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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安息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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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天悟还活着。

    因为他手所握中的夜幽剑,阻了那片金芒片刻。

    片刻之后,夏生已经到了,以无上浩然剑气生生震碎了那柄金色短剑,又一次守在了应天悟的身前。

    同一时间,穷桑枝叶由翠绿变成了幽绿,将另一道剑光绞杀于半空中,堙灭了太祖皇帝留在这世间的最后一抹痕迹。

    至此,应天悟的生死危机才终于全部解除了。

    夏生如劫后余生一般看着应天悟,重重地松了一口气,笑着道:“好兄弟,现在你自由了!”

    应天悟眼中的惊惧不定尚未平息,此时听到夏生的声音,这才渐渐垂下了手臂,朝夏生咧着嘴一笑:“大……哥……”

    此时的应天悟就像是一个刚刚学会说话的婴儿,一字一句都显得非常生硬,而且含糊不清,让人听起来很是别扭。

    他动了动嘴唇,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却终究什么也没来得及说,便突然身子一歪,重新倒在了地上。

    夏生手心一紧,当即一把将应天悟抱住,目色凝重地探了探他的脉搏,片刻之后才将悬着的一颗心彻底放了下来。

    应天悟没什么大碍,只是之前被书院的守山大阵抽取了一些生命力,再加上最后奋起抵挡太祖皇帝金剑,耗费了他太多的气力,这才神衰力竭,陷入了暂时的昏迷当中。

    当然,要认真说起来,其实此时应天悟的情况并不乐观。

    前些日子夏生好不容易给他调理了一下身体,却在先前的那一战尽数付诸东流,此时的他脆弱得就像是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下身骨骼尽碎,心脏濒临破碎,浑身经脉尽断,如果放在常人的眼中,这已经与一个废人无异了。

    但这些对夏生而言,都算不了什么。

    只要应天悟还有一口气在,等从这里出去,夏生自然有办法让他恢复如初!

    骨骼可以接上,经脉可以重塑,就连心脏也可以修复,以书院后山玄圃园中那么多奇珍异宝,想要治好应天悟,只是时间问题。

    于是夏生也不再耽搁,当即一把将应天悟负在了背上,脚尖轻轻一点,便从这座暗无天日的监牢中消失不见。

    同一时间,冥煞旗也完成了它应该完成的任务,即刻倒回入夏生的灵窍当中,只是看起来其色泽似乎更加沉寂了一些。

    夏生敏锐地察觉到了冥煞旗身上的变化,所以当他重新背着应天悟走出山腹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回过头,看了一眼来时的路。

    他已经猜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但他更加知道,此地一日存在着,便将是应天悟永远的噩梦。

    所以,毁了就毁了吧……

    心念及此,夏生终究还是什么也没有做,只是重新转过身去,急速朝着山下掠去。

    然而,当片刻之后,夏生来到书院山门前的时候,一张脸却沉到了极点。

    因为他暂时出不去了。

    书院的守山大阵仍旧开启着!

    可,书院的守山大阵怎么还会开启着?

    作为阵枢的应天悟已经被夏生从石洞中救了出来,太祖皇帝余留在世间的那缕残魄也已经归于了寂灭,书院的守山大阵,是如何运转起来的?

    夏生不知道答案,也不想去猜,因为此时的他有更加重要的事情需要考虑。

    原本在他的计划中,当救出应天悟之后,便应该在第一时间将其送到善堂中安置,可现在这条路走不通了!

    夏生无法预测书院的守山大阵何时会关闭,那么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面,他应该将应天悟藏在哪里?

    藏在哪里才不会让唐子安发现?

    从理论上来说,这几乎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因为唐子安作为书院分院长,几乎对不句山的每一寸土地都了若指掌,不管夏生将应天悟藏在什么地方,都不可能逃得过唐子安的搜查!

    于是一时之间,这么一件原本很简单的小事情,顿时变得无比的复杂了起来。

    将应天悟送到希望之野?

    有帝江在,此事对夏生而言倒是轻而易举。

    但那是书院禁地,有重兵把守,也是唐子安的重点监察地带,就算夏生能将应天悟送进去,他自己也很难一而再,再而三地潜入其中,为应天悟治疗。

    基于同样的理由,所以神兵阁也被夏生排除在外了。

    暮云洞更不行,作为书院守山大阵的一部分,事后当唐子安发现守山大阵被损毁后,肯定会进入其中查探的。

    要不,将应天悟送到学生宿舍中?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便被夏生否决了,他甚至自嘲地摇了摇头:“说起来,我的那间教习宿舍还被我自己毁了呢……”

    话说到这里,夏生突然住了声,因为他想到了一个地方。

    那里虽然也是书院禁地,但看守之人却很少,就连唐子安也鲜会步入其中,因为那是对于韦院长最基本的尊重。

    更妙的是,如果将应天悟安置在那里,对于其恢复伤势将会更加事半功倍!

    玄圃园!

    不过瞬息之间,夏生就已经做出了决定,当下掉头上山,朝着玄圃园的方向疾驰而去。

    约莫一刻钟的时间之后,一大片药香朝着夏生与应天悟扑面而至,点点荧光仿若那天边的星河,照亮了应天悟那张惨白如纸的脸庞,更衬托着夏生眼中笑意无比的灿烂。

    看着这熟悉一幕幕,夏生突然有些怀念,也有些感慨,正准备迈步走进去,却心中警兆突生。

    于是夏生生生停下了脚步,皱着眉头,重新打量了一下玄圃园内的风景,终于发现在那扇看起来普通寻常的栅栏门上,正挂着一只破破烂烂的水桶。

    便如福灵心至一般,夏生伸手将那只自己不知道用来担了多少水的木桶取了下来,这才重新迈开双腿,步入了玄圃园当中。

    然后夏生敏锐地察觉到,在那木桶的外壁上,似乎是闪过了一抹幽淡的冷光,与玄圃园中一应灵花灵草的光芒交相辉映,也让他此行未受半点阻拦。

    原来,这便是玄圃园的钥匙。

    夏生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然后熟门熟路地顺着园圃的田埂走到了那座隐蔽的木屋之前,赫然发现自己当时所搭的帐篷竟然还在,里面一切被褥枕头如故。

