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名字
青瑶。
一个久违的名字。
一个跨越了五百年时间长河的名字。
一个深深烙印在夏生心头的名字。
在这一刻,轻轻地回荡在了百马峰的天空,仿佛让山林中的迷雾都被震散了大半,终于露出了那轮微笑着的弯月。
夏生的声音中透着酸楚,透着愧疚,还有一丝丝甜蜜。
却偏偏没有喜悦。
即便他看到了自己上一世的发妻。
那个为了他被太祖皇帝处死的可怜女人。
那个一直深爱着他,等待着他的女人。
当夏生于大缙王朝重生的那一天,他躺在白马镇的家中,于睡梦中再次看到了她的样子,听到她对自己说:“我等不到你了。”
那一刻的夏生肝肠寸断,心如死灰。
因为他知道,自己也没有能够等到她。
他终究还是辜负了她。
但在今时今日,夏生却真真切切地看到了她站在自己面前,眼中虽然带着淡淡的幽怨,但却是在对自己笑着。
仿佛正说着那句她最常说的话。
“你回来了。”
当夏生从战场上归来,从军营中归来,从朝堂上归来,从修行中归来的时候,她的第一句话总是这么说的。
一切仿佛回到了五百年前的那间小茅屋,他倚在门口,她坐在桌前,一语难述相思衷肠。
但这样的一幕,又怎么还会出现呢?
即便史书记载有误,太祖皇帝并没有处死洛丘的家眷,那么按年龄来计算,今日的她,也应该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了,比缙帝还要老,比秦小花还要老。
又怎么还会保持着五百年前的美丽容颜?
所以当她出现的那一刻,夏生就知道,她不是她。
但即便如此,他仍旧抑制不住心中的酸楚,他仍旧没有办法对她升起半丝敌意。
他不可能对她出剑。
不管是在五百年前,还是在五百年后。
不管是在现实中,还是在梦境中,亦或者是在幻象中。
她是他最后的弱点。
否则的话,不周山一役,即便太祖皇帝集结了其御下十大破晓境强者,即便洛丘真的无法逃得生天,难道他连拖着太祖皇帝同归于尽的机会都没有吗?
毕竟在事发的那一刻,两人相距不足五尺。
那是他最喜欢的拔枪距离。
一切都只因为,太祖皇帝绑走了青瑶,掌控着她的生死。
所以他注定会败。
注定将死。
自夏生这一世重生以来,他一直在不断地问自己,如果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他还会不会留得太祖皇帝一命?
他可曾为五百年前的心慈手软而后悔?
答案是,即便他重回五百年前的不周山,他还是会这么选,为青瑶搏得最后一个活命的机会。
他又怎么会后悔呢。
这一刻的夏生,凝视着款款向自己走来的发妻,即便他知道她是假的,也不忍心将其戳破,也不愿揭开她脸上的假面,他只希望这段时光能够长一些,再长一些……
或许,这便是他能见到她的最后一个机会了。
便在与此同时,那个一直藏身于夏生身后的小丫头,突然探出头来,怯生生地喊了一声:“妈……妈妈……”
或许对月儿来说,这世间最美丽的女人,便是她母亲了吧。
就像是即便历经了五百年的岁月,即便夏生在这一世见过了无数佳丽,他心中最美的女子仍旧是青瑶一样。
当夏生回过头去的时候,月儿已经完全变了一副模样,年级上看起来似乎更小了一些,大约四五岁的样子,梳着可爱的羊角辫,满脸的稚气。
便像是青瑶小的时候一样。
便像是洛丘的亲生女儿一般。
于是夏生如释重负地笑了笑,然后迈步走上前去,轻轻握着青瑶的手,喃喃而道:“对不起。”
青瑶笑着摇了摇头,晶莹的泪珠顺着她的眼角缓缓滑落,她深情地看着夏生,轻启朱唇。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让你独自一人在这世间彷徨。”
夏生抬手拭去了她脸上的泪珠,然后将她用力地拥入了怀中,千言万语,终究只在她的耳边化作了两个字。
“谢谢。”
话音落下,夏生眼前的夜色似乎突然发生了扭曲和变化,他松开了双臂,倒退两步,青瑶已经变成了一位目色有些慌乱的男子。
他的身上穿着锦玉黄袍,头戴九珠龙冠,同样是夏生在五百年前的一位故人,却是他最终的敌人。
他的雕像至今屹立在洛阳城中,不可一世地彰显着他的不世功勋。
因为他是大缙王朝的太祖皇帝,赵世德。
或者在夏生心中,他还有另外一个名字,赵嬴。
所以这一次,夏生脸上的笑容更加明媚了一些,透着无比的释然。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就好办多了。”
与这句话相随相伴的,是一声嘹亮的剑吟,没有任何征兆,也没有半刻的犹豫,更没有沉浸在对发妻的思念中无法自拔,夏生在第一时间出剑了。
以浩然正气抵御世间一切邪魅之意!
然而,与夏生咫尺相隔的太祖皇帝反应也不慢,虽然慌乱了一瞬间,却仍旧及时作出了反应,他也抽出了腰间的随身佩剑,升起了一片氤氲的霞光,迎向夏生的浩然剑。
“铛!”
初次交手,夏生便险些被震碎了手腕,于是他知道,自己不是此人的对手。
这原本是一件显而易见的事情,因为就连江柒柒也不是她的对手。
但夏生却不能退,因为月儿和江柒柒就在他的身后。
因此在下一刻,两对赤色长羽于他身后长扬而起,数条碧绿色的藤蔓自他的胸前喷薄而出,就连天色也被一股冥煞之气给染得更暗了一些。
夏生毫不犹豫地抛出了所有的底牌,便如同他当日在生死台上面对裴元机一样!
但他的对手,却是比裴元机更加强大的存在!
夏生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这一点,所以便在他第二次出手的同一时间,他厉声喝道:“孟琦,带她们走!”
说完这句话,夏生虽然看不到身后的情况,但他知道孟琦一定会听从于自己的命令,所以他再无牵绊,脚面狠狠一踏,便朝着太祖皇帝的伪像掠了上去。
“轰!”
今夜的百马小西峰之巅,被分隔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战场。
仿佛之前在那片竹林中的刺杀只是一道简单的开胃菜,而此刻才是正餐时间。
夏生的敌人将此地定为了最后的决胜之地。
就如同一千多年前的七国联军一般。
但诡异的是,夏生明明能感受到远方所传来的强烈的能量波动,但整片山林却沉浸在绝对的静谧之中。
看不到华丽的剑气光芒,也听不到山崩地裂的沉鸣,就像是有一道看不见的结界,将裴袁所在之处与外界彻底隔绝了开来。
夏生不知道来者究竟是何方神圣,竟然能够在裴袁的剑下不落下风,与其平分秋色,也不知道裴袁是否能够获得最后的胜利,将敌人斩尽杀绝,因为他已经没有时间去担心裴袁了。
现在的他更需要担心自己。
早在夏生与“太祖皇帝”初次交手的时候,他就已经非常明白无误地知道自己并不是此人的对手。
但此时的夏生却没有太多的选择,就算明知打不过,也必须要打!
