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不好了
夏生此言一出,整个凌霄峰顿时变得如死一般的寂静。
他的声音很轻,却宛如一道惊雷,无比准确地砸在了在场所有人的耳畔,响彻天际。
跟在夏生身后的一众学子不禁下意识地停住了继续向上的脚步,纷纷愣在了原地。
袁野距离夏生最近,所以他最能感受到夏生体内那隐而不发的凛然剑势,也最能体会到夏生这句话所带来的震撼。
他脑中所浮现出来的第一个念头是:夏教习疯了。
不止是他,就连稍落于其后的沈徽、墨渊、秦远洋等人,都觉得夏生一定是疯了,否则怎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无疑,夏生的这番举动打了很多人的脸。
尤其打了李向文的脸。
但李向文丝毫也不觉得羞愧,反而眼中迸发着无比激动的喜悦,因为他怎么也没想到,夏生竟然会在这个时候自寻死路!
若之后夏生真的被裴师兄打死在生死台上,那不仅为钟师妹报了仇,为自己雪了恨,更重要的是,之前不管夏生所拟定的春闱名单是怎么样的,都将失去效力。
如此一来,自己岂不是有了参加春闱的希望了?
念及此处,李向文不禁激动地浑身都在颤抖,险些就要振臂欢呼了。
而这件事情,也是最为人们所疑惑的。
尤其是裴元机。
当日在演武场中,裴元机便已经向夏生提出了生死挑战,但那时的夏生却以春闱为借口,将这场比斗推延到了半个月之后。
那个时候的裴元机就知道,这位夏教习根本不是自己的对手。
但为何仅仅过了两天时间,夏生便改变了自己的态度?
最根本的原因,当然在于那场桂花巷的刺杀。
对此,裴元机心知肚明,但他不明白的是,即便如此,夏生此番主动应战,难道真的是一时头脑发热,来找自己寻死的吗?
与夏生预想的不一样,裴元机并没有被他之前的刻意挑衅而激怒,反而因此而变得更加警惕了三分。
堂堂春秋书院当代大师兄,缙云榜前三的绝世天才,怎么也不可能是一个蠢货。
但夏生却一点也不担心裴元机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一个将自己杀死的机会。
更何况,此时的裴元机已经是骑虎难下了。
面对今日凌霄峰顶上百名书院弟子的声势,他又如何说“不”?
除此之外,一直躲在裴元机身后的钟薇薇,在经过一开始的惊愕后,也不忘适时地悲鸣一声:“师兄!”
于是裴元机轻笑着点了点头:“既然如此,夏教习,请!”
……
今日凌霄峰的热闹,并没有太多书院教习、院士参与,就连老钱在一开始听到夏生登临凌霄峰的消息的时候,也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
“依我看呐,这夏教习终于算是想明白了,现如今去找裴元机求个和,也并不是什么太丢脸的事儿嘛。”
对此,灵院的周院士却是冷哼了一声:“元机那孩子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恐怕夏教习此行,非得碰个大钉子不可。”
老钱满脸的尴尬,苦笑着道:“周院士,再怎么说,大家也都是同僚,夏教习这人虽然脾气横了一些,但终归都是为书院办事的,你也没必要如此下井落石吧……”
周院士眼中闪过一丝愤恨之色,沉声道:“同僚?他可曾将我当做同僚看过?经由他在演武场这一闹,我在灵院中的威信尽失,要我说,元机肯再给他半个月的时间,已经很网开一面了!”
闻言,老钱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正想再说些什么,却见人行色匆匆地跑进了正阳殿中,声色俱惊地说道:“快!快通知唐院长,那夏生要与裴元机上生死台了!”
“什么!”
一时间,老钱与周院士纷纷脸色大变,不同之处在于,前者眼中满是急切,而后者的脸上却写满了幸灾乐祸的笑意。
“此话当真?”
来人对周院士点点头:“现在消息已经在三大分院彻底传开了,两人正在向生死台走呢,大家赶紧去找执法殿长老,还有唐院长,现在要阻止他们,应该还来得及!”
周院士走上前去,拉着对方,笑着道:“先不要乱!老李啊,你先坐下喝口水,把事情经过慢慢道来,现在什么情况我们都还不清楚,怎么能轻举妄动呢?再说了,书院学生上生死台挑战教习的传统,什么时候轮到执法殿去管了?”
老李不禁急道:“哎呀,这都火烧眉毛了!你怎么还有心思在这儿胡搅蛮缠呢,一会儿若是晚了,可就来不及了!”
对于老李的这番指责,周院士丝毫不以为意,死死地抓着对方的胳膊,不让他去通报其他人。
然而,周院士拦住了老李,却是拦不住老钱,下一刻,老钱冒着得罪这位灵院院士的风险,硬着头皮朝朔明峰的方向急掠而去,只希望在最短的时间内,将这个消息告知唐子安!
同一时间,在朔明峰的山巅处,一个浑身黑衣的小姑娘,正在崖坪边缘迎风而立。
小姑娘光着脚,站在一块莹白如玉的石块儿上,长发随着冷冽的山峰狂乱飞舞,稚嫩的小脸被冻得通红,但眼中却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坚毅。
自然便是本届书院招考的榜首,江柒柒。
从远处看去,江柒柒所站之处实在太过惊心动魄,因为再向前半步,便是万丈深渊,让人忍不住担心,若是山风再大一些,会不会将这个小姑娘给刮落山崖。
就连唐子安也不敢离得太远,生怕一个不好,就此葬送了书院一棵上好的修行苗子。
然而,事实却证明,唐子安的一切担忧都是没有必要的,因为江柒柒已经在此处站了整整三个时辰了,却连晃也没有晃一下。
见状,唐子安终于在心中松了一口气,笑着点点头道:“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待会儿我再考校一下你昨日所学的剑法。”
江柒柒慢步自白石上走了下来,对唐子安躬身行了一礼,用稚拙的嗓音回答道:“是,院长。”
然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老钱终于气喘吁吁地登上了朔明峰,连跪带爬地来到了唐子安的身前。
“唐院长,不好了!”