    不知道为何,看着这一幕,夏生的心中竟有些莫名的感动,他深吸了两口气,这才自言自语地笑着道:“如此,也好。”

    言罢,夏生便将应天悟抱进了帐篷中,又给他仔细地盖上了被子,这才孤身退了出来。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终于有空去感受远方的那两道无比凌厉的气势,眼中不禁闪烁着强烈的好奇之色,因为他的确没想到,那名来自蛮族的青年男子,竟然真的能与唐子安战个旗鼓相当!

    却是不知道,最后的胜负,究竟会如何?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夏生今夜能够将应天悟顺利救出来,需要感谢牧北。

    如果不是牧北成功拖住了唐子安,早在太祖皇帝残魄出现的那一刻,唐子安就应该赶到那座暗无天日的囚牢中了。

    即便夏生斩碎了那上百条铁索,破除了太祖皇帝留下的逆天法阵,事后也不可能这么轻松地带着应天悟逃脱生天。

    或者换一种说法,今夜不论是夏生还是唐子安,都没有想到,这名来自蛮巫一族的青年男子,竟然如此强大!

    蛮族人与人类的修炼法则不一样,并没有武修和灵修之分,他们的体内也没有气海和灵窍,取而代之的,是巫盘。

    巫术与蛮术并不是同一种力量,绝不能混为一谈,但两者却有相通的地方。

    比如它们都需要从巫盘中被激发出来。

    当日夏生传给康无为的大荒剑,便属于蛮术的一种,但经由夏生改良之后,已经怯除了其巫毒的部分,转而加入了人类剑道的精髓,既留存了蛮术的诡秘,又辅以人族剑意的凌厉,可谓是惊世骇俗的一剑。

    最关键的是,夏生所独创的大荒剑,破除了蛮术需要经由巫盘激发的限制,转而利用气海的力量法则对其进行了分解、重组,使得即便是人类也可以施展!

    不可谓不精妙!

    因此康无为才会情不自禁地沉浸于其中,甚至从中悟有所得,一直闭关到今日仍未出。

    相比之下,此时牧北所使出的阴阳棍,才是最正统的蛮术!

    不仅棍势诡秘莫测,变化多端,更兼有巫术的阴毒、狠辣,每一次挥动都伴随着炙烈的巫蛊奇袭,让人心惊胆战,防不胜防。

    更重要的是,如果将牧北的境界实力换算成人类的修炼等阶的话,此时的他已经相当于一位尊级强者了!

    而看年纪,现如今牧北应该最多才三十多岁!

    三十多岁的尊者,如果放到大缙王朝中,绝对是天才中的天才!

    不愧是大祭司座下首席弟子,蛮族当代第一勇士!

    诚然,如果单纯比拼境界的话,唐子安还是要胜牧北一筹的,而且此处乃是人类的主场,在春秋书院守山大阵相助之下,牧北按理来说应该处于绝对的劣势才对,那么为何唐子安迟迟未能将其擒住?

    牧北的实力是一个方面的原因,另外还有一个原因,便是从始至终,牧北都没有与唐子安正面对抗过!

    自唐子安现身出来的那一刻开始,牧北便一直在逃,整整逃了近半个时辰的时间,逃到了现在!

    为什么?

    还是那个原因,今日前来,牧北本来就没有打算凭一己之力掀翻整座不句山。

    两百多年前他的老师没能办到,现如今的他同样办不到。

    唐子安的出现的确是一个意外,更令牧北意外的是,守山大阵的开启,比他预计的时间,晚了很多。

    比唐子安的到达还要晚。

    以至于他没有能够在第一时间撤离不句山,反而在唐子安的穷追不舍之下,被困在了这里!

    当然,牧北能够逃到现在,也必须要感谢夏生和应天悟。

    如果不是应天悟在多日之前自毁了书院守山大阵之根基,如果不是因为夏生及时中断了应天悟对整座法阵的力量输送,如果这座不句山还是当年他老师所攻入的那座不句山的话,他早就身死其间了。

    好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

    冥冥之中自有命数,牧北、夏生这两个从未相识的陌生人,两个同样的绝世天才,两个各族的未来与希望,在这一夜,竟然隔空联手,坑了唐子安一把,也坑了整座春秋书院一把!

    甚至于,两人的目的其实都有一定的共通性。

    只不过牧北是为了找到这座守山大阵的阵枢,而夏生则是为了直接将那“阵枢”给救出去!

    所以当太祖皇帝留存于世间的那一缕残魄在夏生的眼前爆发出惊天威势之时,牧北与唐子安两人的神色同时变了。

    牧北终于找到了书院守山大阵的核心之所在。

    而唐子安虽然并不知道在应天悟那边发生了什么,但既然书院的秘密被暴露在了一位异族强者的眼前,此人就绝不能留!

    必须将其格杀当场,永绝后患!

    或许是察觉到了唐子安体内所爆发出来的决绝杀意,牧北的面色更沉了三分,却第一次停下了逃亡的脚步,转身看着唐子安。

    用无比生硬的人类语言开口道:“唐院长,我此行所来,本无恶意,若您再苦苦相逼,就莫怪我拉书院众弟子垫背了!”

