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危及国之根本
赵孝锡闻言,怒极反笑:“看来刘大人果真是学识渊博的文士,知道太宗皇帝的遗训。但刘大人觉得,你所犯的罪,能逃脱死亡的惩罚吗?如果本王没记错,太宗皇帝当年的遗训是,不得因言辞而杀害文士。
如果刘大人天真地以为,犯下这滔天大罪还能幸免于难,那么天下所有文士皆可揭竿而起,失败后一句‘我是文士’就能逃避死罪吗?这简直荒唐,居然出自你堂堂州牧之口,本王不禁要问,你所学的圣贤之道何在?”
文官们原本因规则而欣喜,此刻却脸色煞白。他们深知江南官员勾结私吞税赋之深,而眼前这位州牧,这些年敛聚了多少财富。若此类罪行也能免死,实属奇谈。
刘光迁不甘心地质问道:“就算王爷按律法处置下官,也需经三司审理,由陛下亲下旨意才能执行。下官乃朝廷重臣,岂能任由王爷私自裁决?王爷难道不怕此事传到朝廷,让朝中大臣心寒吗?”
赵孝锡轻笑道:“说到底,刘大人似乎明白自己所犯的罪有多重。你以为押送京师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逃过一劫,最后还能流放到偏远之地,安然度过余生。告诉你,落入本王之手,你休想逃脱。
不过,刘大人可放心,我会让你活着抵达京都。让你亲眼目睹,陛下是如何判决你立即处决。至于你以为那些收了你好处的朝臣会替你求情,本王告诉你,谁敢为你出面,本王便取谁的首级。”
此言一出,刘光迁的最后一丝侥幸破灭。待赵孝锡下令禁军严密监视他,同时审讯这位州牧的心腹,查抄其多年的赃款。
面对同样惶恐的其余官员,赵孝锡宣布:“主动坦白罪行,交出贪污款项,圣上可考虑免除死罪。”这些平日效忠刘光迁的官员立刻将江南贪腐案的责任推到上司头上,甚至有人声称是受胁迫才犯下大错,看得赵孝锡倍感厌恶。他命令禁军将他们带到别处,分别供述罪证,根据情节再做处理。
帮派文化历朝皆存,大宋也不例外,大多由贫苦百姓团结形成的势力集团。然而,相较于底层帮派成员,真正享受帮派利益的,总是那些居高临下之人。他们打着扶贫互助的幌子,实则仗势欺人,获取利益和地位。
作为两浙地区最繁华的杭城,也存在着两大著名的帮派:一是依赖船工和码头劳力的漕帮,其名声局限于江南,不如后世响亮,但成千上万的漕帮弟子却是事实。
这些人中,有为工作和利益分配而加入的平民百姓,也有为了争夺地盘和工作而亡命天涯的歹徒。在刘光迁的庇护下,这个庞大的漕帮几乎垄断了两浙各码头的航运搬运工作,也因此在百姓心中声望高涨。
相比于漕帮人数众多但凝聚力不足,杭城还有一个与漕帮紧密相关的盐帮,历史悠久,势力更为强大。可以说,历代官府严禁私人贩卖的食盐,有很大一部分都掌控在他们手中。
除了根深叶茂的势力网络,他们还握有众多盐工,若官府威胁到他们的利益,他们会采取减产或抬高盐价的手段,扰乱国家的盐业秩序,迫使官府妥协。
这个由盐商掌控的帮派,如果算上沿海各地受他们控制的盐工,漕帮根本不值一提。此外,他们家财万贯,耳目遍布官府。一旦形势不对,他们会迅速收缩势力,等待崛起的机会。
有了财力、人脉和严密的组织结构,想要彻底铲除绝非易事。而且为了确保官府特许的食盐交易不受影响,官府通常不会过度压制这些人,以此维持和平共处。这导致江南盐帮势力庞大,难以根除,许多贪腐案的背后都有他们的影子。