老钱用最快的速度,最简洁的词句,告诉了唐子安今日在凌霄峰发生了什么。
而唐子安则用了最短的时间,最急迫的脚步,掠下了朔日峰,朝着生死台所在的方向匆匆而去。
为了能够及时阻止夏生与裴元机的生死比斗,唐子安甚至不惜激发了体内璀璨的湛蓝色剑气,一路而往,惊得树梢上的鸟儿四散逃离,枝叶簌簌而落。
可惜的是,他还是晚了一步。
当他赶到生死台的时候,夏生已经与裴元机正式签订了生死契约。
也就是说,接下来的这一战,不论胜负,不论生死,均为与战双方自愿,败者不受大缙律之保护,胜者亦不受书院院规之束缚。
如有人身死于此台之上,全属天命,事后不得追究胜者之罪责,死者亲属、友人、师门亦不得心生报复之意。
见状,唐子安险些眼前一黑,当即厉声喝道:“胡闹!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闻言,裴元机与夏生双双回过头来,前者当即俯首行礼,而后者则无比平静地笑了笑。
“唐院长,你来了。”
唐子安目含惊怒之色,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却没有立刻训斥夏生与裴元机,而是将火撒在了一旁的执法殿长老身上。
“你们是干什么吃的!如此重大的事情为何没有人通知我?你们难道就这么站在这里干看着?不知道上前阻止他们吗!他们胡闹,你堂堂执法殿长老也跟着胡闹吗!”
面对唐子安的连番责难,执法殿长老不禁涨红了双脸,饶是他身为一介武皇境强者,在唐子安的面前,也只能低下头来。
喃喃而道:“依循旧历,生死挑战,是不需要经由执法殿批准的……”
“混账!”唐子安俨然已经动了真怒,体内激荡而起的强烈剑气立刻将周围的众人震得倒退数尺,就连执法殿长老也不禁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
由不得唐子安不急,如今对战双方,一位是春秋书院的天之骄子,是他武院的后起之秀,另外一位则是他亲自招入书院的名誉教习,身负春闱之重任,不论此战结果如何,都无异于让春秋书院自断一臂,他怎么能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所以在下一刻,唐子安又用严厉的目光警告了一番在场这些凑热闹的学生,随即迈步走到夏生跟前,压着心中的火气,开口道:“行了!别让给我继续丢人了!都回去吧。尤其是你,春闱的名单还没拟定好,哪儿来这么多的闲工夫闹这些幺蛾子,赶紧跟我回正阳殿去!”
说着,唐子安便转过身去,准备带着夏生离开生死台。
但谁曾想,即便等他已经走了好几步,身后仍旧是一片寂静。
唐子安回过头,正看到裴元机仍旧恭恭敬敬地保持着行礼的姿态,而夏生眼中的笑意则半分不减。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想要违抗师命吗!”
夏生笑着摇摇头,拿起了手中的生死契约,开口道:“按院规,一旦站在此生死台上,签订此文书,便不再受书院之庇护,亦不用遵守师生之尊卑,所以抱歉,唐院长,我不能跟你回去。”
唐子安心中一沉,再一次拔高了音量,厉声道:“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啊!生死大事,岂能如此儿戏!”
夏生笑道:“唐院长此言差矣,生死乃人世间最重大之事,谁敢轻言儿戏?请你相信,我之所以会接下裴元机的挑战,一定有我不得不如此为之的理由,并早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与此同时,我也希望唐院长能尊重生死台于书院中所存在的意义,尊重这张生死契书。”
言罢,唐子安的脸色顿时变得比寒霜还要沉寂,好在这个时候,执法殿长老悄然来到了他身边,低声道:“唐院长不必太过担心,生死挑战又不一定非要分出个生死,在我书院数百年的历史中,上了生死台仍得以双全之例,并不是没有。”
“如今有你我在此处为监判,只待他们二人分出胜负,我们便立刻出手干预,既符合书院的规矩,也不会将事情闹大,岂不两全其美?”
有了执法殿长老的这一席话,唐子安才终于稍稍安心了一些,当即厉声道:“既然你二人坚持,那我便依了你们,但你们需得记住,此战不论胜负,你们与战双方均是我书院之栋梁大才,万不能因此而让外人看了笑话,做出自断双臂的事情来。下手要有分寸,点到为止即可!”
与之前不一样,这番话,唐子安主要是对裴元机说的,而后者也躬身应道:“定谨遵师命。”
至于夏生,则对此不置可否,只是对唐子安笑道:“唐院长不必如此紧张,相信我,此战的后果,绝没有你所想象的那么严重,只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小事罢了,甚至不值得我专程为此吃一碗杂酱面。”
听到这句话,众人纷纷为之一愣,因为没有人知道夏生在说什么胡话。
但唐子安听懂了。
于是他刚刚平息下来的惊惧之意再度席卷而至,因为他记得很清楚,当初在秦家族比的时候,夏生对魏供奉唯一的要求,便是吃一碗杂酱面。
然后,魏供奉死了。
现如今,夏生说今日生死之战甚至不值得吃一碗面,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是想说自己不会杀了裴元机,还是说裴元机远不如魏供奉那般让他忌惮?