非常可惜的是,今日之夏生并不在全盛状态,自从他在金陵城试图结阵困住裴袁失败之后,冥煞旗和浩然剑就大伤元气,直至此刻也未能恢复过来,所以他更多需要依靠的,只有穷桑和帝江。
更加可惜的是,即便夏生已经知道敌人所使用的妖族的幻术,也无法将其看破,如果他还是妖族三皇子的话,想要做到这一点非常简单,但今世之他乃是人类!
在面对敌人实力境界明显高于自己的情况下,夏生想要看破对方的魅惑之意,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是的,此刻的他已经可以确定,此人就是先前在竹林外重创了江柒柒,又被裴袁惊走的那个妖族人!
可除此之外,夏生却有两件事情想不明白。
但局势不容他多想,也不允许他多问,因为便在下一刻,他手中的浩然剑已经第二次劈斩在了太祖皇帝的随身佩剑之上。
浩然正气与氤氲霞光的又一次的激烈震荡,在空中掀起层层气浪,竟生生地将一株巨木连根拔起,再轰成了粉碎。
但这一次夏生却没有被震退,而是利用体内穷桑深深地扎根于地底,稳住了身形,背后两对羽翅狠狠一闪,一片炎火自夏生后背急速掠过,笔直地拍向太祖皇帝的面门,正是帝江所学会的唯一一道灵技——烈日灼心!
夏生此举并没有想着能够重创敌人,而是意欲将其逼退,因为冥煞旗已经守候在了他的身后,伺机而动。
然而,太祖皇帝的应对却令夏生心中一沉,因为他没有避,也没有退,而是猛地抽手回剑,再平缓地刺了出来。
“嗞……”
两剑剑锋的摩擦声在寂静的山林中仿佛被放大了无数倍,显得尤其刺耳,接下来,太祖皇帝的长剑并没有被炎火所吞噬,反而在那片霞光的席卷之下,于空中轻巧地打了个转,竟反向朝夏生轰去!
但夏生却也没有退,而是趁着对方回剑的这一时机,手腕急震,向着太祖皇帝的胸口刺出了第三剑。
以伤换伤,以命换命!
这便是弱者打强者最应该采取的策略!
很显然,夏生的举动完全出乎了对手的意料之外,于是这一次,太祖皇帝终于退了。
于剑道高手的两相对决当中,每一次犯错都是致命的,而现在,他就犯了第一个错误。
浩然剑已出,又岂是说退就能退的?
夏生手中的三尺青锋便如同跗骨之蛆,死死地贴在了太祖皇帝的衣衫上,紧接着,夏生背后四片羽翼奋力一震,使其速度更盛三分!
论速度,太祖皇帝不是帝江的对手。
自然,也不是夏生的对手!
然而,夏生的这一次加速,也意味着瞬息之前被太祖皇帝倒卷而回的烈日炎火也提前撞了上来,于是夏生的左手也跟着轻轻一撩。
在他的左手手心当中,也握着一把剑。
当然不是浩然剑,却是他于书院神兵阁中拿到的夜幽剑!
而他左手所挥洒而出的,也不再是浩然剑气,而是一片朦胧的水汽,如江水腾然,直刺那来势汹汹的火龙。
这一式剑,是当初秦家大公子,秦然最拿手的剑技。
水纹剑!
以水克火!
烈日灼心之灵技,原本便是夏生教给帝江的,他自然比任何人都了解其特性,更知道如何用水纹剑完美地将其克制。
因此在下一刻,夏生巧妙地避开了烈日灼心的炎火,却将手中的浩然剑刺进了太祖皇帝的胸口!
与此同时,一直蛰伏在太祖皇帝身后的冥煞旗也肆意地绽放出了一片冰寒彻骨的冷光,死死地缠绕住了他的周身,毫不怜悯地吞噬起那可口的血肉之气。
事已至此,不论怎么看,夏生都又一次创造了以弱胜强的奇迹,但夏生的面色却丝毫没有透出轻松之意,反而变得更加警惕了一些。
因为一切都太过顺利了。
反常必有妖!
果不其然,便在下一刻,太祖皇帝凝视着夏生的双眼,幽然一笑,随即整个身体急速膨胀起来,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轰鸣声。
“嘭!”
太祖皇帝的伪像竟然,自爆了!
那片五光十色的霞光化成了漫天血肉,带着恐怖的腥气,向夏生扑面而来,就像是一阵突然袭来的暴风雨,将夏生浑身上下都浇得沁透。
更重要的是,那因为自爆而引起的能量风暴,就像是一头猛犸象狠狠地撞在了夏生的胸前,将他从地上高高地抛起,接连撞碎了两株参天巨木,这才重重地被砸到了地上。
夏生双手拄剑,想要让自己重新站起来,却最终只是从口中吐出了一片鲜红,然后他面色惨白地抬起头来,再度看到青瑶站在了自己的身前。
“这是何必呢……”
夏生目色惨然地摇了摇头:“你不是青瑶,你是谁?”
青瑶温婉一笑,伸手轻抚在夏生的脸颊上,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重要吗?”
对于一个将死之人来说,这件事情当然不重要,但夏生却希望再拖延一些时间,以期待裴袁的出现。
然而,青瑶就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浅浅笑道:“别费心思了,另外一场战斗不会这么快就结束的。”
但夏生仍旧没有为此而放弃,而是转而问了另外一个问题:“你难道不想知道,为什么之前你的幻术出了差错吗?”
闻言,青瑶果然面色一怔,然后,她从夏生的眼中,看到了一丝狡黠。
紧接着,她还没有等到夏生口中的答案,便突然感到有一阵巨力撞向了自己的腰间,然后,她像是一片被狂乱的秋风所刮落的枯叶,被撞飞了近五丈的距离!
在她倒飞而出的那一刻,她终于看到了一个锃亮的光头,在清冷的月色之下,站在了夏生的身前。
不,更准确地说,那并不是一颗光头,而是一颗,长了脚的蛋?
在夏生的九世人生中,他有很多敌人,但同样,他也有很多朋友。
三万年前的时候是这样的,一万年前的时候是这样的。
现在依旧如此。
当他遭遇到人生中最艰险的局面的时候,当他一只脚已经踏入无尽幽冥中的时候,他们就会出现,向他伸出最宝贵的援手。
夏生能够成为星空下第一强者,坐上那至高无上的帝君之位,靠的不仅仅是他自己的天赋,更靠着这一帮兄弟,这一帮朋友。
没有他们,也就没有今日之夏生。
五百年前大缙王朝的建立,世人皆认为摄政王洛丘当居首功,只是他将皇位拱手送给了太祖皇帝,但如果没有竹林七贤中的另外六个,夏生也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之内,以一己之力得此无上功勋。
今日之百马小西峰,夏生并没有期待会有那么一个人能救自己于命悬一线之间,哪怕是孟琦也做不到。
如果一定要列一个名单的话,他当日在忘归林中随手领回来的那个小家伙必然排在最后一位。
蛋蛋。
这是夏生给它取的名字。
事实上,早在今日之前,夏生就已经欠了蛋蛋一条命了。
如果不是蛋蛋背着他离开忘归林,回到白马镇的那片后山,可能夏生已经死在了半路上。
而与此同时,夏生则欠了蛋蛋一个承诺。
他说过会给它种一片灵气十足的田地,供其成长。
可却一直未能实现。
他带着它离开了忘归林,又离开了白马镇,本想带着它去往春秋书院,却不幸在半路上遭遇了黑水镇暴乱,就此失去了联络。
夏生是知道蛋蛋的本事的,当初在忘归林的时候,这小家伙就能与王阶的穷桑争抢养分,而且如果不是夏生最后耍诈的话,恐怕连他都奈何不了蛋蛋。
因此在黑水镇一役之后,夏生并不是特别担心它的安危,只是有些感慨,他与它终究还是就此缘尽。
谁曾想,时隔数月之期,夏生竟然在百马小西峰见到了蛋蛋!
