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成株 (十)
“怎么还这么爱哭?”
他的声音很轻却很温柔,他抬起手替她轻拭着脸上的泪珠,指尖的灼烫与泪珠的温热相融,让苏竺的小脸就变得红扑扑起来。
苏竺一顿,拂开他的手自己擦了擦眼角,嘴硬道:“风大,吹得我眼睛疼。”
“好好好,是风大。”他转过身,高大的身子就遮挡住窗子,仿佛真的就把寒风遮挡在外。
苏竺又气又好笑,脸颊却不自主的变得更加滚烫,她揉揉熟透的脸,直将人往外赶:“谁真要你挡风,你快些回去吧。”
“那我真走了。”
宣王一步三回首,苏竺快速摆了摆手。
“快走吧。”
直到人再次走出门口,她脸上的灼热才略微削减了几分。
“苏皖。”
她闻声转过身,随即怀中就多了一把精致的匕首,再一抬眼,只见窗外之人笑得格外璀璨。
“下次就别用金簪了,直接用它吧。”
苏竺握紧匕首,瞬间就更笃定在酒楼放箭之人就是他,她还未来得及开口道谢,只听他又幽幽开了口。
“谢就不必了,好好休息,别再着了凉,后会有期。”
他说罢直将窗子掩上,一并将那呼啸的北风也关在外面,可狭窄的厨房内却似乎还残留着那股莲花的香气,灶中炉火发了疯般蹭蹭外蹿,在昏暗中狂舞跳跃。
苏竺摩挲着手中匕首,脸颊再次变得红润起来。
可后会真的还会再有期吗?
“皖儿来了。”
正院内苏父一见苏竺端着药走了进来,连忙下了榻。
“父亲才受了惊莫要起来。”
“这里没什么要伺候的,都退下吧。”苏父见她神色吞吞吐吐便自觉遣散了下人,随后又问道:“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何突然回来了?”
苏竺点点头。
按照苏父的原计划,孙家小儿的死本该在明日揭露,她与宣王刻意提早一天就是为了将苏父择出去,可苏父今日不仅来的比她提前安排的人手都要及时,还率领一批与苏家没有半点关系的官兵前来援救,种种迹象实在是巧合的不可思议,如若不是他事先知晓,苏竺真的会以为是上苍又给她开了天眼。
但相比于玄学的天机,苏竺更愿意相信这是一种人为,知道全由的除了她之外,那就只剩下宣王……
难道真的是他?
苏竺抬眼对上苏父坦然的眼眸就大概回过味来,但接下来苏父的问题却让她彻底犯起了迷糊。
“皖儿,你是何时与贤王相识的?”
“贤王?”
贤王乃先皇第四子,是所有亲王中最公私分明、刚正不阿的一位,京都沦陷后,便是由他率领其余宗亲北上讨伐,虽然最终结果仍以失败告终,在现世史学之中他仍是英雄的代表,追捧研究之人比比皆是。
就是这么一位传奇大人物,怎么会突然注意到小小的苏家呢,难道他是受宣王之托?
可这位贤王素来与其他亲王不亲近,是出了名的独行侠,自然不会轻易接受旁人所托,况宣王是知晓她在去孙家前已经提前埋好了人手防备,也没有理由再去找到贤王,难道说其实贤王也在默默关注着孙家和永乐公府!
那是不是意味着,其实早就有更多人瞧出了朝廷的弊政,只是每个人都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一想到这,苏竺顿时有些激动起来。
与苏竺的欣喜相比,苏父的面色就略显沉重,他顿了顿,还是将来龙去脉全盘托出。
“我与你谢姨娘明明商议着明日再去孙家,却不曾想昨晚收到一封密函让我今日前去找贤王求助,苏家向来与亲王们毫无交集,本还想着此事蹊跷定是有人从中捣鬼,谁知今早你当真遇了险,而所幸贤王的兵来得及时真就派上了用场。事后,本想亲自去贤王府致谢,可那贤王偏要你亲自去一趟,皖儿你跟为父说实话,你是否认得贤王?”
苏父问完又觉得自己实在是糊涂,长叹一声改口道:“都是为父急糊涂了,都忘了你常居金临怎可能认得贤王,只是此次贤王无故献殷勤,目的怕是没有那么简单。”
苏父的话不假,无端伸出援手必有所图,可眼下的所有也只是她们的猜测而已,具体的还得她亲自去会一会那贤王。
苏竺的手不住捏紧,起身道:“既然贤王已开尊口,那女儿去一探虚实便是。”
此刻贤王府内,一身着绛紫色长袍白面男人坐在正中央,一手摇着折扇,一手摩挲着头顶的簪玉,他睡眼惺忪双颊微红似带着几分醉意。
“宣王还请回吧,王爷他真不在府中。”
小厮又唤了一声,只见座上之人懒懒翻了个身子,卧在另一侧又阖上了眼。
“没事,本王也不急,既然四哥无空,那本王就在这多等会儿好嘞,嗯~”
他说罢惬意甩了两下衣袖,那股浓郁的脂粉香气便飘了出来。
要说宣王在外的名号素来纨绔,来贤王府十次有九次都沾着酒气和女人的脂粉香,几位小厮也见怪不怪了,已自觉提早捂住了口鼻。
直到高座上传来几声清脆的鼾声时,小厮们才敢愁眉苦眼抱怨着。
“真不知今个到底是刮得什么风,怎么偏生又把这位活爷给刮过来了。”
“还不是因为前些日子这位醉酒又捅了篓子,那秦家小儿的鼻梁骨至今还断着呢,秦大人疼惜爱子这才找到咱们爷,咱们爷一向铁面无私知道来龙去脉后便去官家那参了一军,听说这位挨了四十板子才能下地,这不能活动了就来找咱们爷的不痛快。”
“嘘,你们可小声点吧,要是被他听见你们的鼻梁骨也是甭想要了!”
几个小厮还在窃窃私语突闻身后传来的一声怒喝,那声音犹如晴天霹雳般,吓得他们浑身一抖,脸色霎时变得惨白。
“起来,成何体统!”
小厮惊愕回头只见自家主子快步走了进来,他轮廓分明,不苟言笑,深邃而锐利的眉目仿佛能洞悉一切,袍角飞扬,自带一股凌厉之气。
座上的宣王似乎也听到了声响,慵懒地睁开眼皮,嘴角挂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容,他伸手揉了揉太阳穴,语气带着几分嗔怪。
“四哥,你这把椅子也该换一换,睡着实在是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