一时间,唐子安一颗心重新悬了起来,好在他已经做出了决定,稍后一旦两人之间出现了生死危机,他必定会在第一时间出手相救。
如此,便没有什么需要担忧的了。
念及此处,唐子安当下开口道:“行了,既然要打,那就别在这儿磨磨蹭蹭的了,开启生死护阵吧!”
话音落下,于生死台的四周骤然升起了一片半透明的光符,就像是一只倒扣的金色大碗,将整个生死台笼罩于其中,也将一众观战人员隔离在了场外,除非尊级强者出手,否则谁也别想影响到场中的战局!
见状,夏生也终于回过头来,看向裴元机,用只有对方才能听到的声音,笑着说了五个字。
“我会杀了你。”
夏生没有说,我想杀了你,或者我要杀了你。
他说的是,我会杀了你。
一字之差,其中所代表的意思便截然不同。
想,或者要,表示的是某种期许。
而会,则代表了某种宣告。
他只是将一件即将会发生的事情,提前告诉了裴元机。
但很可惜的是,即便到了此时此刻,裴元机也仍旧没有对此战引起足够的警惕,因为他始终认为,夏生不可能是自己的对手。
哪怕夏生是灵武双修,但境界上的差距,绝不是那么简单便能弥补的。
裴元机是王级巅峰。
而夏生只是将级。
对裴元机来说,越境杀这种事情,只存在于传说当中,就连他自己也从未实现过,这个夏生莫非还真的以为他能创造奇迹?
他算什么东西?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如果裴元机能够知晓自己家中所派出的两位王级强者,其中一位便是在桂花巷中被夏生一剑斩杀的话,此时的他一定不会如此神色轻松。
但这个世上没有如果。
而这也是夏生匆匆赶回春秋书院的原因。
他要在裴家把消息传回凌霄峰之前,完成这场生死挑战。
就此时的情况来看,夏生的这番谋划显然已经成功了。
裴元机只知道自己家中所派出的刺客失败了,却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失败的,更不知道他们已经死了,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裴元机对夏生即将使出的对战手段一无所知。
常言道,知己知彼,则百战不殆。
夏生很了解裴元机,至少他很了解裴家的剑法,但相反,裴元机却对于夏生的情报知之甚少。
从这一点来看,夏生已经先胜了半筹。
当然,对此,裴元机丝毫不以为意,因为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谋略上的伎俩,都是无用功。
所以当这场生死挑战开始的那一刻,裴元机甚至还笑着对夏生招了招手:“请。”
他让夏生先出手。
这是强者应有的姿态,亦是强者应有的自信,更是强者对弱者的藐视。
如果此时裴元机面对的是其他教习,或许还会礼让一番,毕竟裴元机是学生,是挑战者,而夏生是老师,是被挑战者,如果就这么接受了裴元机的恪让,岂不显得颜面尽失?
但夏生不会这么想。
所谓的颜面,所谓的尊严,是活着的人才配拥有的。
所以便在裴元机那个请字刚一出口的同一时间,夏生的体内已经升起了一道耀眼灼目的杏黄色灵光。
一株参天大树于场中轰然乍现,繁茂的枝叶甚至覆满了整个阵壁,让人一阵眼花缭乱。
今日之穷桑,较之以往,有了很大的不同,最大的变化,便在于她枝叶间的色泽,已经伴随着进化方向的改变,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个阵营。
一半翠绿,一半幽暗。
一边代表了生命,另一边则代表了死亡。
而此时从裴元机四面八方汹涌而至的,便是长满了毒刺的墨绿色枝条!
夏生的骤然抢攻并没有令裴元机为之慌乱,他甚至没有避退半步,而是站在原地轻啸了一声,随即自体内扬起了阵阵鲜绿色的剑气,向着那狂乱而舞的穷桑枝条御气而斩!
正如裴元机一直所信奉的修行界铁律那般,于生死台外围观的众人也坚信,裴元机即便不用出剑,只用这一道剑气,也能将那漫天枝叶斩成粉碎。
一位堂堂剑王,在面对一株将级灵木的时候,两者的实力差距足以让人感到绝望。
而且剑意属金,穷桑属木。
以金克木,如无意外,裴元机足以形成碾压之势!
但意外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
或者说,当这一幕发生的时候,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这里的所有人,自然也包括了裴元机。
因为他眼睁睁地看到,自己所激发而起的那一道道剑气在触及到穷桑的枝条之后,并没有干脆利落地将其斩断,反而如泥牛入海一般,竟然就此消失无踪了!
这是怎么回事!
瞬息万变的战局,让裴元机忍不住愣了那么一刹那,而也就是在这一刹那,一条穷桑的藤蔓已经紧紧地缠住了他的手臂,顺势将毒素注入了其中!
当日桂花巷中的那位武王就是这么死的。
但裴元机毕竟是裴元机,在危急关头很快便回过神来,脚尖轻轻一点,整个人朝着后方急速倒掠,同时右手手腕一抖。
他终于出剑了。
“锃!”
一声凄厉的剑啸于裴元机手中激昂而起,随之而落下的,则是穷桑的数十条藤蔓,一时间,那漫天的幽影立刻被削落了大半,惨然落于地上,很快便枯萎、死去。
但裴元机的危机尚且没有解除。
因为他的脚腕竟然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一道黑色的烟雾给锁住了!