于是夏生终于解开了其中一个他一直为之疑惑的问题。
为什么那妖族人的幻象会突然从青瑶变成太祖皇帝?
原来……是蛋蛋在对他发出警示!
蛋蛋会幻术吗?
当然是会的!
回想当日夏生初入忘归林的时候,他便步入了一个极其真实的幻境当中,在那个幻境中,他重温了太祖皇帝在不周山巅与他对坐饮茶的画面。
一开始的时候,夏生一直以为那是穷桑的手段,但这个假设并不成立。
就如他站在忘归林外,感受到其中的凶戾之气一样不合情理。
因为那个时候的穷桑,乃是一株纯正的生命之树!
主生命与希望之穷桑,怎么可能创造出这么凶险的一个幻境出来?
那是蛋蛋的杰作。
诚然,时至今日夏生仍旧不知道蛋蛋究竟是一头什么样的妖兽,但他至少知道了蛋蛋有两个很了不起的本事。
除了创造幻境之外,还拥有无与伦比的速度!
蛋蛋的奔跑速度,比青焱鸟的火刺还要快,比帝江四片羽翅其震还要恐怖!
正如此时的蛋蛋一把将夏生驮到了背上,朝着山下狂奔,夏生的身体与空气的剧烈摩擦,甚至刺得他双颊生疼!
没有叙旧,也没有重逢的喜悦,蛋蛋在一击撞退青瑶之后,便毫不犹豫地带着夏生撒丫子跑了。
此果断决绝之势,连夏生也不得不为之侧目。
足足狂奔了近一炷香左右的时间,夏生已经早就看不到百马小西峰之所在了,蛋蛋才第一次停下了脚步,将夏生从背上放了下来。
直到这个时候,夏生才发现,与数月之前相比,蛋蛋的身上竟然发生了惊人的变化!
好吧,从整体形象上来说,它仍旧是一颗无比巨大的蛋,莹玉般的蛋壳,还有那一直围绕在它身上的黑色雾气还在,但最大的不同之处在于,在蛋蛋的身上,多出了三个窟窿!
除了那两个能让它伸出腿来的窟窿之外,又多了三个!
两上一下,两小一大。
形状并不规则,至少不是纯粹的圆形,但外形上却是一致的。
看起来就像是……
蛋蛋长出来的眼睛和嘴?
可事实上,当夏生凝视着那三个幽深的窟窿的时候,看到的只有一片绝对的黑暗,没有眼球,也没有牙齿或者舌头,所以他也不敢确定,这就是蛋蛋的双眼和嘴巴,反而更可能是被石头磕出来的豁口。
“蛋蛋,你……”
夏生的这句话才刚刚起了个头,便停住了,因为他分明看到,蛋蛋脸上那个比较大的窟窿竟然连番变了几次形状,同时,一阵毫无意义的声音出现在了他的耳边。
“唧唧……唧……唧唧唧……”
于是夏生立刻瞪大了眼睛,无比惊喜地问道:“你能开口说话了?”
话音落下,蛋蛋脸上像是眼睛的那两个窟窿立刻变成了两轮弯月,而嘴角也轻轻扬了起来,看上去就像是一个笑脸。
夏生一把抱住蛋蛋,连连笑道:“你这家伙挺牛啊,这才几个月没见,竟然就自主进化了?你做了什么事情?”
可惜的是,回答夏生的,仍旧是一片他完全听不懂的“蛋语”。
“唧唧唧唧……唧唧……唧……”
闻言,夏生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苦笑道:“看来我又得多学习一门语言了呢……”
看到蛋蛋比之前过得更好了一些,夏生打心里面为它感到高兴,但这种喜悦并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他便在蛋蛋的脸上看到了一抹急切。
“怎么了,那妖人追上来了吗?”
这一次,蛋蛋终于不再用语言来回答夏生,而是做了一个更简单明了的动作。
它摇了摇头。
好吧,准确地说起来,蛋蛋的头和身体是连在一起的,它并没有脖子,所以所谓的摇头,其实就是它全身朝着左右晃了两晃。
但夏生却明白了蛋蛋的意思。
所以他才变得更疑惑了一些。
“那是怎么了?”
“唧唧唧唧……唧唧……唧……”
蛋蛋没有办法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告诉夏生,它说的话夏生也听不懂,因此它非常机智地用脚掌拍了拍夏生的脚面,然后躺倒在了地上。
夏生满目狐疑地跟着蛋蛋坐下,试探着问道:“你想让我待在这里别动?”
话音落下,蛋蛋脸上立刻露出了欣喜之色,它雀跃地从地上跳了起来,然后突然拔腿就朝着来时的方向跑了回去!
见状,夏生顿时脸色大变,惊呼道:“蛋蛋……!”
蛋蛋的离开就如同它出现一样突然,让夏生踧踖不妨,他站在原地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没有追上去。
一来单论速度,他不是蛋蛋的对手,二来他不希望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再度陷蛋蛋于生死之间。
蛋蛋好不容易甘冒奇险将他从那妖族人的手中救了出来,若他再回去送死,那就太没有道理了。
况且蛋蛋在临别之际非常明确地告诉了夏生,让他在原地等它回来。
夏生不知道蛋蛋为什么要回去,也不知道它回去做什么,但他选择了相信蛋蛋的判断,况且如果只有蛋蛋独自返还的话,即便正面遭遇那妖族人的截杀,它打不过,也定然能逃得掉!
君不见蛋蛋背着夏生都能将那妖人甩开十数里的距离吗?更何况没有了夏生的拖累,届时蛋蛋的速度将会达到一个非常恐怖的数值。
很难想象,这世上还有什么能比蛋蛋脚下的速度更快。
裴袁的剑?或许吧……
但至少夏生可以肯定,那突然出现的妖族人肯定是追不上蛋蛋的脚步的。
念及于此,夏生不禁心中有些遗憾,因为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机会去问那妖族人为何要对自己出手。
这也是他心中一直为之疑惑的,除开对方从一开始的青瑶变幻成太祖皇帝之外的第二个问题。
很明显,今夜百马小西峰上的一应变数,都远远超出了夏生的预料范围之外。
他不知道那个能与裴袁斗得难分难解的家伙究竟是何方神圣,他甚至不能确定对方是不是人类,难不成也是妖族人?还是如蛋蛋一般的妖兽?
除此之外,妖族人的袭杀也给了夏生一个大大的惊喜,他算到了裴家人,算到了和堂,但怎么也没有算到来自异族人的杀意。
对方为什么会冲着自己来?
如果说那妖人的出现在一开始只是一个巧合,全然是被江柒柒引到竹林之前的,那么,在它明明已经见识到裴袁不可敌之后,为什么会冒着被裴袁一剑斩杀的风险,再度跟着夏生他们登上百马小西峰?
