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不放弃
夏生怎么也没料到,心空方丈竟然这么快就返回了法宝阁。
自己果然还是太过小瞧了天下英雄。
然而,即便如此,夏生也并没有显得太过慌乱,而是笑着道:“看来心空大师并不知道此玲之妙用吧?”
话音落下,萦绕在法宝阁内的清脆铃声戛然而止,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和尚自阁外慢步推门进来,微微躬身诵了一声佛号,面露慈悲意,对夏生说道:“施主何出此言?”
夏生看着心空方丈手中的那个小巧铃铛,笑着摇了摇头:“若大师知道此物该当以何用的话,先前就不会对我摇响铃音了。”
心空老和尚对此不置可否,也并没有怒斥夏生这般盗贼行径,而是微笑着说道:“如此说来,莫非施主与我寺大有渊源?”
夏生将双手合十,姗姗来迟地对心空方丈行了一礼,答道:“实不相瞒,家师与海法圣僧乃是故交。”
“哦?”闻言,心空法师不禁面露疑色:“既然如此,那施主为何此番前来,不为客而为贼呢?”
夏生苦笑着叹道:“实乃情非得已。因为我知道,当初此宝铃的主人曾经说过,若非他亲自来取,否则贵寺绝不得将其交由他人之手,海法圣僧乃重诺之人,虽然现已圆寂,但我相信他所选定的继承人也一定会谨遵此命,若不出此下策,恐怕我是绝不可能拿到此物的。”
对于夏生的这番回答,心空方丈显得颇为意外,当即问道:“莫非施主知道此物的主人是谁?”
夏生干脆利落地点了点头:“当然知道!便是大缙王朝初立之时的摄政王,洛丘!”
说到这里,夏生的眼中不禁闪过一丝遗憾:“可惜的是,不周山一役发生得太过突然,以至于他没能来得及回到贵寺取回此宝物,否则的话,那一战之胜负,又有谁能言定呢?”
夏生此言,再一次出乎了心空方丈的意料之外。
因为关于洛丘,史书上早就已经做出了定论,如今在世人眼中的洛丘,根本不再是什么摄政王,而是大缙王朝五百年间最大的逆贼!
欺君罔上,谋反叛乱,意欲在不周山行刺太祖皇帝,将赵家江山取而代之,如此大奸大恶之人,也难怪太祖皇帝会将其诛灭十族了。
即便当朝君王已经为竹林七贤平了反,也不敢推翻太祖皇帝对洛丘的定论!
但如今在夏生的口中,这位摄政王洛丘却反而成了值得同情的悲怆式英雄人物,若此番言论传扬到朝廷耳中,别说他只是一名太子太师,就算他是当朝宰相也没人能保住他!
可夏生仍旧这么说了,因为他所面对的,乃是白马寺的当代方丈,心空大师。
曾几何时,白马寺曾是他最后的庇护之所。
而现如今,在心空方丈的手中,便拿着他曾寄存于此的紫竹铃。
所以,他坚信即便过去了五百年,白马寺中一众僧人也仍旧是自己坚实的后盾!
可惜的是,如今的他已经不再是摄政王洛丘了,而是一位年仅十六岁的少年,即便佛家相信因果轮回,但他也不能将自己就是洛丘转世一事告知对方。
因为这是他九世为人以来最大的隐秘,是他安身立命之保证,更是他不会被世人所仇恨的原因。
底牌一旦被掀开来,便不再是底牌了。
秘密一旦说出口来,便不再是秘密了。
然而,心空大师接下来的举动,却仍旧令夏生有些措手不及。
他突然笑着迈步上前,然后将紫竹铃交到了夏生的手中。
在这一刻,夏生整个人都僵住了,他抬头看着心空方丈那双沉淀了太多智慧与岁月的双眼,一时间,竟然不知该从何开口。
心空方丈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问,而是非常恭敬地对夏生行了一个佛礼。
双手平举当胸,五指合并向上。
这是佛教僧人最常见的姿势,但此时心空方丈对夏生行此礼,却代表了一个非常重要的意义。
见贤思齐。
于是夏生知道,他知道了。
这或许是夏生九世为人以来所遭遇的最大危机,但心空大师却用一个最为简洁明了的动作表达了自己的善意,他取下了腕间的念珠,轻轻一震,便将其散落在了整间法宝阁中。