裴元机执剑向下一劈,黑烟即刻轰散于无形,但还不到三息,便又重新凝结为了一道沉重的锁链,让裴元机身形再度为之一顿。
手臂上逐渐扩散开来的麻痹感,以及脚腕处袭来的冰凉,第一次让裴元机的心中升起了无尽的危机感,但这还不至于让他束手无策。
下一刻,一片璀璨的金光于裴元机的身前明媚而起,就像是那初升的朝阳,带给人间以无限的希望与温暖。
正是裴家的逐日剑!
逐日剑一出,那片黑色的青烟便如同天边的乌云,再也无所遁形,很快就在那灿烂的阳光之下化为了虚无,彻底崩碎。
与此同时,裴元机终于看到了真正给自己带来威胁的是什么。
原来在那遮天蔽地的墨幽色藤蔓中间,还有一面巴掌大的小旗子,在散发着令人头皮发麻的寒意。
这是什么东西?
裴元机不是灵修,所以他认不得冥煞旗,这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但他至少知道了,夏生的第二本命灵就是这面令旗。
可是……
师尊离山前明明告诉过自己,夏生所拥有的第二件灵物,是一头从希望之野得到的珍稀灵兽才对啊?
这是什么个情况?
然而,裴元机的这个念头才刚刚升起,便立刻看到了胡硕曾向他描述过的那头神奇灵兽。
赤红色的脸庞上没有五官,浑身圆润敦实,背后生了六只看起来小巧玲珑的羽翅。
此时正向他暴掠而至,不过瞬时之间,便砸在了裴元机的胸口处!
裴元机被巨大的冲击力带到了半空中,喉头即刻一片腥甜,但对于裴元机来说,这件事情并不是那么重要。
重要的是,夏生怎么会拥有三头灵物!
这个问题别说是裴元机,就连在场边观战的唐子安都没有办法解答。
因为从夏生体内激昂而起的灵气色泽来看,他如今的境界明明还停留在灵将境,与灵皇境之间的差距不可以道里计。
既然如此,他的灵窍内凭什么能容纳三头灵物?
这已经不是打破了修行界的铁律这么简单了,而是颠覆了整个修灵界的根基!
一时间,场边大部分人的目光就像是见了鬼一般,李向文更是脸色惨白地嘶吼着:“这不可能!”
然而,李向文等人无法解释夏生为何能驾驭三头灵物,是因为他们的阅历尚浅,见识不足,唐子安之所以会对此百思莫解,是因为他是武修。
但在场终究还是有识货之人,比如执法殿长老便当即惊声道:“这是……双生灵窍!”
闻言,一小部分博览群书的院士、学生们都纷纷想起,在书院的某本古籍上,便提出过这样一个词汇。
双生灵窍。
顾名思义,便是指的某些受上天眷顾的修行者,在刚刚开启灵窍的时候,便能在其中融入两头灵兽,在同阶的修行者中建立起绝对的优势!
修行界中最重要的一条铁律是什么?
是在皇阶之前,同境之内,灵修绝对不是武修的对手!
所以在秦家族比正式落幕之前,没有一个人看好秦嫣,也没有一个人认为她能战胜身为武修的秦然,而当这一切真正发生在所有人眼前的时候,立刻便在整个修行界内引起了轩然大波。
那么,为什么在皇阶之后,灵修又比武修强了呢?
关键便在于其灵窍中所能融入的灵物的数量!
当修行者迈入灵皇境之后,可以将第三种灵物驻入灵窍,如此,才能彻底建立起对修武之人的优势。
而如今夏生才不过一介灵将,灵窍内便已经融入了三种灵物,这便意味着,此时的他,已经比同境的武修更强了!
在认清了这个现实的一众观战人等,立刻爆发出了阵阵羡艳之声,当然,其中也有不少人心怀嫉妒。
比如李向文。
此时的他脸上闪烁着阴晴不定之色,阴测测地开口道:“就算是双生灵窍又如何?此番上了生死台,若待会儿被裴师兄击杀于场中,再怎么天才也没用了!”
然而,这一次,却是没有人再附和他了,因为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当夏生所掀开的这一张惊世底牌之时,裴元机立刻便陷入了险象环生的境地中!
而此刻距离这场生死挑战开始,才刚刚过去了不到十息!
夏生用他的实际行动,告诉书院的一众师生一个非常重要的道理。
这也是夏生在作为名誉教习来到春秋书院之后,为他们上的第一堂课。
在面对生死之战的时候,从一开始,就要全力以赴,就要不顾一切,而千万不能入裴元机那般还心存礼让之心!
所谓底牌,并不是压在越后面打出才越震撼,而应该在一开始的时候就尽数抛出,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在面对千变万化的战局之时,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或许便因为你的一时犹豫,就此丧失最后翻盘的机会。
而掀不开的底牌,永远只是一张废牌!
所以在战斗的一开始,夏生便暴露了自己是双生灵窍的修行者,在第一时间就同时祭出了穷桑、冥煞旗、帝江三大灵物!
裴元机所激发的剑气是被冥煞旗所吞噬的,他手臂中的毒素来自穷桑,而此刻则被帝江的奋力一撞,立刻折断了两根肋骨,一口逆血自唇角缓缓溢出。
在此期间,裴元机甚至已经动用了逐日剑,却根本连夏生的一根毫毛也没碰到!