    关于蛮巫一族的阴险狡诈,早在两百多年前的时候,春秋书院就已经领教过一次了,所以面对牧北的这一番话,唐子安是半个字都不会相信的,他轻轻一挥手中的三尺青锋,目色无比的肃然。

    “我春秋书院,是大缙之书院,我书院学子,均为大缙之子民,若能以他们的牺牲换来你蛮族未来顶梁基石的殒落,我想,他们每个人都会含笑赴死的!”

    “好!”

    闻言,牧北立刻于嘴角勾出了一抹嗜血的微笑,纵身一跃,手中的铜棍迸发出了宛如烈日般的耀眼光辉,轰然向地面砸去。

    面对尊级强者的至强一击,即便是唐子安也不愿直掠其锋芒,而是剑走偏锋,选择从侧面急袭而至,刺向了牧北的腰间。

    然而,牧北的这一棍,至刚至强,与地面撞击后所产生的剧烈气浪仿佛能让天地为之变色,大片的碎石断木纷扬而起,蛮不讲理地朝唐子安迎面撞去。

    唐子安在尊级能量风暴的面前丝毫不敢怠慢,当即挥剑迎挡,就此错失了与牧北以伤换伤的最好机会。

    而随着牧北这一记棍势的肆掠开来,于两人的身前,立刻出现了一道长及数百丈,深及数十尺的沟壑,顺着不句山的山脊一路向上,将一应草木尽皆粉碎,从空中向下俯瞰,便宛如用一支巨大的狼毫,在不句山上划了一道无比笔直的墨线!

    然而,这还只是一个开始。

    下一刻,牧北手中的阳刚之意毫无预兆地骤然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人后心发凉的阴寒。

    这便是阴阳棍的精髓之所在,阴阳颠倒,万蛊皆出!

    巫蛊,乃是蛮族人比较常见的战斗手段之一。

    但如今牧北却并不是单纯地在施放蛊虫,而是以阴阳棍及地,颠倒乾坤,试图将不句山中的一应虫蚁在瞬间炼制成蛊!

    如此诡秘之法,恐怕也只有大祭司的首徒能施展得出来!

    事实上,即便牧北有尊级的实力,贸然动用此蛊术也还是有些勉强了。

    可他仍旧这么做了,一点也没有犹豫。

    于是在下一刻,从那道幽深的沟壑当中,骇然飞出了数以千计的飞虫,种类各异,雌雄难辨,但它们均有一个相同的特征。

    便是浑身泛着漆黑如墨的流光,身上带着恐怖的凛然煞气!

    如此密集的蛊虫群争先恐后飞出,直看得人头皮发麻,遍体生寒,一阵阵沉闷的轰鸣声响彻于山间,那是上千只蛊虫的翅膀一齐振动,以及口器相互摩擦所发出的声音,仿佛能顺着耳膜钻进你的心里面,让人恶心欲吐。

    正如之前牧北所说过的那般,他要拉春秋书院一众弟子的性命陪葬,所以这些蛊虫并没有对唐子安发起冲锋,而是整齐划一地扇动着翅膀,向不句山颠而去!

    不过瞬息之间,就已经掠过了两千尺的距离!

    然而,唐子安也正如他所保证的那般,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留下牧北,所以他根本看也未看那些狰狞可怖的飞虫,而是又一次仗剑来到了牧北的身侧,于手中划出了一道凄厉的剑光。

    这是唐子安距离牧北最近的一次,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出剑了。

    见状,牧北当即抬手挥棍,在空中洒下了一片幽色的浓雾,雾气凝聚在棍首,变成了一颗森然的骷髅头,迎向了唐子安的长剑。

    这是牧北与唐子安的首次正面交锋,所以他没有想到,对方的剑竟然……

    这么快!

    只是一个刹那之间,唐子安便对着牧北手中的铜棍刺出了整整一百三十八剑!

    如果夏生能看到这一幕的话,一定会对唐子安的评价更上一层楼。

    之前在囚禁应天悟的石洞中,面对太祖皇帝虚影,夏生也曾爆开了上千道剑意,但那只是剑意,而唐子安却是在同一瞬间将剑锋挥动了一百三十八次!

    其间的差距不可以道里计!

    不愧为春秋书院久负盛名的分院长!

    在一百三十八剑的劈斩之下,牧北棍首处的那颗骷髅头即刻分崩离析,密集的振动传至牧北的手掌,直接崩裂了他的虎口!

    一道腥甜随之涌入牧北的喉头,只是一招,他便在唐子安的无双剑意中受了重伤!

    然而,于牧北的眼中却看不到丝毫的骇然与恐惧,反而更加疯狂。

    紧接着,牧北手腕一抖,手中长棍再度爆发出了无与伦比的阳刚之意,不退反进,携爆裂之势,直接砸在了唐子安的剑锋上。

    棍影如山,棍势如长虹饮涧,拒敌若城壁,破敌若雷电!

    轰!

    一道恐怖的能量风暴以两人为中心汹涌荡开,将方圆十丈之内彻底夷为了平地,直接在不句山的山腰处砸出了一个恐怖的深坑!

    唐子安举剑站在坑底,嘴角溢着鲜红,发冠寸寸碎裂,长剑上也被崩开了一个米粒大小的缺口,看起来狼狈不已。

    毕竟是尊级力量的硬撼,饶是唐子安的实力更胜一筹,此番也受了很严重的内伤。

    而在另外一边,牧北则落在了坑外,连身体都有些站不直了,他身上所裹的兽皮被割出了上千道裂口,每一道裂口都在往外渗着血珠,尤其在他的左肋处,已经可以透过兽皮看到他里面的森森白骨!

    无疑,牧北受的伤更重一些,但他还活着。

    所以接下来,便在唐子安那凝重的目光中,牧北幽然一笑,随即一个转身,竟然跳进了他之前所砸出来的沟壑之中!

    唐子安心中急沉,掠至其上方,再向下看去,哪里还有牧北的影子?