这件事情很没有道理。
诚然,如今的夏生在整个大缙王朝的修行界已经有了一些名气,但他毕竟还不到二十岁,远远达不到外族窥伺暗杀的标准,或者说得更直白一些,他还没有这个资格。
这个时候的夏生当然不知道,不管是当日入侵不句山的蛮族人牧北,还是今夜如影随形的妖族少女紫菱,其实都是被他当日在后山所引起的异象所吸引而来的。
但紫菱明明已经将墨渊错认为了夏生,甚至不惜因此潜入了落日谷对墨渊下手,如果不是江柒柒的搅局,她已经成功了。
如今她为什么再次盯上夏生?
在夏生看来,只有两个可能。
其一,是对方被自己身上的某种异宝所吸引,比如浩然剑,或者冥煞旗,当然,更有可能的,便是那件他从白马寺取来的圣宝——紫竹铃!
其二,这件事情,会不会与自己父亲的失踪有关?
自从在白马镇后山通过那神秘银泉窥得时光回朔之隐秘之后,夏生便一直很确定,掳走自己老爹的人,是妖族奸细。
为此,善堂在大缙王朝境内也的确截获了几名妖族人,最后被裁决司的人关押在了黑牢中。
夏生也因而得知了妖族人一项非常隐秘的计划,这个计划只有四个字。
野草行动。
可惜的是,这件事情并没有后续,就连善堂的情报网络也未能查明这所谓的“野草行动”究竟是什么,不过既然想到了这里,夏生却突然发现了一件看似有些巧合的事情。
野草行动,从名字上听起来,最容易让人联想到的是草原人。
虽然在经历过“剑门关大捷”之后,草原人主动求和,并且草原王的两个儿子,纳兰焯与纳兰元,也被留在京城作为质子,双方达成了和盟之约,被称为“长雁之盟”。
但这整件战事的开启,却正是源自于草原人的大举东侵,源自于长雁关的失守。
当时在消息传回京都洛阳之后,缙帝为之震怒,因此砍了一位前线大将的脑袋。
这个人,叫做向庸。
与善堂叛徒,向供奉同姓!
早在夏生还没有抵达京都洛阳的时候,便曾经听裁决司的掌旗使槐安说过,西岭军之所以会败在草原人的手里面,接连丢掉长雁关、宁武关两大防线,是因为军中有人私扣粮饷,进而引起了军中哗变。
而众所周知,天下间所有的银粮都会流经一个地方,便是善堂,因此裁决司早早地就将善堂视为了此事幕后的黑手。
作为西岭实际上的掌权者,平南侯薛盛的手中似乎掌握了一些颇为隐秘的情报,也许对善堂不利。
这才有了裁决司护送平南侯入京的这一幕。
在此之前,夏生一直对于善堂是否清白抱有疑问,但现在他明白了。
如果将西岭军大将向庸,以及善堂已经服毒自尽的向供奉,以及一路上截杀平南侯的血剑门众弟子、驭兽山庄的奎木等人串成一条线的话,那么这件事情就说得通了。
将他们联系在一起的那个名字,夏生在不久前才刚刚听说过。
和堂。
“有些意思。”
夏生淡然一笑,心中不禁对和堂这个组织越来越感兴趣了,只是不知道,和堂的种种举动,究竟是单纯的针对善堂呢,还是别有所图?
当然,这一系列的事情与夏生现如今的境况没有半文钱的关系,也与蛋蛋的离开没什么因果关联,但夏生却在冥冥之中有一种直觉,或许,自己父亲的失踪,也与和堂有关系?
正当夏生心中思绪万千之时,一道璀璨的剑光突然在他的头顶炸裂开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险些刺破了他的耳膜。
抬头望去,在远方的夜空中,一条浑身呈火红色的大蟒正如长龙一般盘踞在银月之下,一位目色肃然的老者则单手持剑,浑身鲜血淋漓,面对着敌人的双面夹击,第一次显出了些颓势。
那老者当然是裴袁,而他的敌人,不是人类,也不止一个。
除了那条与夏生极有渊源的九目火蟒之外,还有一道令夏生完全意想不到的,去而复返的身影。
蛋蛋。
现在夏生终于知道蛋蛋之前为什么会突然离开了。
也知道了蛋蛋为什么会出现在百马小西峰上。
原来如此。
原来蛋蛋与那九目火蟒相识。
巧的是,夏生与那条威风凛凛的赤蟒也是老熟人了。
因为那正是在一千多年前将他一口吞下的妖蛇!
一千多年前的那一夜,如若不是身为妖族三皇子的夏生被这妖蛇袭杀,或许今日之妖族已经统领了人类疆土的半壁江山。
然而,当时过境迁之后,当夏生再次见到这条妖蛇的时候,心中却并没有太多的旧怨与仇恨。
因为当日是他发现了这头赤蟒的老巢,意欲将其捕杀不成,反遭其所害。
因为他想杀它,所以它杀了他。
这件事情很公平。
与夏生执意要杀裴元机的道理是一样的。
可惜的是,与春秋书院的生死台一役不一样,一千多年前的时候,夏生并没有能够笑到最后,他棋差一招,身死蟒口,也葬送了妖族称霸陆地的大好形势。
这是命,怪不得他人。
在连续历经九世重生之后,夏生已经将他前几世的仇恨看得很淡了。
除了他在第三世的时候为了胸中的那一口气,灭了冥妖、巨龙、羽族,重振人类河山之外,在后面几世的时候,他都少有为了前世的因果而踏上复仇之路的。
这一世也不例外。
当夏生于白马镇的那间私塾中醒来的时候,他并没有想着去找赵世德报仇,更没有准备推翻赵家对整个大缙王朝的统治,而只是想平平安安地过完这一世。
可惜,这个世界不给他这个机会。
夏生一眼就认出了空中的那条赤色火蟒,可对方并没有认出夏生。
毕竟与一千多年前的妖族三皇子相比,如今的夏生实在是太过孱弱了,弱到根本不会被那妖蟒放在眼中。
即便它有九只眼睛。
对它来说,现如今唯一需要正视的敌人只有那个手执长剑的老者。
如果一定要给出一个参照的话,毫无疑问的是,一千多年前的夏生第七世,当他在率领妖族众部打到落日谷的时候,肯定是没有现今的裴袁强大的。
虽说妖族的修炼体系与人类并不一样,妖族人也没有所谓的皇阶、尊阶这一说,但那个时候的夏生肯定没有达到人类修行标准中的尊级巅峰。
这件事情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
因为那个时候的他已经二十三岁了,如果按照如今夏生的实力提升速度来看的话,就算没能破晓,起码也应该步入圣阶的层次。
可别忘了,那是夏生第一次重生为妖族人,从某种角度上来说,碧落黄泉与灵犀紫泉这两道最至关重要的泉水就此失去了效用。
夏生没有办法如以往一般凝武纹,生灵窍,所以他在境界上的提升也变得缓慢了很多。
他重生为妖族三皇子的时候年仅三岁,而历经了整整二十年的修行,他才堪堪跨过尊级的门槛。
诚然,按照现今修行界的情况来看,即便如此,他也可以算得上是当世首屈一指的超级天才了,但在夏生的七世当中,这其实已经非常迟缓了。
以至于当他率军驻扎落日谷,又带着十名亲信死士,独闯人类营帐,于万军之中,取得修别、修铁两位大将军的项上人头,引发炸营,并顺利瓦解了七国之联盟之后,在归途当中,误入九目火蟒的老巢,终究还是技逊一筹,就此身死蟒口。
那个时候的九目火蟒在实力上仅仅比三皇子尧炙强了那么一线,也就是说,那个时候的它也是尊级的妖灵。
那么,在一千多年后的今天,它怎么还是尊级的?