这场生死战从刚刚开始的那一刻起,便偏离了所有人的认知,朝着谁也没有想到的方向进行着。
而在十息之后,夏生几乎是用一种碾压之势,将裴元机一击重创,惹得满堂皆惊。
这还只是一个开始。
因为夏生还没有出剑。
自夏生迈步踏入山门的那一刻开始,他的右手手掌便一直紧握着腰间的夜幽剑。
他从山门走到书院前坪的草地用了一个时辰的时间。
他从书院前坪登顶凌霄峰又用了一个时辰的时间。
在这期间,夏生的手一直没有离开过夜幽剑的剑柄。
因为他在蓄势。
蓄势这个词对于武修中人并不陌生,尤其对观看了秦家族比的唐子安来说,更是异常的熟悉。
因为在其中,便有一位叫做秦垣的秦家子弟,在对战秦嫣之时所用的刀法,是需要蓄势的。
那一式刀法叫做抽刀断水。
可惜的是,因为秦嫣的抢攻,导致秦垣的蓄势时间短了数息时间,也最终让他败于秦嫣之手。
而那个时候的秦垣的蓄势时间是多久?
不足百息。
今日夏生蓄势用了多久?
超过两个时辰!
若等他出剑之时,将会有何等威势!
对此,裴元机不愿去想,也没有时间去想,因为此时的他已经完全陷入了与夏生三头灵物的纠缠中,他手中的剑能够斩碎穷桑的枝叶,却斩不断冥煞旗,更伤不到帝江!
如今的裴元机别说是对夏生发动反击了,根本连近其身都做不到!
而这也是灵武双修的最大优势之所在。
有长剑在手的夏生根本不用留有灵物守身,反而可以肆意将三种灵物剥离灵窍,让其自由为战!
这么一幕,顿时令场外的一众灵武院学生为之惊艳。
这是夏生为他们上的第二堂课。
用实战告诉他们,灵武双修真正的战斗姿态应该是怎么样的!
不过片刻之间,裴元机已经在这场战斗中处于了绝对的下风,但对于场外观战之人来说,却仍旧对他抱有最后的信心。
因为一件众所周知的事实。
裴元机的境界毕竟还是比夏生要高。
夏生虽然有三头灵物在手,但他毕竟不是灵皇,而只是一介灵将。
但裴元机,距离武皇境只有一线之隔!
几乎所有人都相信,裴元机之所以此时会显得如此狼狈,完全是被夏生的双生灵窍打了个措手不及,等他重新站稳了脚跟,一定会彻底逆转战局!
但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裴元机竟然会采取了如此决绝的手段。
便在万众瞩目之下,于裴元机的三尺剑锋之前,骤然亮起了一抹暗青色的光辉,闪耀整座生死台。
便仿若一座高高竖起的灯塔,于不句山巅,光芒万丈!
那是……破境?
是的。
就是破境。
而且是,战中破境!
谁能想到,只是面对一场看起来毫无悬念的生死战,面对一个实力不过将级巅峰的夏生,裴元机竟然使出了如此决绝的手段!
或许是因为自生死战开始,裴元机便被夏生压制得抬不起头来,别说是愧对他那春秋书院当代第一天才的头衔了,简直可以说是颜面扫地,所以让裴元机打出了真火。
也或许是因为裴元机从夏生的蓄势中嗅到了某种危险的气息,所以他也需要不惜一切代价,动用一切必杀之手段,也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结束这场战斗。
所以他采用了这样的方式,来昭示自己对于此战必胜之决心,来宣告自己仍旧是书院的大师兄,是书院的首屈一指的修武天才!
而与此同时,于场外观战的一应书院师生,都彻底被这一幕震撼了。
他们早就知道裴师兄很强,却没想到,裴师兄竟然强大到了如此地步,竟然能凭借此战一举登临剑皇之位!
这可是一位年纪不到三十岁的剑皇!
想必经此一战,恐怕在那缙云榜上,裴元机的排名就要再进一名,彻底超过慕容晚归了!
于是一时间,李向文与钟薇薇的脸上,都不禁露出了无比明媚的笑意。
他们知道,此战再无悬念。
一位剑皇与一位灵将的差距有多大?
毫不客气地说,当裴元机再度出剑的时候,夏生就死定了!
然而,对此,唐子安的脸上却是写满了惋惜之意,无比痛心地开口道:“若元机能将此底牌留于春闱时使用,又岂容那慕容小儿再耀武扬威!”
唐子安的这番话很有道理。
因为当修行者在破境的那一瞬间,便正是其气势正盛之时,若裴元机能在春闱中再迈入武皇境的话,一定能给慕容晚归一个大大的惊喜。
可惜,如今面对夏生,裴元机却是不得不将自己藏了许久的底牌掀开来了。
为了这一刻,裴元机已经等了太久,如今既已登临皇位,又哪里还会心慈手软,当即将手中剑锋一抖,于场中升起了一轮耀世之烈日。
同样是逐日剑,但相比起之前,却是大不相同!
若是比起当日在桂花巷的那两位武王,则更是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因为至此一刻,裴元机的这一剑,已经不在是王阶之剑了。
而是皇者之剑!
剑出日轮,则万兵俯首!
剑锋所及之处,穷桑的漫天枝叶尽皆凋零,冥煞旗虽未曾折断,却被狠狠地击落在了地上,即便拥有再过逆天的吞噬之力,也不敢掠其锋芒!
至于帝江,因为其丧失了九成九的战斗手段,空有一身威势,却难挡裴元机的巅峰一剑,当即哀鸣一声,被击退了十数丈,完全退回到了夏生的身后,背后的六只羽翅有气无力地耷拉着。
至此,裴元机已经完全逆转了场中战局,接下来,便应是趁势反击,彻底将此战落幕!
于是下一刻,裴元机手中剑势再起,引空中日轮径直向夏生坠去!