    而与此同时,在不句山颠,已经被各色武灵之气映得宛如白昼一般,杀喊声震天,也不时伴随着绝望而凄惨的吼叫。

    唐子安握着长剑的手越来越紧,目色越来越沉,然后他狠狠地咬了咬牙,当即一跺脚,御剑向山顶掠去。

    放弃整个书院所有的师生性命,说起来简单,但真正做起来,谈何容易!

    牧北知道唐子安作为书院分院长,一定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尤其在对方无法在短时间内击杀自己的时候。所以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两败俱伤的打法,然后拖着重伤之躯,再度踏上了逃亡之路。

    此时的整个不句山都被守山大阵给封锁了,所以牧北逃不出去,只能选择在山中打转,当他再度现出身来的时候,立刻将手中的铜棍甩向了空中,再低诵巫咒,以期占出最有利的隐蔽方向。

    “铛!”

    下一刻,铜棍沐浴着神秘莫测的金辉应声落地,仿佛被一根无形的长线所牵引着,于松软的泥地中缓缓旋转起来,直到十息之后,这才彻底静止。

    棍首所指的方向,赫然便是书院的后山!

    牧北不敢在原地停留太长时间,当即毫不迟疑地朝书院的后山绕行而去,然而,他才刚刚向前走了不到三丈,一道清光便突然从空坠落下来,狠狠地轰击在了他的左肩上,鸣响了一声令人心惧不已的骨裂声。

    光源所向,赫然便是琼华峰!

    此时的牧北已经走得太远了,终于彻底激发了守山大阵的毁灭性打击!

    牧北的左肩一应骨骼当即粉碎,但牧北却并未退去,而是单手执棍,将自身的速度发挥到了极致,看样子,是要硬闯!

    轰!轰!轰……

    接连而至的清光从不句山四大主峰竞相落下,有的被牧北以极快的反应神经避过,有的被铜棍击碎,但也有的落在了他的身体各处,将他体内的伤势变得更重了。

    可即便如此,牧北也咬着牙,眼中透着疯狂,脚步半点也不曾停滞,真的让他硬生生地闯入了书院后山!

    也就在他踏足书院后山的那一刻,那一道道如影随形的清光终于消失了。

    牧北深吸了一口气,进行了第二次巫卜,迈着沉重而缓慢的步伐,渐渐深入了山林之中,最后来到了一片泛着幽光的园圃之前。

    生于贫瘠的北方荒原,牧北这辈子恐怕都没见过这么多的灵草灵药,此时嗅着空气中那浓郁的药香,第一次有些傻了,紧接着,他慢慢瞪大了双眼,心中狂喜不已。

    他果然还没有被圣天所遗弃!

    有此药园在手,他体内的伤势一定能很快愈合!

    念及此处,牧北又一次加快了脚步,直接闯了进去,踏入了离自己最近的一片草药丛中。

    但谁曾想,便在这同一时间,一道清亮的蛮语却突然传入了牧北的耳中。

    让牧北骤然握紧了手中的铜棍。

    “你是拜什么旗的?你妈没教过你,不要随便踩人家的园子吗?”

    说话的当然是夏生。

    而且说的是极其纯熟的蛮语,尤其那语气中所流露出来的高高在上,包括骂人的腔调和咬字习惯都像极了蛮王,让牧北猝不及防。

    春秋书院中竟然还藏着一位自己的族人?

    这样的判断让牧北心中暗凛,所以他虽然握紧了手中的铜棍,却并未在第一时间出手,只是目色警惕地站在了原地,轻轻抿了抿细薄的嘴唇。

    “阁下是谁?”

    牧北说的也是蛮语,而且保持了绝对的克制,并没有因为对方的谩骂而动怒。

    然而回答他的,却是一道无比狠厉的鬼煞之气。

    一缕黑色的尘烟自牧北的脚底飘然而至,看似毫无威胁,却带着彻骨的冰冷,向牧北铺面而去。

    牧北瞳孔微缩,手中长棍一扬,脚下连踩数步,身形暴退至玄圃园之外,虽然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脸上却满是肃杀之意。

    “阁下究竟是谁,为何懂得我荒山旗的秘术!”

    夏生故意压低了声音,幽然一笑:“嘿,你果然是荒山旗的人,不过很可惜,你的阴阳棍练得还不够火候,所以之前在与那唐子安交手的时候,才会弱了三分。”

    听见对方三言两语便道破了自己的底细,牧北的眼中终于划过了一丝畏然,正欲开口,却听得那人继续问道:“至于老夫是谁,难道你没听你老师提起过吗?”

    闻言,牧北当即将手中长棍立于胸前,以双手合抱,沉声道:“家师乃是当今族内大祭司,叱奴阎,不知尊上可认识?”

    在这句话里面,牧北已经对夏生用了尊称,因为他认定了对方一定是一位族中的超级大能,却不知为何藏于这春秋书院当中,此番自己能遇到,果然是大机缘!

    而夏生接下来的这句话,则让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判断。

    “叱奴阎?便是当代螣蛇旗的旗主吧?的确略有耳闻,不过并未见过,倒是你荒山旗的先祖,与我有些交情。”

    “敢请教尊上名讳!”

    “名字吗?早就记不得了,那不过只是一个代号而已,不过熟悉老夫的人,都叫我图山。”

    此言一出,牧北的双手竟然不自主地微微颤抖了起来,他虽然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号,但依照蛮族人所崇拜的五大图腾,在他们的姓名里面,但凡含有“山”这个字的,无不是顶天立地的大人物。

    比如,蛮王苍山!

    于是在下一刻,牧北无比恭敬地弯下了腰身,开口道:“见过图山大人!”