如果不是蛋蛋相助,它竟然无法胜过裴袁?
世人皆道,修行就是修时间,即便将九目火蟒的年纪与人类进行换算,那它至少也当于活了两个秦小花的年纪。
这赤色巨蟒竟然还没能突破圣阶!
那是因为妖兽毕竟不是人类,就算其拥有不逊于人类的灵智,但在修行一路上,却有非常大的缺陷。
正如穷桑作为生命之树,在忘归林成长了上万年的时间,也不过王级灵木,是一个道理。
所以在这世上的很多妖兽会选择化为人形,以此突破自身的修行瓶颈。
最好的例子,便是春秋书院副院长韦秋月的那头人形尊灵!
毫不夸张地说,即便再给这头九目火蟒一千年的时间,它也不一定能够晋升圣兽!
但至少在此时此刻,它能够面对裴袁的三尺青锋不让分毫,已经足以给这个世界带去强烈的震惊了。
若非亲眼所见,谁敢相信前裴家家主竟无法奈何于一头妖兽!
夏生当然是相信的,除开眼见为实之外,他早在一千多年前就与这条妖蟒交过手,所以他知道,这次裴袁是真的遇到了大麻烦。
那么,接下来,就轮到夏生的选择了。
在这场一触即发的大战中,他是作壁上观还是出手相助?
如果要出手,那么帮谁?
如果这场战斗发生在数日之前的金陵城的话,夏生一定很好选。
但现在事情有了些变化。
裴袁是裴家人,与裴元机有着直接的血缘关系,而且他的一句话将影响到整个裴家的态度,可至少在众人一路从金陵城到百马小西峰的这段时间里面,裴袁对夏生还是很友好的。
除了每日日常的下药未遂之外,他并没有试图用强硬手段让夏生服软。
甚至在百马小西峰前的竹林一役,裴袁手中的剑确保了夏生的毫发无伤,将一场原本应该血雨腥风的刺杀消弭于无形。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夏生与裴袁其实已经是朋友了。
即便两人的年纪相差了半个世纪。
所以现在夏生的立场就很奇怪了。
九目火蟒是他曾经的敌人,蛋蛋是他的朋友,甚至是恩人,而裴袁则与他亦敌亦友。
他该怎么选?
不过瞬息之间,夏生在心中已经有了定计,因此他直接开口对裴袁喊道:“裴老头儿,别打了!那妖族人又杀回来了,月儿有危险,你先去救她!”
闻言,裴袁立刻手心一紧,他眉眼低垂,果然看到夏生形单影只地站在地上,于是一颗心立刻悬了起来。
接下来,裴袁抬手举剑直指十丈外的九目火蟒,沉声道:“算你运气好,今日且饶你一命,下次再分胜负!”
言罢,裴袁的身形在空中一个急闪腾转,毫不拖泥带水地仗剑朝百马小西峰的方向倒掠而去!
然而,他要走,那九目火蟒和蛋蛋却不干了,当下便准备追击而去,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在它们的身前,突然出现了一道看似柔弱不堪的身影。
夏生。
人世间的事情永远都是这么复杂,尤其在修行界中,鲜有永远的敌人,也鲜有永远的朋友。
对夏生来说,裴家原本是他的头号劲敌,但裴袁和月儿的出现却改变了这一切,所以在今日裴袁与那九目火蟒一战中,夏生没有办法袖手旁观。
相反,蛋蛋是他的朋友,也是他的兄弟,更是他的救命恩人,但此时此刻他却站在了蛋蛋的对立面。
夏生当然不可能伤害蛋蛋,他只是希望阻止这场战事。
在发现前方拦路的乃是夏生之后,蛋蛋急鸣数声,硬生生止住了身形,蛋壳上似乎浮出了一抹不解之色。
但它停下了,不代表那九目火蟒也停了下来,毕竟在它的眼中,面前这个人类只不过是蝼蚁一般的存在。
一个照面就能将其碾压!
所以这条妖蟒直接蛮不讲理地朝夏生撞了上去。
见状,夏生也是反应极快,或者更准确地说,他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幕的发生,背后羽翅轻轻一震,抬手举剑朝妖蛇的血盆大口巧然一撩,随即整个人在空中腾翻了一百八十度,竟然准确地将浩然剑挂在了火蟒的上颚!
九目火蟒吃痛之下,非但没有止步,反而速度更快了几分,蛇身剧烈地甩动起来,一层赤色炎浪即刻自它的后背蹿出,直刺半空中的夏生!
然而,夏生就像是准确预判到了九目火蟒的此番行动一般,竟然又一次提前做出了应对之策,手腕一抖,便将浩然剑从九目火蟒的上颚拔出,单手拍出一阵气浪,凭借着反作用力让自己远离了九目火蟒的毒牙,任身形朝地面坠落,然后于袖中探出了数条幽色藤蔓,倒飞而回,准确地扎进了妖蟒的腹部!
不过一瞬之间,夏生已经从九目火蟒的血盆大口边缘来到了蛇腹的位置,就像是在荡秋千一样,悬在了半空中。
九目火蟒作为至少在这片土地上存在了上千年的超级妖灵,其身上的鳞片自然是异常坚硬,凡兵不可侵,但偏偏,在夏生的手中有浩然剑,在他的体内有穷桑。
穷桑作为历经上万年岁月的生命之树,在改变了自身的进化方向之后,其软枝看似易折,实际上却是极其坚韧,上面的幽绿色倒刺不仅带有毒素,更极其锋利!
此时竟然真的硬生生地在妖蟒腹部的两片鳞片之间挤出了空隙,狠狠地刺了进去!
九目火蟒显然没有想到,这个小小的人类竟然如此难缠,蛇尾倒卷一扫,当即准确地向夏生拍去。
“唰!”
恐怖的破风声于夏生耳边喧嚣而至,但夏生的目色却一如既往的平静,他单手握着穷桑枝,背后羽翅用力一扇,整个人朝空中荡起,然后抄起另外一只手所握的浩然剑,毫不迟疑地在九目火蟒的腹部刺出了一个看起来极其渺小的血洞。
“呲!”
一片巴掌大小的蛇鳞带着一抹火热的血花应声而落,立刻让九目火蟒的身体扭曲得更激烈了一些。
紧接着,或许是那妖蟒真的被夏生所激怒了,竟然选择了最决绝的方式,暂时放弃了对裴袁的追击,而是轰然自空中向地面坠去,显然是想要将夏生砸成肉泥!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与翻转腾挪的眩晕同时向夏生袭来,然而他的一双眼睛却死死地盯着越来越近的地面,直到最后一刻才挥手斩断了穷桑枝,险而又险地从蛇腹下逃开。
“轰!”