珠子与地面的撞击声清脆悦耳,却宛如一柄柄重锤砸在了夏生的心头。
下一刻,整整十八颗佛珠竞相爆开,化为了一缕缕青烟,堙灭于无形之中。
虽然夏生还什么也没问,但心空方丈却提前做出了自己的回答。
如有背信,便如此珠。
夏生一手握着紫竹铃,一手握着腰间的夜幽剑,若紧若松,片刻之后,终于幽然叹了一口气,然后对心空法师行了一礼,迈步走出了法宝阁。
随着夏生心念一动,帝江与穷桑分别化作两道流光回到了他的灵窍之内,而夏生的脚步也丝毫不停,在心空方丈那无比睿智的目色下缓缓离开了白马寺。
直到迈出寺门的那一刻,夏生才感觉到,自己的背心竟隐隐有些发凉,他沉沉地吐了一口浊气,一句话也没有说,随即迎着那漫天星月,向威宁侯府而去。
白马寺一行,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夏生的目的还是达到了,因为他拿回了紫竹铃。
但从另外一个方面上来说,他却在不经意间暴露了自己最大的底牌。
是福是祸,只能留给时间来证实了。
至少他相信,白马寺永远不会成为自己的敌人。
至于心空方丈……
希望他真的能恪守自己的誓言吧。
夏生从未觉得回往威宁侯府的路竟然会变得如此漫长,而冥冥之中仿佛自有定数,这一夜,或许也即将成为他重生以来最大的劫难。
便在夏生慢步路过城西桂花巷的时候,他突然停下了脚步。
在前方一百多丈之后,便是铜驼街,镇国公府便坐落在那里。
向北不足一里地便是月华街,也就是善堂总堂、兵马司、礼部和刑部所在之处。
至于叶家的威宁侯府,则更远了,与夏生东、西相隔。
所以夏生知道,自己走不到威宁侯府了。
因为便在他的身前、身后,四面八方,都有人藏身于夜色之中,在明媚的月色之下,杀意正浓!
在离开春秋书院之前,夏生便已经预计到了自己此行或许会遭到一些意外,因为他树敌太多,而且此番离山的消息是肯定瞒不住的。
所以夏生一路而往才会如此形色匆匆,在下山之后总共就去了两个地方。
善堂、白马寺。
但让夏生没有想到的是,对方竟然这么快就发现了自己的行踪,而且来了这么多人。
这已经不是暗杀了,而是明着要将他埋葬在桂花巷!
可这里是洛阳!
大缙王朝的京城!
天子脚下!
竟然有人敢在此行谋杀之事,而且杀的人是夏生!
夏生是谁?
威宁侯府的小姑爷、善堂贵客、春秋书院名誉教习,更重要的是,他是御下亲封太子太师!
杀他便当于同时与叶家、秦家、书院为敌,便等同于是在打皇帝陛下的脸!
谁敢这么做!
在后世的史书上,对于桂花巷一战也是语焉不详,这也成为了大缙王朝数百年间,继摄政王洛丘身殒、缙高宗病逝之后,世间最大的迷局。
没有人知道,当夜究竟是那一方的势力,竟然出动了这么多的刺客,不顾一切也要杀死夏生。
此事曾在后世的史学家当中引起了很大的争论,综合当时夏生的履历,以及后来发生的一系列大事件来看,有人认为那些刺客其实是来自裁决司,有人认为是东宫,也有人认为是来天星院,或者是蛮、巫两族潜伏在大缙王朝境内的奸细动的手,甚至有人觉得很可能是仁宗皇帝亲自下的命令。
可最终的结果却是谁也说服不了其他人,此事也就此成为了永远的谜题。
因为当事双方,谁也没有将那一夜的真相公诸于众。
夏生并不是一个足够自负的人,但他有着自己的骄傲,在任何意外面前,他都可以做到面不改色,处变不惊。
三万年前的时候是这样,五百年前的时候同样如此。
但这毕竟是他这一世所遭遇的最严峻的危局。
甚至比忘归林一役,比起与裁决司灵皇程立然之战更加危险。
因为在忘归林中的时候,他的身边有着巅峰时期的穷桑。
在与程立然对决的时候,他的身边有着掌旗使槐安的帮助,更有孟琦的保护。
但现在,他只有一个人。
而那些潜伏在暗夜中的杀手,足足有七人。
这七名刺客境界实力各不相同,但最弱的,也是王级强者!