落日的强盛光辉映在夏生的头顶,刺得他连睁眼也变得无比的困难,呼啸而至的剑锋如有万钧之势,完全封锁了夏生所有的退路,但凡有阳光普照之处,便是裴元机剑锋之所向!
这一切发生得实在太过突然,从裴元机破境至剑皇,到他这一剑来到夏生头顶三尺,总共只用了不到十息的时间。
而在所有人的眼中,这场战斗,或许便将在十息之后结束了。
夏生终究还是要败了。
将级与皇级之间那如鸿沟一般的差距,又岂是随便可以抹平的?
任他有双生灵窍,坐拥三件灵物在身又如何?
场外的沈徽与周勃等人甚至已经绝望地闭上了双眼,不忍去看夏生身死当场的画面。
而墨渊则暗自捏紧了手中的一片粉色花瓣,眼中闪烁着莫名的光芒。
与此同时,唐子安则对执法殿长老沉声道:“随时准备出手救人!”
执法殿长老深吸了一口气,应道:“是!只要唐院长打破生死台的护阵,我便……”
然而,执法殿长老的这句话还没说完,于四周便骤然爆发出了阵阵惊叹之声,而执法殿长老也瞪大了眼睛,将后半句话生生吞了回去。
因为便在这瞬息之间,生死台上竟然又生出了新的变化!
夏生看着近在咫尺的裴元机,终于出剑了。
他出剑的动作看似非常缓慢,却在刹那间将裴元机的脸庞映成了一片碧绿。
他手腕间的剑型图符从未如此清晰过,他体外的碧绿色剑气从未如此璀璨过,他的双眼仍旧平静如初,看着从半空中坠落的那一轮烈日,以及裴元机满目的惊诧,浅然一笑。
“不过是战中破境而已,很稀奇吗?”
言罢,夏生的衣袍突然被一阵劲风吹得狠狠鼓了起来,他手中的剑就此变得无比的坦荡,无比的光明,无比的凌厉。
这不是大光明剑。
而是浩然剑。
于夏生体外激荡而起的狂风也不是普通的剑气。
而是浩然正气!
从头到尾,夏生所做的都很简单,他只是将夜幽剑从腰间拔了出来,然后举到了头顶,等着那轮烈日坠下。
然而,在浩然剑之下,就连天地也不得不为之变色,日月光华,又岂能与之争辉?
一时间,笼罩在生死台上的符阵开始剧烈颤抖了起来,而裴元机的巅峰一剑,却突然变得无比的渺小,其上的日轮之冕,仿佛变成了一簇飘摇不止的萤火,看起来随时都会熄灭!
裴元机携破境之势而至。
却不曾想,夏生同样破境了。
裴元机的这一式逐日剑,乃是货真价实的皇者之剑,锋芒之所向,谁敢不从?
然而,夏生使用的,却是比逐日剑更加坦荡,更加光明磊落的浩然剑。
若不是其早已随着高宗皇帝的陨落而失传,此剑绝对能在大缙王朝五百年的历史中排进前三!
更重要的,是夏生的这一剑,已经蓄势了太久!
久到夜幽剑在出鞘的那一刻甚至兴奋地隐隐发抖,那一声嘹亮的剑吟响彻于整个不句山巅,让人振聋发聩!
然后,便在万众期待的目光中,这两柄剑,终于在半空中相遇了。
“铛!”
常言道,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那么,若逐日之余辉与浩然之正气齐天并立,谁能更胜一筹?
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答案。
但更多的人更倾向于裴元机。
哪怕夏生已经使出了那传说中的浩然剑,哪怕夏生同样在此战中破境至武王。
但裴元机毕竟已经是剑皇了。
两人之间整整相差了一个大境界,四个小境界!
所以对夏生来说,此战并不公平。
因为裴元机在境界上比他高了数筹,以至于当浩然剑时隔近两百年重现于世的这一刻,世人更多的是惋惜,而不是惊艳。
生当如夏花般绚烂。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夏生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完美的诠释了这句话。
但在很多人看来,夏生的这一剑再如何震撼,也注定只是短暂的璀璨,下一刻便将堕入无尽的幽冥。
但他们忘记了,此战对于裴元机同样不公平。
因为夏生在拔剑的那一刻,有三道虚影同时袭到了裴元机的身前,向他发起了致命一击。
夏生不是纯粹的剑修,所以在破境的那一刻,他不仅晋升为了武王。
同时还成为了一介灵王!
之前夏生对裴元机说,战中破境并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但同时突破武王、灵王境,则足以震撼整个修行界!
受磅礴灵气的反哺,穷桑的断枝得以重生,其上所附着的幽绿之色更加深沉,冥煞旗卷土重来,其上所围绕的凄寒冷雾仿佛更凝实了三分,至于帝江,则再次抖擞了精神,背后的三对羽翅流光莹然,如天神下凡,威风凛凛。
随即,当夏生的浩然剑意与裴元机的逐日之冕对撞之时,穷桑的毒枝已经袭到了裴元机的后心,冥煞旗的黑雾已经缚住了裴元机的双腿,而帝江则第二次向裴元机发起了死亡冲锋!
下一刻,恐怖的剑气风暴凝结于两把长剑的交接之处,绽放出了一片刺眼的白光,光团自半空中无声激荡,然后剧烈坍塌,彻底消亡于虚无,同一时间,在生死台上掀起了一阵令人心惊胆战的气浪。
便如那狂风怒涛,狠狠地拍打在了生死台的护阵上,竟使得整座灵阵急剧颤抖,甚至发出了一阵阵令人牙酸的长鸣。
毫无疑问,若非有此阵相守,单凭这一阵剑气风暴,便足以将场外离得稍近的那些观战学子们当场绞杀!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唐子安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强行破开符阵,否则后果将会更加不堪设想!