    回荡在空中的那道声音带着笑意:“你这小家伙倒是有几分胆色,竟敢只身闯入此地,而且活了下来,倒是有几分老夫当年的影子,进来吧,让老夫好好看看你。”

    牧北眼中划过一道喜色,当即遥空对着远方行了一礼,这才迈着小心翼翼的步子,重新踏入了玄圃园中。

    这一次,牧北显然变得恭敬了很多,丝毫不敢踩踏园圃中的一草一花,而是谨慎地踏着田埂上的软土,亦步亦趋地向前走着。

    就这么向前走了数十丈的距离,不知不觉中,牧北已经深入了玄圃园的中心地带,却仍旧没有看到那位老前辈在什么地方。

    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于牧北四周,异变突生!

    成千上万道灵气自园圃的花草药木中激昂而起,仿佛于牧北的眼前炸开了一片片璀璨华丽的焰火,然后拖着长长的尾巴,整齐划一地朝牧北的头顶坠去。

    牧北虽然相信这位老前辈不会真的伤害自己的性命,但却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了其中所携裹的凛然杀气,让他手臂上的寒毛猝然而立。

    莫非这是前辈对自己的考验?

    念及此处,牧北心中顿时掠过了一抹狠意,他强行压下了体内的伤势,自口中喷出了一口精血,于身前布下了一道血雾,随即手中铜棍长扬,将其舞成了一条滔天红龙,径直向那漫天灵光撞了上去!

    轰!

    震耳欲聋的音爆声在空中炸开,牧北的身上再添数十道伤痕,但他却不敢退,也不能退,反而将体内即将枯竭的棍意尽数倾泻而出,以期能够完美地通过老前辈的“考验”。

    然而,恐怖的能量风暴却从半空中急速肆虐开来,眼看就将把小半个玄圃园摧毁殆尽,情急之下,牧北终于孤注一掷,从怀中掏出了自己用来保命的圣器。

    下一刻,一道半透明的光罩从牧北的手中翩然飘落,几乎将整个玄圃园的灵花灵草都笼罩在了其中,任那暴风利刃再如何侵蚀,也岿然不动!

    片刻之后,空中再度重归寂静,牧北单手拄棍落在田埂上,面色变得无比的苍白,先前被他压制住的伤势也彻底爆发出来,让他浑身血如泉涌,如果不是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力,此时的他已经站不住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那道虚无缥缈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不错,果然没有让老夫失望,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了。”

    几乎已经快要山穷水尽的牧北,在听到这番话后,并没有因为那无尽的伤痛而皱一根眉毛,反而欣喜无比,连声而道:“秉尊上,在下牧北。”

    “很好,牧北,现在在你左侧的脚边,有一株赤红色的灵草,你先将其嚼碎服下,可以暂时止住你体内的伤势。”

    “是。”

    牧北点点头,有些吃力地弯下腰去,依照那位大人的指点,摘了一株红色的灵草,正准备将其送入口中,却骤然自地底探出了一条藤蔓,将他的手腕死死缠住,幽绿色的倒刺扎入他的皮肉当中,带起一抹无比强烈的麻痹之意。

    牧北心中一凛,正想要挥动手中的长棍,却突然从脑后传来了一阵厉风,伴随着一道强烈而短暂的疼痛,他终于眼前一黑,彻底晕倒在了地上。

    咚!

    与此同时,夏生手中握着一根漆黑无光的烧火棍,出现在了牧北的身后,无比感慨地摇摇头道:“连玄圃园的阵法都奈何不了你,果然还是敲闷棍最好使啊……”

    用夏生的话来说,这个叫做牧北的蛮族青年,娃是好娃,就是傻了点儿。

    境界再高,实力再强有什么用?

    连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么简单的事情都不懂,真是乡下来的傻孩子啊,这也太单纯了。

    当然,这也是夏生运气比较好。

    若是在正常情况下,以牧北那堪比尊级强者的实力,就算是被人偷袭,也绝不至于这般狼狈。

    最关键的是,夏生在第六世的时候便曾重生为蛮族人,是他点燃了蛮巫文明的火种,也是他树立了蛮人延续上千年的野心,如今在蛮族昊天塔的顶层还供奉着他的神像。

    被蛮族后世子孙奉为历史上最伟大的先知。

    他如果想要伪装成蛮族人,欺骗牧北这么一个从没走出过蛮北之地的家伙,简直不要太轻松。

    所以从头到尾,自夏生激发出那一道纯粹的蛮巫力量之后,牧北就一直没有怀疑过他的身份,这才让夏生这么容易就偷袭得手。

    或者换一个角度来说,牧北也的确是倒霉催的。

    先是与唐子安打了一场,又被书院的守山大阵,以及韦秋月在玄圃园中所布下的法阵接连重创,最后连保命用的乾坤罩都用来保护园圃中的灵花、灵草了,别说夏生手中的烧火棍本来就不是凡物,就算是一根普通的铁棒,也能将他敲晕过去。

    但现在留给夏生的,却是一个很大的难题。

    人的确是被他给敲晕的,但接下来应该将这个牧北怎么办呢?

    当场格杀,或者干脆交给唐子安处置?

    按照夏生如今的立场来看,这才应该是最正确的选择。

    毕竟对方是蛮族人,此番登临不句山,必然有所图谋,不论是为了大缙王朝的安定,还是为了春秋书院的威严,也断不能让牧北活着回去。

    可,夏生却不想这么做。

    毕竟不管怎么说,今夜他能成功将应天悟救出来,这个牧北可是立下了汗马功劳的,若没有他拖住唐子安,夏生此行绝不可能这般顺利。

    即便牧北是无心之功,但对夏生而言,欠了人情,是必须要还的。

    不论对方是不是异族人!