如果说担忧江南各地驻军作乱,赵孝锡更担心这些盐商引发盐市动荡,进而引起民变。幸亏他拥有千年超前的知识,在接手此案时已预见此类情况。盐帮这次乖乖认罪则罢,否则他会一举摧毁他们的根基。
拿下杭城这些两浙巨头后,赵孝锡立刻发布监察令,派遣待命的禁军骑兵。他们分成若干小队,将监察令送往各府衙门,让涉案官员赴杭城认罪伏法。违抗此令者,迎接他们的将是抄家灭门的厄运。
尽管赵孝锡渴望一次性清除这些腐败官员,但他深知,换汤不换药,短时间内无法根治官场腐败的问题…… 如今,赵孝锡正施展着撼山策,欲擒住刘光迁这头州之巨鳄,其余府级官员的裁决则依据他们的忏悔程度,由朝廷再行定夺,以此实现江南官场的全面革新,保持动荡中的稳定。
若骤然施压过猛,激起民变,局势便难以掌控。如今,大老鼠被捕,小老鼠们的表现将决定其命运,不容许他们有孤注一掷的可能。相比于给予文官赎罪的机会,对各地厢军的处置则更为严厉。
禁军骑兵手执他的监察使令,径直闯入营寨,对涉及贪腐案的将领直接实施逮捕。胆敢反抗者,除非他们不惧灭九族之灾。何况,禁军骑兵的出现,本身就是对无辜士兵的警告:与罪犯为伍,后果将极为惨重。
人们常说,大难临头各自飞。以金银堆砌的官场联盟,在生死攸关的压力面前,每个人都将作出最理智的选择。这些文官深知大宋律例,亦明了朝廷对文人轻杀的规矩。面对坦白从宽和顽抗禁军导致株连九族的抉择,这些饱读诗书的文官均明智地选择了后者,不敢轻易挑衅皇权的威严。
赵孝锡搜集江南贪腐证据,派使者日夜兼程呈送至宝座上的皇帝赵煦。当他收到首份关于苏州官场的奏折,见两大权力官吏皆牵涉其中,其余半数官员无一幸免,便知苏州官场腐败已深入骨髓。
更令赵煦这位逐渐掌握大权、认识到财富对国家管理重要性的年轻皇帝愤怒的是,仅苏州一府,贪吞的朝廷税赋就高达百万贯。而这还只是一个税收充裕的州府,整个两浙路的贪腐数目,令赵煦咬牙切齿。
想起奏折上赵孝锡提到的情况,赵煦深知此事急不得。若处理不当,这广及江南的贪腐案将令这片富饶之地陷入动荡。于是,他强压怒火,开始盘算如何处置那些平日里标榜江南吏治清明的朝廷重臣。
然而,看到卷入此案的几位朝廷大臣,赵煦明白若想扳倒他们,还需皇祖母出面。近来,他感受到皇祖母正逐渐交权给他,因此决定这样的大事仍需征求皇祖母的意见,看她有何良策。
即便将来要贬谪高太后提拔的官员,赵煦相信,为了赵家江山,皇祖母会理解他痛下杀手的决心,不至于事发后感到被隐瞒。赵煦明白,有些事关起门来祖孙俩讨论,是家事;拿到朝堂上讨论,便是国事。
由于赵孝锡的暗中协助,祖孙二人关系更加紧密。高太后得知皇孙有要事相议,立刻引领他进入寝宫,遣退侍女和太监,接过赵煦递来的密折。见赵孝锡亲笔书写的江南贪腐案,这位聪明的太皇太后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神宗在世时就曾言,江南税赋关乎大宋国运之根基。如今官员们肆意侵吞税赋,岂非动摇国本?
“陛下,对此您有何打算?此事虽关乎国运,但也须谨慎处理。猛烈药剂固然见效迅速,但后遗症也不容忽视。您认为云郡王能妥善解决此事吗?”