九目火蟒的坠地立刻引发了一阵如地动山摇般的巨响,其身上腾然升起的火芒也立刻将方圆十丈之内的草木烧成了一片火海,身在其中,便宛如直视末世之威!
托帝江的福,夏生对火力有一定的免疫力,而且能够凭借四片羽翅重新升至半空中,毫发无伤!
夏生能够提前预知九目火蟒下一步的动作,除了他本身有着极其丰富的战斗经验之外,还有一个更加重要的原因,便是他曾经与它交过手。
所以它有哪些招数手段,他早就已经领教过了。
但这只是一个开始。
毕竟今日之九目火蟒,比起一千多年前的时候要强大了很多,即便未能步入圣阶,也差之不远了。
所以夏生也没有想到,它竟然能在自己腾空而起的同一时间,张口便喷出一道毒液!
夏生身怀超凡医术,自然对于剧毒之物的毒性有着如本能一般的判断。
只需要目测,他就知道,一旦被这蛇毒沾上一星半点,恐怕整个人都会被腐蚀成废渣!
情急之下,夏生只能从灵窍中祭出了冥煞旗。
冥煞旗最重要的一个特性,便是能吞噬世间一切不洁之物!
比如当初在杀了裁决司的程立然之后,夏生便是利用冥煞旗去搜集那三头灵兽体内的毒液的。
但现如今这九目火蟒所喷出的毒素自然比什么紫骨蜂、北冥寒蝎之类的要厉害多了,而且冥煞旗尚未能完全从裴袁的破阵中恢复元气,贸然出击,只有一个结果。
而这个结果,夏生已经预料到了。
但他却没有选择。
下一刻,冥煞旗翩然迎上了那道无色无味的毒箭,为夏生争取到了最宝贵的逃生时间,但却在三息之内就被毒液腐蚀成了虚无。
与此同时,夏生灵窍内的那座冥煞宫剧烈激荡,彻底褪去了其上那幽黑色的冷芒,回到了一开始黄金小楼的模样。
夏生灵窍受创,当即神色变得有些萎靡,张口便吐出了一口鲜血,但他倒飞的速度却半丝不减,手中的浩然剑一如既往的稳定。
而接下来,在经过这瞬时之间的战局变化之后,蛋蛋终于从短暂的惊疑不定中缓过了神来,来到了夏生的身前,满脸急切地看着他。
“唧唧唧……唧唧唧……唧……”
夏生不知道蛋蛋想说什么,也没有时间去揣测,因为九目火蟒已经从地上重新腾跃而起,不过眨眼间就来到了夏生的面前,高高在上的俯视着他。
好在有蛋蛋在,九目火蟒虽然处于爆怒的边缘,却颇为克制地没有在第一时间对夏生发起攻击,这才让夏生终于有机会说了一句话。
这句话是用妖族的语言说的。
“我知道你听得懂我说的话,我不是你的敌人,此番前来只是想跟你做个交易,如果你今日肯就此罢休的话,我可以教你如何幻化为人形,继续修炼!”
令人意外的是,随着夏生的这句话落下,九目火蟒身上的灼烫炎浪竟真的熄灭了。
或者换一个说法,夏生赌对了。
在这个世界上,但凡开启了灵智生物,不管是妖兽还是蛮兽,都对于幻化人形有着最本能的渴望,因为这是一条修行的捷径。
人类修行者可百年登圣位,但对于妖兽、蛮兽、灵兽来说,却需要成千上万年。
这是一场不公平的竞赛。
但也是造物者相对公平的选择。
因为即便是突破了圣阶的桎梏,抵达那更加辽阔的修行世界,甚至是人类的破晓境强者,也没有办法将寿命延长到一千年那么长。
对人类、妖族人、蛮族人来说,修行的终途,是为了寿命的延长。
而对于灵兽、妖兽、蛮兽而言,它们之所以能够拥有这么长的寿命,就是为了修行。
它们修行,是为了活下来。
在人、妖、蛮三族强者的猎杀中活下来。
自古以来,不管是万年前帝俊的坐骑不死杌凰,还是五百年前太祖皇帝御下白泽,之所以能够被人们称之为神兽,自然是因为它们实力超然。
而它们之所以实力超然,则是因为它们能够幻化为人形。
夏生为什么那么有信心,韦秋月一定能够在与陶之谦的灵道理念之争中获得胜利?
便是因为韦秋月有着一头人形灵兽!
能够拥有一头人形灵兽,几乎是每一位修灵者最大的祈愿,也是最大的机缘,但这种事情,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毕竟幻化人形对一头灵兽来说,需要耗费太长的岁月,是其穷其一生的终极追求。
哪里是那么容易便能遇上的?
可现如今,夏生竟然说他有办法教九目火蟒幻化人形?
这番话若是传出去,并得到证实的话,恐怕夏生立刻就会被灵道之辈奉为帝王级的人物!其声望甚至有可能超过杨天笑!
因为这意味着夏生可以使他们灵窍内的灵兽得到质的升华!
甚至改变整个灵道修行的根基!
事实上,夏生并没有说大话,因为能让灵兽幻化人形的秘术,早在他第三世的时候就掌握了。
但为什么自他第三世至今的这五千年当中,此秘术却从未传扬开来?
因为此法一旦被公诸于众,其弊端将远远大于人类的既得利益!
就正如陶之谦老先生所编写的《灵器杂论》,这本书本身是没有错,甚至夏生觉得对方完全可以凭借此书成为世上最伟大的灵道理论家。
但他和韦秋月却绝不能让陶之谦对灵器终将取代灵兽的论调为世人所承认,因为一旦这件事情发生,那么便会天下大乱!
届时,灵、武两道的平衡将会被瞬时间打破,而永远别忘了,大缙王朝乃是以武建立的,而如今缙国以北的政治中心,仍旧崇尚武风!
说得轻一些,便是《灵器杂论》的实行,将会导致大缙南方的叛乱。
说得重一些,此举甚至可能会让人类爆发内战,给外族的侵略创造最好的条件,若是一着不慎,大缙王朝的灭亡恐怕只在瞬息之间!
夏生所掌握的秘术与之相比也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但此时此刻,他却必须将其拿出来,与那九目火蟒做一个危险的交易。
在此之前,他只问了蛋蛋两个问题。
“它是你的朋友吗?你的进化与它有关?”
蛋蛋干脆利落地点了头。
于是在一刻钟的时间之后,刚刚找到孟琦、江柒柒和月儿三人的裴袁,突然发现整片天空都亮了起来。
不是被黎明的阳光照亮的,也不是被空中那轮凄美的弯月所照亮的,而是因为在夜空中,突然绽放出了九颗光芒万丈的寒星。
放眼望去,这九颗星辰所组成的形状与北斗七星相似,都呈勺子状,不同之处在于,如今这把勺子的勺柄更长了一些。
因为多了两个星辰。
那原本是北斗七星末端的两颗隐星,却在今时今日,终于现世而来,光耀大地。
裴袁看到这一幕,心中立刻一沉,因为那九颗星辰的排列方式并没有令他想起北斗七星,而是想到了之前与他交手的那条九目火蟒!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那条妖蟒的九只眼睛,就是按照这样的形状排布的!
“不好,那妖蟒要进化了!”