围观众人受此虚惊一场,都纷纷不自觉地向后倒退了数丈的距离,一时间整个场面变得混乱不堪。
所以他们错过了生死台上最精彩的那一幕。
所以当他们重新抬起头,再看向台上那两道模糊的人影的时候,全都傻眼了。
因为看起来,此战已经有了结果。
而胜者……
不是裴元机!
此时的裴元机显得非常的狼狈,他的双肩被穷桑的枝条所洞穿,他的双腿像是凝结了一层厚霜一样,黑得能渗出血来,他的左手向前平举着,虽然挡住了帝江的横身一撞,但手腕却被狠狠折断了。
当然,这些都并不是最致命的,最致命的来自于他右胸的那抹剑光。
那是夏生的夜幽剑,已经齐柄没入了他的体内,再从他的身后贯穿而出,温热的鲜红自剑锋处急速淌落,很快便在裴元机的脚下汇聚成了一摊小水洼。
但与此同时,裴元机手中的三尺青锋也并未落空,而是同样在夏生的胸前灼出了一个恐怖的血洞。
看起来,竟然是两败俱伤的局面!
可夏生的眼神依旧无比的平静,就像是感受不到痛楚的木偶,甚至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
因为他比裴元机更清楚,这不是两败俱伤,而是他的完胜!
因为在夏生的背后,同样有一条穷桑的枝条刺入了其中,但不同之处在于,这条软枝的颜色是纯粹的鲜绿,其中所蕴含的,是无比磅礴的生机!
一念毁灭,一念新生。
这便是如今的穷桑。
所以在夏生的身前,甚至连半滴鲜血都未曾溢出,他傲然站在裴元机的身前,脸上带着胜利者的微笑。
即便他知道,这还不是结束。
果不其然,身受重创的裴元机并没有因此而低头,他的脸上没有失败的错愕,也没有濒临死亡的恐惧,反而写满了疯狂。
下一刻,裴元机突然松开了手中的长剑,手腕一翻,拿出了一张金色的丝绢。
“我本不想这么做的,是你逼我的。”
裴元机直视着夏生的双目,脸庞急剧扭曲之意,肆意而笑:“我真的没想到,你一个小小的将级双修,竟然能把我逼到这个程度,能死在此物之下,是你的荣幸。”
言罢,裴元机将手中的金色丝绢拂向了夏生的面庞。
与此同时,一道无上圣威自裴元机的身前弥漫开来,生死台的无上护阵应声而碎,至于场外本应出手干预此战的唐子安,则已经根本来不及阻止裴元机了。
因为他阻止不了。
毕竟,他只是一介武尊。
而如今裴元机手中的,却是货真价实的圣者之物!
“元机,快停手!”
唐子安厉啸一声,手中长剑急急挥舞,以一己之力,于一众观战师生之前,撑起了一道湛蓝色的光幕,堪堪挡住了那铺天盖地的圣者之威,而他本人,则胸中一闷,直接吐出了一口鲜红的血花,带着滚烫的热气洒在生死台的边缘,惹人触目惊心。
紧接着,常年隐居于后山玄圃园的韦院长也终于现身出来,将手中的水瓢迎空一抛,又在唐子安的身前竖起了第二道灵气屏障。
可这还不够。
因为如今裴元机释放出来的,只不过是圣者的一缕气息,若待他将此物之威彻底激发,恐怕整座生死台都会被夷为平地!
哪怕唐子安、韦秋月两位院长也抵挡不住!
届时,毫不客气地说,如今围观的这一众师生,至少要死一半!
至于距离裴元机只有咫尺之遥的夏生,则死定了!
因为唐子安的一声断喝,裴元机终于恢复了一些理智,并未在第一时间向夏生发动毁灭性的打击,而是狞笑着道:“我再最后给你一个机会,自废灵窍、气海吧!”
可惜的是,回答他的,不是夏生,而是一道无比清脆的铃声。
“叮铃铃……”
紧接着,围绕在生死台上方的骇然圣威,就此堙灭了。
一切都归于了绝对的寂静。
原本已经快要将韦秋月所布下的第二道尊级屏障彻底轰碎的惊世圣意,突然消失了,再也掀不起半点涟漪。
原本在空中以遮天蔽日之势呼啸而起的紫色光芒,就这么消散于无形,连半抹余辉都未能留下。
原本已经拂到夏生眼前,令人窒息的那条金色丝绢,就这么轻轻垂下,再缓缓飘落在地上,被沾染上了不洁之血,看起来就像是地摊上二钱银子一条的便宜货。
时间仿佛就此静止在了这一刻,不论是场中的裴元机,还是场外的唐子安、韦秋月,以及上百名书院师生,都愣在了当场。
因为他们不明白在之前的那一刻,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那道看起来声势浩大的圣息毁灭意,竟以这么一种虎头蛇尾的方式落幕了?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快到连书院的护院大阵都未曾开启,这场危机便莫名其妙地被化解了。
难道裴元机手中的那条丝绢,真的只是装神弄鬼的便宜货?
当然不是!
早在夏生刚刚从后山出关的时候,唐子安便告诉过他,裴元机的手中有一件圣器。
也正因为这件圣器被裴元机失手激发,所以这才导致了那日护院大阵被开启的乌龙,引发了日月同辉的奇景。
夏生当然知道这不是真的。
至少他很清楚,那一日书院的骚乱与裴元机没有半点关系,而是自己闯下的大祸。
不过既然有裴元机帮他背了这个黑锅,夏生自然也不会主动去辩解,将此麻烦揽到自己身上。
可裴元机的手中到底有没有圣者之物?