    另一方面,虽然已经过去了一千多年的时间,但夏生与蛮族终究还是有一些香火情分的,就算是五百年前他帮助太祖皇帝一统江山的时候,其实也借助了不少蛮族的力量。

    相反,如今的夏生却注定与大缙皇室,与春秋书院为敌,虽说敌人的敌人,不一定就是朋友,但夏生却很乐于见到牧北这样的蛮族天才给他们制造一些麻烦。

    那么,将牧北给放了?

    如果说书院的守山大阵没有被开启的话,倒是方便,直接扛着牧北将他丢到不句山外就可以了。

    可问题是,现在整个不句山都被封锁了,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出不去,如此这般,若是将牧北留在身边,绝不是一个好主意。

    等牧北醒过来之后,夏生怎么解释他被敲晕的事情?

    即便对方已经身受重伤,但也毕竟是尊级强者,远不是如今的夏生能够对付的。

    当然,夏生其实还有一个解决办法。

    就是……

    下药啊!

    现在的他们可是在玄圃园里面,这里一应草药俱全,想要配点儿毒药毒丹什么的,对夏生而言简直就是信手拈来!

    虽说想要配制出制约尊级强者的毒药比较困难,但困难并不代表着做不到,唯一让夏生有些担心的,就是对方会不会在他配好毒药之前就醒过来了。

    除此之外,用妖族的幻术直接让牧北为自己所用,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届时左有应天悟,右有牧北,前有帝江,后有穷桑,天下之大,何处去不得?

    光是想想,就觉得这幅风景真是美如画啊……

    可惜的是,如今的夏生毕竟已经重生为了人类,妖族的幻术虽然也能用,但效果却是大打折扣,迷惑一下老钱这样的人可还行,至于牧北这般的尊级强者,却是有些不太现实了。

    想来想去,夏生也没能想出太好的解决办法,于是干脆在园中摘了几株龙鳞草、灯笼花什么的迷幻类草药,用帝江的炎火将其淬炼成了一颗超级迷魂丹,捏着牧北的下巴给他喂了进去,又用银针暂时锁住了对方的巫盘,最后才用穷桑的软枝作为绳索,将牧北捆了个结结实实。

    “算了,大不了一直让他这么睡着,等守山大阵被解除了,我再送他出去,至于他之后会不会被人给抓住,就只能看他自己的运气了。”

    于是一时间,在这玄圃园中,除了应天悟之外,又多了一个伤号。

    直至此时,夏生才终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眼中透着一丝疲惫,抬头看向书院前殿那边传来的一道道滚滚黑烟,心中显得有些犹豫不决。

    他知道那是什么,也知道此时在书院前殿中正在发生什么。

    成千上万的蛊虫作乱,岂是那么容易能被平息的?即便唐子安身为堂堂剑尊,此番也是分身乏术。

    却是不知道,此役之后,书院众弟子、教习将会死伤何数?

    按理来说,夏生如今是春秋书院的人,本应承担着守护书院的职责,可自从见到被缚山中五百年的应天悟之后,夏生的态度就转变了。

    这个仇,他必须为兄弟报了!

    如此一来,春秋书院便站在了夏生的对立面。

    只是……

    如今留在书院中的,有一直对他示以善意的老钱,也有秦四爷的独子,秦离,就算是唐子安,也从来没有对不起夏生半分,反而自从他招募夏生以来,便表示出了对其最大的尊重和爱护。

    不论是在夏生初登不句山的时候,还是他在后山闭关期间,亦或者他在生死台上与裴元机较量的时候,即便最后夏生杀了裴元机,给书院闯了弥天大祸,唐子安也一直在维护他!

    别人夏生可以不管,但这些人,他却不得不救!

    “妈的!”

    念及此处,夏生不禁自口中爆了一声粗话,随即握紧了手中的夜幽剑,脚尖一点,整个人如离弦的箭矢一般,径直从玄圃园掠出,所向之处,赫然便是书院前殿!

    此时的书院前殿已经彻底乱了,整个正阳殿的上空都被蛊虫所侵蚀,不见云月,亦不透半缕光亮。

    之前夏生说牧北的阴阳棍还不够火候,是单纯指的棍法,但不管怎么说,于牧北的手中施展出来的,毕竟还是尊级层次的力量,又岂是书院的普通弟子、教习等人所能抵御的?

    好在书院的守山大阵虽然几乎全毁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其核心力量尚得以保存,仍旧在继续运转,从四大主峰呼啸而至的清光不断击杀着大片的蛊虫,让书院众人压力顿减。

    而且此时唐子安已经返回正阳殿前,以一人一剑,拦下了近七成蛊虫的冲锋,在他的脚下,已经堆满了密密麻麻的虫尸,足足垒了三寸厚!

    可即便如此,书院众人仍旧死伤惨重,在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里面,已经足足有十七人重伤,五人身死!

    死的五人均为书院新晋弟子,而在重伤的十七人中,却不乏皇级修为的院士!

    这些蛊虫无孔不入,皇阶之下,沾之必死,可谓毒辣到了极点。

    灵院的周院士御下三头灵兽,以一个扇形围守在他身前,往往还不等蛊虫飞到其近前三尺,就被击落在地了,所以此时的周院士虽然目色有些沉重,但至少没出现太多险情。

    而这些漫天飞虫仿佛也有着如同人的智慧一般,或者说,那是一种生物的本能,竟也学会了欺软怕硬,在发现此路不通之后,纷纷自周院士的身前一闪而过,转而去进攻旁边实力较弱的其他弟子。

    其中一名灵院的老生原本就已经被密不透风的黑影所包围,此番再加上新的敌人入场,顿时变得险象环生。

    他已经将体内的碧绿色灵气激发到了极致,一头三足猿与他背靠背而站,另外一只火鳞蛇则融于几身,在他的身上覆了一层熊熊烈焰,宛如坚不可摧的铠甲,即便被蛊虫叮咬,也不受毒素侵蚀。

    可好景不长,随着更多的蛊虫汹涌而至,这位灵院弟子立刻变得有些手忙脚乱了起来,并隐隐显露出了力竭之势。

    于是他转过头去,对周院士急道:“先生救我!”