话音落下,一旁的孟琦当即问道:“恩公呢?”
裴袁目色一怔,本能地想到了夏生肯定与那妖蟒在一起,但此时的他却陷入了两难的抉择当中。
如果他选择去救夏生的话,不管是独自前往,还是带着月儿一起,都无疑将月儿置于了无比危险的境地里面!
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月儿却率先拉起他的手,向着前方走去,一张小脸也是被急得通红,连声道:“爷爷……我……我们去救……救夫君……”
裴袁骤然握紧了手中的长剑,终于做出了决定,他俯下身,将一枚玉符贴在了月儿的身上,然后柔声道:“月儿乖,你先回去,爷爷去救那臭小子。”
言罢,裴袁悄然捏碎了那枚玉符,然后松开了月儿的手,下一刻,随着一道清光于场中迸发而出,月儿的身形就此在场中消失了。
待做完了这一切,裴袁才暗暗松了一口气,然后对着孟琦问道:“你要不要跟我同去?”
孟琦一把将江柒柒背到了背上,握紧了夏生送给她的那把短刀,虽然没有说话,但所表现出来的态度却是无比的坚决。
“那好,走!”
裴袁轻喝一声,一手执剑,一手抓着孟琦的肩膀,于体内爆发了一道无比炙热的深蓝色气芒,三人如一道离弦的箭矢一般,朝着被那九颗寒星所照亮的夜空,疾驰而去。
可惜的是,还不等裴袁重新返回到夏生的身边,空中的那九颗星辰便重新沉寂了下来,再度回归了静谧,夜色也重新恢复了黑暗。
裴袁脚下的速度不减,但心中却不免更沉了三分。
因为他知道,那条九目火蟒已经进化完成了。
如果说在那之前,他还能凭借手中的三尺青锋与对方拼个旗鼓相当……
那么,现在呢?
裴袁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即便他被修行界公认为裴家的接班人,被人们视为是当今最有可能成圣的剑客,被奉为这片大陆上绝无仅有的修行天才。
但他仍旧没有把握战胜那条九目火蟒。
所以在这之前,他将月儿送回了裴家,他握紧了手中的长剑,眼中难得浮出了一抹坚决。
但最后的结果,却是那么的出人意料之外。
因为当他重新回到那片原野上的时候,只看到了夏生一人。
那条长了九只眼睛的妖蟒不知所踪,那头形如巨蛋般的灵兽亦去向不明。
而夏生还活着。
虽然此刻的夏生显得有些狼狈,他的衣衫凌乱,脸上带着血污,但他毕竟还活着,而且活得很好。
裴袁一个冲刺来到夏生身前,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沉声问道:“那妖兽呢?”
夏生没想到裴袁竟然这么快就赶回来了,他先是微微一愣,然后这才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走了。”
“走了?”裴袁满目疑色,看着身前不远处的那道巨坑,入目及处,满是焦土灼痕,仿佛还能嗅到空气中那淡淡的腥气。
“到底发生了什么?”
夏生沉默了片刻,抬头遥望着那无尽的夜空,开口道:“那条妖蟒叫做九筒,是一条在这世间修行了两千多年的老怪物,就在你们来之前,它已经完成了最后一次进化,登临圣位了。”
夏生的语气非常的平静,但落在裴袁的耳中,却仿若晴天霹雳。
圣妖出世!
这不论对修行界,还是大缙王朝的普通人,都无疑是一个巨大的坏消息,若此妖蟒为祸人间,心怀叵测,谁与能敌?
若此妖蟒投靠妖族,惹来妖族第二次登陆北伐,天下岂不大乱!
念及此处,裴袁的面色变得无比的凝重,沉声道:“这件事,我必须立刻叫太公知晓。”
裴袁口中的太公,自然便是裴家的顶梁基石,大缙王朝硕果仅存的两大圣阶强者之一,剑圣,裴旭!
夏生听出了裴袁言下的临别之意,的确,相比起圣妖出世的消息来说,他一个小小的王阶强者,又算得了什么呢?
只是到了这个时候,他才发现来人中似乎少了一个小小的身影,不禁心头微紧。
“月儿姑娘呢?”
若是放在其他时候,裴袁一定会对夏生此番关切之意报以调侃,并顺势劝他入赘裴家,不过现在的裴袁却是没这个心情,只是轻描淡写地点了点头:“我先送她回去了。”
闻言,夏生这才心下稍安,笑着问道:“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裴袁看了看前方即将破晓的天光,说道:“此去落日谷,已经没有多少路程了,相信你足以自保,待天亮我就回去了。”
裴袁的这个答案令夏生颇为意外,因为他原本以为裴袁会立即动身的,当即顺势笑道:“噢?难道你还没有放弃?”
此番裴袁一路跟着夏生从京都洛阳出发,至金陵,渡朔河,只为了一件事情,便是劝说他成为自己的孙女婿,为裴家再添一位不世出的天才。
在这期间,裴袁使了很多招儿,比如数次下药未遂,比如故意让月儿黏着夏生,好让这两个年轻人培养培养感情,再比如以全程护送的诚意试图打动夏生。
不得不说,作为一名尊级强者,其实裴袁的姿态是放得比较低的,当然,这与他本身的性格有很大的关系,但最重要的是,他让夏生看到了,在这个世界上,并非所有的修行者,都是恃强凌弱之辈。
更让夏生看到了,裴家,也并非全都是如裴元机那边万事不择手段之人。
这件事情对夏生非常重要,对裴家来说可能不重要,但对裴袁同样非常重要。
在这一路南下的几天时间里面,夏生看到了裴袁的真性情,也看到了裴袁的强大,更感受到了裴袁的诚意,但与此同时,裴袁也发现了夏生的确绝非浪得虚名之辈,他看到了夏生那无与伦比的天赋,看到了夏生巨大的潜力,也看到了夏生必将闪耀大缙的未来。
因此在这最后一夜的时间里面,裴袁希望再尝试最后一次。
但这一次,他换了一个策略。
面对夏生眼中的挪揄之意,裴袁并没有像往日那般与之针锋相对,而是郑重其事地问道:“你想跟着我学剑吗?”
