弩张的气氛,有些难堪。
姐妹间的感情,似乎不尽人意呢。
“可我不喜欢。”
夏沫直接否决了妹妹的喜欢,在家里她就是孩子王,独断万古,只手遮天。
“这就是我讨厌你的原因。”
“太没品。”
“也不知道哪个倒霉蛋会看上你。”
夏琳撇了撇嘴,闭上眼睛,摆烂似的翻了身,背对着姐姐夏沫,主打一个眼不见心不烦。
已经有倒霉蛋看上我了,夏沫在心中回了一句。
“医生怎么说?”
夏沫摆弄着西瓜,却没有切开来分享的欲望。
除了小烨外,她不喜欢与别人分享,妹妹也不行。
“呵,你就偷乐吧。”
“我这辈子……都站不起来啦。”
夏琳忽然转过身,色厉内荏的嘶哑道。
她,瘫痪了,站起来……没指望了。
“是吗?”
她不信的。
雪眸不经意的黯淡,挖瓜的手微颤,旋即狠狠的挖了一大块,没心没肺的吃着。
吐了一口瓜子,夏沫蹙眉,在心中怒骂。
庸医!
“呵,你还真是无情啊。”
“不过,这才是你吧?”
“假装的温柔,蒙骗了所有人,却骗不了我!”
“你就是只飞蓬草,装什么康乃馨啊!”
“夏沫,你好恶心!”
试图激怒假好人的姐姐,拆穿她伪装的温柔与良善,欣赏着她红温破防,便是夏琳苦中作乐时,能想到的最畅快的事了。
“多谢夸奖。”
“就算我很恶心,小烨也不会讨厌的。”
夏沫挖了一块西瓜心,坐在妹妹夏琳的身旁,美滋滋的吃着瓜。
一点儿也没分享的欲望,不愧是她。
“那他还真是没品啊。”
夏琳冷笑一声,攥紧了柔白软被,如雌小鬼般,只能无能狂怒。
“不许你说你姐夫哦!”
挖了一小块西瓜,瓷白的勺子带着沙甜的瓜,填满了夏琳的嘴巴。
“唔,我才不吃你的瓜!”
夏琳想将西瓜吐掉,可一想到会脏了自己的被子,便只能屈辱的闭上眼睛,将沙甜的西瓜,一股脑吞下。
“这么好吃的西瓜,只会被这可恶的女人浪费,太可惜了。”
夏琳低着头,俏脸浮红,怒吼之后,攥紧了软被,依旧不肯罢休。
“那就吃姐姐的喜糖吧。”
夏沫微眯着美眸,自顾自的吃着西瓜。
“我要结婚了哦。”
她嘴角微扬,甜甜轻笑,试图将幸福的喜悦,与妹妹分享。
“关我什么事。”
夏琳撇了撇嘴,不满的别过头,有些气急败坏的咬牙切齿。
就好像不服输的小屁孩,有些倔强的可爱。
要结婚也是她先,她才不会输给姐姐!
“我要结婚了!”
夏沫端着半块西瓜,做到夏琳的面前,微眯着美眸,和蔼轻笑。
“走开吧,蠢女人,当心被臭男人骗得裤衩都不剩……唔!”
泪水洒落一滴,她痛苦的蹙紧眉头,没想到会被牢姐突如其来的肘击。
“我要结婚了。”
“你有姐夫了哦。”
夏沫嘴角微扬,柔白的手肘轻撞着妹妹的心扉,略带不满的惩戒道。
“知道啦,不就是谈恋爱吗,有什么好得意的!”
夏琳恼羞成怒,她绝不能接受被姐姐看瘪,一想到姐姐得意洋洋的蠢样,她就忍不住快要发狂!
这被臭男人欺骗的蠢货,怎么不知道洁身自爱啊!
男人都是骗子,指望用一颗糖骗你去上床,呸!
这点蝇头小利,那点虚情假意,妄图说肉体才是真心……
呵,呸!
夏琳虽然没谈过恋爱,但这并不妨碍她的胡思乱想。
下身瘫痪的她,总喜欢以最坏的恶意揣度世界,如果下一刻宇宙毁灭,她会笑着得偿所愿。
“我要是想的话,现在就有男人喜欢,现在就可以做……”
啪!
夏沫一巴掌打在那病白的小脸上,蹙眉冷视。
“有蚊子。”
疼的眼泪快掉下来,右脸颊微肿浮红,眼角的愧疚一闪而逝,紧接的是屈辱的可耻!
她好讨厌姐姐的自以为是,好讨厌姐姐的装模作样,好讨厌姐姐的……
妹妹,怎么那么的懦弱自卑。
只会找着借口逃避,永远没了站起来的勇气。
只会对自己人歇斯底里。
“你才是蚊子!”
夏琳咬了咬牙,噙着委屈的泪,抓着软被,准备埋头就睡。
就像是只乌龟,头被打了会下意识的缩回。
对于夏琳来说,逃避可耻,可却管用。
她已经没什么好失去的了,反正已经没人会喜欢她。
就算被姐姐也讨厌的话……
那就,讨厌吧。
“吃完了就滚,别妨碍我睡觉。”
夏琳藏在被窝里,破罐子破摔。
“呐,别哭啦。”
夏沫轻戳着鼓鼓囊囊的软被,无奈的撇了撇嘴。
她是不是太过火了些,可这也没有办法,谁让臭妹妹犯蠢,说出那样恶心的话,身为姐姐的她,有必要立刻矫正。
打都是轻的,她可不想夏琳自甘堕落,可让她重新振作……
难,还是先吃瓜吧。
“就哭,我就哭!”