    然而,迎向他的,却是一双无比冰冷的眸子,以及仿若与生俱来的漠然。

    这名灵院弟子心中一沉,身形也不禁慢了那么半分,等他重新回过头去的时候,正好有一只通体黝黑的飞蚁,从那漫天火影中穿透而过,钻进了他的鼻孔当中。

    “啊!”

    下一刻,一声无比骇然的惨叫声从他的口中啸出,他的脸庞瞬时间被涨成了紫黑色,他的脖颈之侧长出了一颗恐怖的毒瘤,当中似有黑影流动,让人头皮发麻。

    砰!

    随着一道轻响在空中爆裂开来,那颗毒瘤随之炸开,飞溅出了一大片幽绿色的血液,闪烁着无比妖异的光芒。

    但他还没有放弃生的希望,反而疯狂地将体外的火意再度拔高了一尺,迈着有些苍凉的脚步,朝周院士走去。

    他的口中淌着腥臭无比的黑血,声音变得无比的微弱:“周院士……周院士……”

    然而,自始至终,周院士都只是冷冷地看着他,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

    看着他被蛊虫侵入了体内,再看着他做着徒劳的挣扎,最后看着他惨然倒地,彻底被数十只飞虫扑灭了体外的烈火,再被啃食成了一具森然白骨。

    至此,书院在此役中的死亡数字,攀升到了六人。

    不止是在这里,同样的惨烈,发生在书院前殿的各个地方,即便唐子安出剑的速度再快,他也只有一把剑,一个人,想要凭借一己之力拦下这数以千计的蛊虫,几乎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此时的他已经发现了书院的守山大阵有异,却根本不敢抽身离开,因为只要他一走,不出半个时辰,整个春秋书院就会被屠戮一空!

    如今场中真正能够与这些蛊虫分庭抗礼的,只有皇级修为以上的各位院士,但他们只有十二人,甚至很多自顾不暇,又哪里能够保护得了这么多学生?

    先前那位被蛊虫重伤的院士,就是为了保护其他人,这才被那些可恶的虫子趁虚而入,此时的他虽然还活着,但身体却变得瘦骨嶙峋,体重在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里面减轻了整整二十公斤!

    如果再这么继续下去,不出一时三刻,他就将会变成一副骷髅架子!

    相比起这些实力强大的院士能够独自为战,大多数学生还是采取了抱团的形式御敌,比如秦然,此时就与武院的十几名学生和教习结成了长空剑阵,一旦有人被蛊虫偷袭得手,便立刻有新的人补上,总的来说,伤亡人数倒是最少的。

    另外一边,老钱在书院中一直是一个老好人,自然也收获了很多人的友谊,所以当异变发生的那一刻,在老钱的身边便集结了十几名书院的教习,再加上一些三大分院的学生,立刻形成了一个囊括了近三十人的团体,在人数上占据了绝对的优势。

    可惜的是,他们与秦然那边不一样的是,大家虽然身处同一个阵营,但真正在战斗中却缺乏必要的默契,反而因为人数太多而产生了混乱,甚至有一位教习在慌乱当中,误伤了自家书院的弟子,立刻让场中局势变得无比的惊险。

    漫天蛊虫以此为缺口,汹汹而来,一举撕破了这近三十人所组成的防线,在当中肆意飞舞,不多时便有十几个人倒在了地上,生死不知!

    老钱拼命挥舞着手中的短刀,被逼的节节败退,脸上却流露着难得的狠色,眼看身边又有一人将被虫潮所淹没,他当即暴喝一声,纵身向那片密密麻麻的黑影跃去。

    “都给我死开!”

    老钱人到刀到,伴随着一道无比璀璨的刀意华光,顿时将那名学生身前的一应蛊虫扫落在了地上,却在力竭之后,迎面撞向了一只看起来像是蚯蚓一般的蠕虫。

    “这回是真的交代了……”

    老钱暗暗苦笑了一声,缓缓闭上了双眼,准备迎接死亡的降临,却在此时,一道熟悉的声音突然于他耳边响了起来。

    “老钱,还顶不顶得住?”

    老钱心中一抖,随即睁开眼朝前看去,正看到一株参天大树拔地而起,一条幽绿色的藤蔓从中探出,死死地缠住了近在咫尺的那条蠕虫,让其再不得近半寸。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刻,于老钱的心中突然迸发了无与伦比的勇气和信心。

    于是他咧着嘴,再度扬起了手中的短刀。

    “顶得住!”

    “夏教习?你怎么从暮云洞跑出来了!”

    夏生挥动着手中的夜幽剑,将身前的六只飞蚁整整齐齐地拦腰斩成了两半,笑着道:“我已经不是教习了,叫我夏生就行了,至于我怎么出来的,这个,不重要……”

    说话间,夏生又从掌心中洒下了一片炙热的炎火,将侧向偷袭而至的十几只蛊虫灼成了灰烬。

    “小心!”

    夏生指挥着一条穷桑枝,卷着老钱向后退了三尺,然后一道剑气及时赶到,将一只背后生着八片薄翼,口器如铜针般,长相无比丑陋虫子一把钉在了青石地砖上。

    “都打起精神来!”

    夏生长啸一声,身形掠到了半空中,遥空对唐子安喊道:“唐院长!集结武院所有师生,以你我二人为阵眼,结青冥剑阵!”

    青冥剑阵!

    听到这四个字,唐子安不禁心中微凛。

    诚然,在书院所教授的课程当中,的确是有青冥剑的,但青冥剑与青冥剑阵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意思。

    后者的难度,是前者的百倍以上!