同样的一个意思,在裴袁与夏生的初次见面中,他就已经说过了,不过那一次,他是说如果夏生肯入赘裴家的话,他愿意将神兵榜排名第七的重明剑当做嫁妆送给夏生。
剑和剑法,在剑道修行者的心中,具有同等重要的地位,但如今裴袁却带着与先前截然不同的意思。
在过往的所有时间里面,他一心想要让夏生入赘裴家,迎娶月儿,成为自己的孙女婿。
但这一次,他希望收夏生为徒。
夏生顿时就愣住了。
因为他没想到,裴袁竟然做出了这样的打算。
事实上,在修行者的世界中,是有很根深蒂固的家门观念的,裴袁的剑,自然也就是裴家的剑,按理来说,是绝不能外传的,即便夏生真的在日后入赘了裴家,裴袁也理应只能将自己最强大的剑法传给夏生的后代,也就是他与月儿的孩子。
而不能传给夏生。
世人皆知,夏生出身自春秋书院,但偏偏有些奇怪的是,从来没有人知道夏生师承何人,现在,裴袁希望成为夏生的老师。
按理来说,这对夏生而言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虽然在前面八世的人生里面,对于剑道并不陌生,比如他在万年前化身帝俊的时候,使的就是剑,但那已经是一万年前了,时至今日,相比起大缙王朝公认的剑道第一豪门,夏生在剑道上的见解肯定是有所不如的。
他能够给康无为展露青冥剑意,教他领悟大荒剑的精髓,那是因为康无为当时只是一介剑皇。
他能够领悟浩然剑法,学会水纹剑、月华剑等诸多剑法,是因为这些剑法的意境还达不到圣阶的层级,因为就连高宗皇帝那般雄才伟略的帝王,也未能成就圣阶。
成圣,又哪里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哪怕夏生曾经早就登临过比圣阶更高的天地,看到过比圣阶更辽阔的风景,但那个时候,他用的不是剑。
当他成为星空下第一强者的时候,甚至还没有圣阶这一说法。
因此,拜入裴袁门下,对夏生而言,无疑是一条最直接的捷径,如果他想在剑道修行的这条道路上走得更远的话。
按理来说,夏生没有拒绝的理由。
毕竟这次裴袁并没有要求他一定要入赘裴家。
如果是普通人的话,恐怕早就受宠若惊,感恩戴德了。
但即便是到了此时此刻,裴袁也仍旧没有太大的把握能够收下这名天资卓越的弟子,因为他已经很清楚,夏生并不是普通人。
夏生沉默地看着裴袁,目色中闪烁着莫名的色彩。
他知道,裴袁的这番话,无关利益,无关立场,而是一个邀约,他在邀请他,成为自己的门生。
所以夏生突然笑了,开口道:“我想你应该知道,我师承何人。”
夏生的这番话说得很模糊,但意思却非常明确。
事实上,当夏生自白马镇走出,如彗星一般照亮了整个修行界,如惊雷般震撼了整个修行界之后,许多人都对于他的出身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但即便是殷世振这样的裁决司老手也未能查到夏生有什么惊人的背景。
更遑论他人?
但一般的修行者不知道,并不代表所有人都不知道。
因为实际上夏生早就向很多人透露过自己的师承。
他给出的答案,是昔年竹林七贤之一的,白衣剑圣,慕尘衣。
这件事情太子知道,康无为知道,秦小花也知道。
所以在善堂的时候,夏生声称自己是摄政王洛丘的后人,秦小花并没有太过意外。
因为这件事情说得通。
如果夏生真的是洛丘的后人的话,如果白衣剑圣慕尘衣真的活着的话,夏生成为其门下弟子又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呢?
剑圣裴旭所在的裴家,并不是大缙九大世家之一,但夏生相信,他声称自己是慕尘衣弟子的消息,根本瞒不住这些真正的大人物。
然而,面对夏生的这番反问,裴袁却给出了一个令他非常意外的回答。
“我不相信。”
夏生眉头轻挑,然后伸出手,自指尖燃起了一道纯白色的火焰,笑着道:“现在呢?”
裴袁身为当世顶尖剑道高手,当然认得白焰剑气,但他仍旧干脆利落地摇了摇头:“或许你这一手能够骗得了别人,但却骗不了我,这是白焰剑气不假,却不是慕尘衣的白焰剑。”
“哦?”夏生不置可否地熄灭了指尖的火苗,有些好奇地问道:“怎么说?”
裴袁将双手负于身后,遥望夜空以南,追忆道:“十六年前,我曾在迷剑宗住了半年时间,自然也见过昔年白衣剑圣留下的白焰剑残阵,虽叹为不能与之同处于一个时代,并深深折服于其剑阵之精妙,但我只用了半年时间,便将其破解了。”
话音落下,夏生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裴袁竟然破解了慕尘衣的白焰剑阵?
那可是圣阶剑阵!
那可是慕尘衣的成名剑阵!
即便在这个世界上已经屹立了五百年的时间,又何曾有修道之辈敢说将其破解了?
而裴袁竟然只用了半年时间就窥破了其中的奥妙,并将其破解,此言若传将出去,将是何等的惊世骇俗!
然而,夏生并没有急着质疑裴袁的这番话,而是沉声道:“所以呢?”
裴袁转过身来,对夏生微微一笑:“所以我能够看出来,你所用的白焰剑气,并不是承自白衣剑圣,而是你自己独创的。”
这句话乍听之下,似乎是对夏生的否定,但实际上,却是对其最大的赞赏。
一个年仅十六岁的少年,竟然能够独创白焰剑气,这话说出去,恐怕稍微有点儿常识的人都不会相信!
但偏偏,裴袁却以一种无比笃定的语气说了出来。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他的确是当世难得的修剑天才,不管是眼光还是自信,均乃常人难以企及。
夏生突然明白过来,原来自己从始至终都低估了这位剑圣后人,更险些被其玩世不恭的态度所欺瞒过去,裴家剑尊,果然绝非凡夫俗子。
于是下一刻,夏生笑着点了点头:“有些道理。”
他仍旧没有对自己是否师承慕尘衣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但却在冥冥之中将真相告诉了裴袁。
而这原本就在裴袁的意料之中,因此他只是微微颔首,问道:“所以呢?”
“所以,或许你的提议的确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但我仍旧不能确定,你是不是有这个资格?”
夏生的这句话就有些狂妄了,甚至在他人听起来颇有种不识好歹的意味,但裴袁不这么认为。
因为在此之前,夏生先行向他展现了自己的实力。
那条叫做九筒的妖蟒。
裴袁没有能够将其战而胜之。
但夏生却能够在其手中全身而退。
而且是在九筒应运进化为圣阶妖兽之后!
裴袁至今不知道夏生是怎么办到的,但夏生的确办到了,事实胜于雄辩,让他无从质疑,因此,对于一个境界不过王阶之辈,却能击退圣阶妖兽的十六岁少年,他是否有资格担任其老师呢?
要知道,即便在夏生成为春秋书院名誉教习之后,他也未曾拜任何人为师。
不管是唐子安还是韦秋月,都没有资格收其为自己的弟子。
甚至从某种角度上来说,韦秋月的战斗之法,还是由夏生所教导的!
大家都是尊级强者,裴袁何德何能,可以以先生之名自居?
对此,裴袁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我裴家在大缙王朝上屹立了近四百年的时间,虽不入九大家之列,但仍旧天才辈出,剑道昌盛,可惜,时至今日,我却找不到一个能够将我之剑术传下去的后辈,世人皆道裴元机乃百年难得的天才,但我看不上他,因为此子的心性不佳,相反,我现在却更看好你。”
“有资格为人师者,必然能做到其弟子不能为之事,我知道你在剑道上天赋极佳,但有一点,你不如我,哪怕在同等的年纪之下,我亦比你强。”
闻言,夏生果然有了些兴趣,当即问道:“是什么?”
“你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剑道。”
夏生目色微怔,皱着眉道:“何出此言?”
裴袁笑了笑:“我知道,你继承了高宗皇帝的浩然剑,也学会了专克我裴家逐日剑的月华剑,甚至在刚才你还向我展示了一缕白焰剑气,能够在这样的年纪,悟得这么多强大的剑法,的确可以称得上是惊才艳艳之辈了,但你有没有想过,即便只是这三种剑法,也有着三种截然不同的剑道?而你的剑道,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