他虽然是剑圣之后,但毕竟不是嫡系长子长孙,剑圣真的会将如此宝贵的东西交给他?
他虽然被誉为春秋书院当代第一天才,但毕竟位不及尊者,哪怕有圣器在手,他能驾驭得了吗?
这三个问题的答案,夏生早就知道了。
或者更准确地说,在他无意间激活三泉映月之时,他就知道了。
因为三泉映月最强大的功效,便是能让夏生在瞬息之间,将今日之战的结果,推演成千上万遍!
他算尽了裴元机所有的手段,看遍了裴元机所有的底牌,并由此制定了最为详尽的战斗计划。
可以说,当裴元机踏上生死台的那一刻开始,他便注定要输了。
当中唯一的变数,是夏生没有想到裴元机会临场破境。
所以裴元机手中的剑成功刺入了夏生的体内。
好在夏生的应变能力也是极强,竟选择与裴元机同时破境,由此在最大程度上减轻了此变数对战果的影响。
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即便裴元机拿出了他以为能够碾压夏生的圣器。
但同时,夏生也早就为他准备好了一道清脆的铃声。
铃声来自夏生手中的紫竹铃。
便是那个他费尽心思从白马寺取来的紫竹铃。
这件灵宝,是夏生前世亲手铸造的,但其效用对于今日之大缙王朝而言,却是有些鸡肋。
或者说,此铃在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没什么作用。
譬如在白马寺的时候,心空方丈就曾对夏生摇响过紫竹铃,但最后的结果,却是什么也没发生。
再比如在桂花巷一战的时候,夏生面对整整七位王阶以上杀手的围攻,最后连韦院长都请来了,却始终没有动用此铃。
不是他不想用,而是用不了。
因为紫竹铃只能够用来抵挡圣阶和破晓境级别的攻击!
听起来似乎很逆天,但实际上,限制却是极大。
圣阶以下没用。
破晓之上也没用。
而且只能抵挡三次。
在今日之大缙王朝,满打满算,即便加上疑似圣阶的秦小花,圣级强者也只有三人。
就算日后夏生真的遭遇了圣阶强者的袭杀,凭借紫竹铃,他也只能挡住对方三次攻击,莫非圣阶都是傻子,出手三次未建其功便就此罢手了?
再加上紫竹铃无法抵御圣阶以下的攻击,可以说是非常鸡肋的一件灵宝。
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若不是今日夏生所需要面对的乃是裴元机,若不是夏生早就知道裴元机手中有一件圣器,恐怕此铃还会被束以白马寺高阁,永世难见光明。
但偏偏遇上了手握圣器的裴元机,夏生的紫竹铃便能将其价值最大化了!
何为圣器?
便是圣阶强者将力量注入某件物品中,使其他人能够凭此激发出等同于圣阶的力量。
但,只有一击。
如此,紫竹铃的三次御敌机会,便显得绰绰有余了。
到了此时此刻,可以说裴元机已经彻底败了,败得体无完肤,败得毫无争议。
但他还活着。
他乃春秋书院天之骄子,堂堂剑圣后人,只要活着,便一定能东山再起,便总有翻盘之日。
活着,便有希望。
所以在下一刻,裴元机脸上的疯狂之意荡然无存,生死间的恐惧,终于让他渐渐冷静了下来,他艰难地张开口,低声道:“你赢了。”
同一时间,场边的唐子安即便脸上还写着不可思议之色,但仍旧忍不住暗暗松了一口气,这样的结局,虽然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但总算没有太坏。
夏生赢了也好,至少两个人都活着。
裴元机输了也好,至少他先前手中所持之圣器没有对书院造成更大的破坏。
念及此处,唐子安缓缓将手中的长剑收回,迈步就要向前行去。
然而,他却并没有能够走上生死台。
因为哑巴婆婆紧握着水瓢,拦在了他的身前。
见状,唐子安心中警兆突生,骇然抬头看向场中。
与此同时,夏生面对着裴元机的主动服软,笑着摇了摇头,开口道:“我之前跟你说过,我会杀了你。”
闻言,裴元机的眼中骤然闪过了一抹癫狂,然后他伸手一把握紧了胸口处的剑锋,任掌间鲜血淋漓也不敢松开,他体内最后的剑气彻底爆开,向着穷桑、冥煞旗、帝江席卷而去。
可惜的是,他并不知道,即便他挡住了夏生的三大灵物,拦下了夏生手中的夜幽剑,也仍旧阻止不了死亡阴影的降临。
接下来,夏生用了一种无比平静的语气,对他作了最后的告别。
“现在,你可以死了。”
伴随着夏生的这句话出口,一道利影突然从他的气海中掠出,携无畏浩然之意,刺进了裴元机的心脏。
那是夏生的第二把剑。
藏于气海的浩然剑。
也是夏生的最后一张底牌。
用来为裴元机送葬。
接下来的一切,仿佛被放慢了无数倍,夏生能够清晰地看到裴元机的胸骨被斩成了粉碎,经脉急剧断裂,鲜血如烈泉般涌出,心脏中间被刺出了一个让人头皮发麻的血洞。
裴元机脸上的不甘逐渐归于寂灭,他睁大的双眼始终不曾闭上,他无声地张开了口,想要说些什么,却只能看到从中涌出的鲜血横流。
终于,裴元机吐出了最后一口气,体内生机彻底断绝。
一代天骄,就此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