“你急啦?急啦?!”
夏琳咬紧红唇,泪水稀里哗啦。
被窝微微颤抖,她心中的难受,无法言说。
“我急啦。”
夏沫放下西瓜,掀开软被,举起小手,在夏琳惊惧的目光中,没有手抖。
啪。
抓住夏琳的手,在她错愕的目光下,在自己的脸颊,狠狠的拍打。
“你……”
夏琳懵了。
“帮姐姐打蚊子。”
“不可以吗?”
夏沫嘴角微扬,右侧的脸颊微肿,可浅笑依旧。
“恶心,别碰我!”
夏琳咬着牙,别过头,眼角仍然泪流,心口不停颤抖。
她不需要奢求温柔,站不起来的小丑,不配将幸福享有!
“抓疼你啦?”
“抱歉哦。”
轻轻的松开她虚白的手腕,夏沫吐了吐舌。
“谁要你可怜啊?!”
夏琳警铃大作,蹙紧娥眉,抱紧软被,不满的嗔视道。
怜悯,她不需要!
“那我请你吃瓜。”
“我才不吃你吃过的东西!”
“你刚才吃了哦。”
“那我现在吐给你!”
“看,你比我恶心,对吧?”
“……”
“你赢了哦,亲爱的琳。”
夏琳赢了,却不开心。
指尖轻点在妹妹紧蹙的额头,夏沫美眸微眯,得意的轻笑。
“会好的。”
抱着妹妹,将她按在怀中,用温柔,消弭着她心中的郁结的戾气。
“就算这样,我也不会原谅你。”
夏琳冷哼一声,无力的挣扎后,索性认命的躺在姐姐的怀中,闭上眼睛选择了享受。
她要用自己的恶意,玷污姐姐的纯净。
这样……还是她赢了吧?
我愚蠢的姐姐啊。
夏琳眯着眼,有些得意的胡思乱想。
“我不需要你的原谅。”
轻抚着妹妹的脑后,夏沫的脸色越发的温柔。
发丝的手感微干,两鬓的少年白散落。
偷偷的打量着那病白的俏脸,浓郁的黑眼圈装饰着微肿的眼袋,焦虑之下,夜夜失眠,她的肌肤病白,很不健康的白。
如果能死去,夏琳会迫不及待。
这就是她现在的精神状态。
眸子里的心痛,将泪水藏于眼底,她是姐姐,不能对妹妹心软。
但刀自己,却不需手软。
“那我还要谢谢你的慷慨?”
夏琳倔强的回怼,仿佛不说话就会死一样,哽哽咽咽的,嘴硬逞强。
“可以哦。”
“请你吃糖。”
从口袋里掏出了两粒奶糖,是妹妹最喜欢吃的酸奶味软糖。
“小孩子吃的东西,我才不稀罕呢!”
泪眼微凝,咬着牙,依旧逞强。
“我说了要请你,你不吃都不行。”
剥开两粒柔白的糖衣,先塞在妹妹柔软的嘴巴里,在享受着妹妹龇牙咧嘴的怒视后,夏沫才心满意足的将蓝白相间的软糖一口吃掉。
酸奶味的,有点奶香的酸甜。
“难吃的要死,要是害我蛀牙了,你是不是就高兴了啊?”
“小孩子才会蛀牙,你不是小孩子了,对吧?”
无视着妹妹吃人的目光,夏琳小心翼翼的叠着糖纸,柔声轻哄。
“我当然不是小孩子。”
夏琳不置可否,又低下头,沉浸在姐姐的罪孽的温柔。
“至少,我不小了。”
她弱弱的试图狡辩,可现实却残忍的戏谑。
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大概便是这般残忍。
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
又恰似夏沫这般无情。
“呐,我结婚的时候,你一定要来哦。”
将白色的糖纸,折成小帽子,分别戴在两根大拇指上。
拇指紧靠在一起,像是披了一件花嫁的新娘,手牵着手,走向幸福的殿堂。
夏琳抬起头,看向姐姐幼稚的把戏,却破天荒的没有挤兑。
没有瘫痪前,夏琳也是这般的幻想。
和姐姐在同一天结婚,嫁给喜欢的男人。
可现在,只有她的愿望无法兑现。
呵……
盯着扭动的拇指,夏琳自嘲不已。
缺爱的人,总是会希冀。
“要站起来,当我的伴娘。”
她想要妹妹起来,不再对病魔手软。
“呵,婚礼免谈。”
“如果是葬礼的话,我恐怕会站起来,弄脏你的墓地。”
夏琳冷着脸,用恶毒的语言,试图让姐姐知难而退。
她不需要被爱,反正这世界已经一片昏暗,一缕光突兀的闯进来,只会奇怪。
“那你记得站起来去踏青,送上一捧飞蓬,不要康乃馨,也不要菊花哦。”
“一定是飞蓬。”
妹妹喜欢的野草,好像,也没那么碍眼。
夏沫歪首轻笑,指尖轻点在妹妹不解的眉头。
“呵,你不是一直追求阳春白雪,也会喜欢飞蓬草的顽劣?”
夏琳咬牙,小手将蹂躏得褶皱不堪。
“姐姐我啊……”
“一直都是下里巴人哦。”
俏皮的眨眼,指尖点在妹妹的眉心,轻轻的一弹。
嘭。
夏琳咬了咬牙。
有了痛觉,她才会有理由……
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