赵煦对皇祖母的稳重回应道:“云郡王看似鲁莽,实则心思细腻。从他目前的调查布局来看,孙儿认为应给他机会一试。再者,两浙知州刘光迁必须严惩。否则,朝廷在江南的税赋将日渐凋敝,危及国之根本。”
闻言,高太后沉思片刻:“既陛下已有打算,便放手去做。对付这些损我赵家江山的贪官污吏,无论涉及何人,一律严惩。但陛下须谨记,烈火烹油,还需文火慢炖。一位合格的君主既要令臣子敬畏,也要让他们心存感激。这个分寸,陛下还需拿捏好。”
赵煦深知皇祖母历经三朝,其为君之道不容小觑。点头示意理解后,他退出了太皇太后的寝宫,开始以君主的视角考虑如何在提升江南税赋的同时,避免引发江南动荡。
理清思绪的赵煦决定先静观其变,这份密折暂且忍耐,他还需要更多证据以评判江南的局势。他对堂兄满怀期待,希望这个没人敢碰的马蜂窝,堂兄能勇敢地捅破,使这马蜂窝不再伤人,反而为朝廷提供“蜜糖”。
随着两浙路刘光迁被扣押,转运使也被收监待审,整个两浙路官场笼罩在紧张氛围中。禁军骑兵带来的监察令与最后通牒,让各州府官员惶惶不可终日。销毁证据,恐怕已来不及了。
这位钦差敢于布局,显然已掌握他们侵吞税赋与盐商勾结私盐的证据。现在,他们在等待,是主动认罪保命,还是等待刀兵临门的秋后算账?这两者截然不同的选择,让两浙路的官员们头疼不已。
同样焦虑的,还有不断收到消息的江南盐商们。苏州城的盐商已被官府拘捕,他们现在担忧这场大火究竟会烧到何种程度,会有多少人牵连其中,这才是他们真正忧虑的!
杭州城中有一处令百姓望而却步却又心向往之之地,那便是杭州盐帮联络的茶馆。平日出入此地的商人多为盐帮成员、官员,还有来自大宋各地购买食盐的商人和官宦子弟。每日茶馆宾客满座,热闹非凡。
这座看似茶馆的宏伟宅院,门口每天都有一队盐商雇佣的打手巡逻。没有盐帮内部的引荐,普通人难以涉足其中。即使是杭州城的官员,也需有一定地位才能进入,普通小吏更是无法踏入半步,这里成了杭州城最安全的私盐交易据点。
与往日商人喜气洋洋的景象不同,今日挂着五味茶馆招牌的宅院气氛压抑。一大早赶来此处的盐商们面色凝重,似乎为昨晚杭州知州、转运使以及关联官员被捕之事深感忧虑 此刻,召集盐商巨头齐聚这场紧急议会的,正是现任盐行会盟主吕五味,一个三代投身于盐贸易的海盐巨擘。面对朝廷再度剑指江南盐税的危机,他接手家族盐务以来,好不容易登上盐帮领袖之位,这样的事可谓空前。
虽然内心忧虑,但他深知朝廷不敢彻底铲除拥有盐丁的盐商。否则,一旦除掉这些大盐商,朝廷的盐运供给必将受损,官盐价格势必飙升。盐价飞涨,百姓必受其害,激起动荡也在所难免。这一点,他们心里都有数!
“盟主,朝廷这次是真的要整顿江南盐税了吗?难道不怕江南因此动荡不安吗?那些江南的官员,收了我们好处的,就算没六七成,也有五成以上。难道朝廷打算把这些官员一网打尽,让江南陷入无官可用的境地?”
面对盐商同仁的疑虑,吕五味面色凝重地回应:“据探子密报,刘州牧和陈转运使已被钦差大人扣留。我们之前见到的那些披甲士兵,其实是朝廷秘密调来的金陵禁军。这意味着,朝廷这次恐怕是真的要严惩江南盐税乱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