    其中最关键的,便在于需要有两位剑术高超的御剑者作为阵眼,总领全局,将心念附着在阵中的每一把长剑之上,合众为一,万剑归心。

    唐子安作为剑道尊者,对于青冥剑阵的强大当然心知肚明,如果可以的话,他早在一开始的时候就用了,之所以直到现在他仍旧独自为战,便是因为在今日之春秋书院,他找不到能够担任第二阵眼的剑道强者。

    因为裴元机的身死,此番春闱,书院可谓强者尽出,韦秋月带走了大部分实力高强的院士,以至于如今春秋书院竟无人能担此大任!

    但如今夏生却说,他可以!

    如果是换一个人说的这番话,唐子安怎么也不可能相信。

    但那是夏生。

    那个曾经创造了无数次奇迹的夏生。

    那个帮助秦嫣打破修行界铁律,拿到族比魁首的夏生。

    那个在生死台上以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将裴元机击杀当场的夏生!

    所以只是片刻的迟疑,唐子安便肃然点了点头,简单明了地说了一个字。

    “好!”

    紧接着,唐子安手中剑锋一抖,对着场中一众人厉喝道:“武院众生听命,即刻于正阳殿前集合,结青冥剑阵!”

    话音落下,唐子安于体内爆发了一道无比强悍的剑意,落在秦离等人的身前,立刻将那近百只蛊虫一扫而空。

    而为此所付出的代价,则是唐子安终于被一条长得如枯枝一般的溟虫偷袭得手,钻入了小腿当中。

    唐子安倒也足够决绝,当即一挥手,从自己的小腿上割下了一块巴掌大小的肉块,再顺势将那溟虫剁成了肉泥。

    “快!”

    不用唐子安催促,秦离等武院弟子,也已经用了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正阳殿的大门口前,然后纷纷于随身佩剑之上,升起了一道道璀璨的青色气芒,直刺云霄。

    唐子安与夏生顷刻间融入其中,又在剑阵的中心处,点燃了两朵美轮美奂的剑气青花。

    “有多少把握?”

    直到这个时候,唐子安才终于对夏生问出了这个问题。

    而夏生的回答,则让他心中大定。

    “十成!”

    夏生是一个从来不喜欢夸大其词的人,他说会帮助秦嫣成为善堂继承人,就一定会帮她登临族比魁首,他说会以牙还牙,以血还血,裴元机就绝不可能活着走下生死台。

    现在,他说有十成的把握助唐子安结成青冥剑阵。

    就一定说到做到!

    即便此时的他只是一介剑王!

    轰!

    伴随着夏生的话音落下,一道凄厉的剑啸声从阵中急鸣而起,震得整个正阳殿都在微微颤抖。

    不,更准确地来说,那并不是一道剑啸声,而是整整四十八柄长剑发出的齐鸣,合在了一处,于夜幕之下迸发出了无比璀璨的剑气光华,又像是一朵怒放的青花,在像天地肆意展示着自己的美丽。

    包括秦离在内的四十六名武院弟子、教习、院士,组成了这朵巨型青花的花瓣,而夏生与唐子安则化作花蕊,在剑阵最中心的位置,长发与衣袂齐舞,湛蓝色与幽绿色光辉相互交融,举剑一齐迎向了空中那片凄冷的黑云。

    夏生的境界的确不如唐子安,但如果是要比较两人的剑意深浅和气海的辽阔程度,夏生绝对不遑多让。

    甚至还隐隐要胜唐子安一筹!

    同为阵眼的唐子安对此感受最为深切,但此时的他根本就来不及震惊,因为他全部的心神都沉入了剑阵当中,仿佛将这四十把柄长剑都变成了自身的一部分,想要绽放出最明媚的光芒。

    “起!”

    夏生一声暴喝,随即将目光落到了远方那片由两百多只蛊虫结成的虫潮上。

    下一刻,一道烟花于剑阵中激昂而起,升到空中爆裂开来,如天降剑雨,准确而凄厉地落在了那片虫潮之上。

    无数的蛊虫放声尖叫着、身体卷曲成了一个个黑色的墨点儿,然后湮灭于虚无,只留下了一缕缕带着恶臭的灰烟。

    然后夏生又将目光挪到了老钱等人的头顶处,在那里,赫然集结了近五百只蛊虫,正在奋不顾身地朝里面肆虐着,所到之处,无不让人胆战心惊。

    然而,它们最后的辉煌即将结束了。

    因为第二道烟花在它们中间骤然爆开,锐不可挡的剑气风暴席卷而过,巧妙地避开了其中的每一个身穿院服的弟子、教习,而只对蛊虫实施了毁灭性的打击。

    不过片刻之间,便将场中的绝大多数蛊虫斩成了粉碎,剩下的一些漏网之鱼,也在老钱等人的围攻下,很快就奄奄一息地倒在了地上。

    至此,可以说春秋书院此役之危已经被解除了,但夏生仍旧没有撑着有些虚弱的身体站在场中,将目光掠至更远一些的周院士那边。

    此时在周院士的身边,已经没剩下多少人了,但诸如李向文、钟薇薇这般实力强大的书院弟子还活着,而且仍旧在浴血奋战中。

    在夏生的引领之下,青冥剑阵第三次爆发出了无与伦比的剑势,以悍然之势,向周院长等人笼罩而去,将他们死死地护在了剑光之下,而将那些试图逃窜的蛊虫一一斩杀当场。

    直到这个时候,武院众生才终于纷纷力竭,跌落在地上,强烈的消耗让他们已经连剑都握不住了,但他们的脸上却泛着无比的喜悦,以及劫后余生的激动。

    但与此同时,唐子安却仍旧满目肃然,对夏生开口道:“你守在这里,我去去就来。”

    夏生看着唐子安离开时有些颓然的背影,以及剑之所向处,当即心中一沉。

    “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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