如此看来,对方是抱着必杀的决心,一点也没给夏生留下生路。
所以在这一刻,夏生的面色非常冷峻,他的怀中揣着刚刚从白马寺取回的紫竹铃,但在这一战中,却偏偏半点也派不上用场。
现在,他能依靠的,只有穷桑、帝江、冥煞旗,以及浩然剑。
而这几样东西,远不足以让他全身而退。
因为便在夏生停步的同一时间,远方已经有一道人影翩翩行来,对方明明只有一个人,却仿佛让夏生感到了如千军万马般的压迫。
那是一位武皇巅峰境强者。
再进一步,便是尊者。
这也是在场的七名杀手中,实力最强的一个人。
更重要的是,夏生认识这个人。
或许用“认识”这个词并不是特别准确,毕竟两人只有一面之缘,但至少夏生通过此人,知道了今夜要杀自己的到底是谁。
在这之前,于夏生的心中也曾有过很多的猜测。
首先需要排除的,是裁决司。
因为若是殷世振发现了他当日袭杀程立然和墨临一事,根本不用暗杀,只需要光明正大地将他抓近黑牢就可以了。
其次可能性比较小的是魏供奉的人。
如今的秦家善堂,伴随着秦泽含冤葬身荒野,秦四爷上位,魏供奉原本留在京城的一众亲信势力已经完全被拔除了,就连秦家大公子秦然,也如同一条死狗般逃离了洛阳,自然也不可能聚集起如此大的力量来对付夏生。
那么,剩下来的选项就很少了。
能够对夏生如此恨之入骨,欲杀之而后快的,只有钟薇薇。
而能够在第一时间得知夏生离山消息,并作出相应布置的,必然也只能是春秋书院的人。
换句话来说,裴元机的嫌疑是最大的。
当然,此时此刻的裴元机还在春秋书院,所以自然不可能亲至桂花巷,但很多事情,并不一定需要亲力亲为,裴元机只需要动动嘴,裴家便自然有人替他分忧。
裴家虽然不入大缙王朝九大世家之列,但谁也不敢轻视其存在。
因为裴家坐拥今日大缙王朝仅存的两位圣阶之一,剑圣,裴旭!
可裴元机明明已经与夏生约定于春闱之后在生死台上一决胜负,为何连半个月的时间都等不了,竟冒着如此大的风险,在京城内杀人?
谁也不知道在夏生离开春秋书院之后,凌霄峰究竟发生了什么,钟薇薇又给裴元机说了什么,导致其竟然不惜得罪朝廷,也要冲冠一怒为红颜。
但毫无疑问的是,如今出现在夏生面前的这个人,的确是裴家的人。
好在,夏生知道此人的另外一层身份,所以他很清楚,今日真正要杀自己的,不是裴元机。
即便当初在忘归林中,这位中年男子曾亲口承认,他是剑圣裴旭的弟子。
但与此同时,他更是太子的人!
夏生至今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不知道为什么在时隔近三个月之后,太子突然对自己动手了,或许与他被皇帝册封为太子太师有一定的关系,但他知道,对方是来杀自己的,这便足够了。
于是在下一刻,夏生突然微笑着开口道:“怎么,太子殿下是准备背上弑师的恶名了吗?”
对方缓缓行至夏生身前十丈处站定,同样笑着答道:“久违了夏公子,当日在忘归林中,夏公子可是将我骗得团团转啊,不过,谁说,今夜要杀你的人是我呢?”
顿了顿,那位贵人再度开口道:“说实话,在此之前,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这么多同道中人呢!”
闻言,夏生脸上的笑容骤然而敛,随即转过身去,手中的夜幽剑,已经出鞘了。
直到这个时候,夏生才骤然惊觉,原来他还是算错了。
原来今夜要杀自己的,远不止一处势力!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对方能摆出这么大的阵势,足足出动了七位杀手,又为什么敢在洛阳城中动手,甚至不惜引得朝廷震怒。
太子的胆量的确是足够大的,在忘归林的时候,他连自己的亲弟弟都敢杀,一个小小的夏生又算得了什么?
但太子绝对不傻,他不会傻到在这个时候,选择在自家老爹的眼皮子底下动手杀人。
而且杀的是自己名义上的老师。
所以从一开始,恐怕夏生眼前的这位剑圣弟子并没有准备要取他性命的意思,而是想要给他一些教训,或者将他抓起来废掉之类的。
但事情却在对方来到桂花巷之后发生了一些变化。
他发现,原来自己并不是唯一一个将夏生当做目标之人。
这件事情很重要,重要到让夏生不得不放弃了自己一开始的计划,甚至不惜以身犯险,在第一时间出了剑。
而这也是为什么在事后没有人能够挖掘出此役真相的原因。
因为,这是一个神仙局。
所谓神仙局,便是指在某一个事件之中出现了以常理无法判断到的变数,从而寻致了神仙也无法预判的局面。
这种变数,并不存在于原本的计划之中,却偏偏对当下局面造成了极大的影响。
比如今日驾临桂花巷的这七位杀手,或许并不是每个人都抱着对夏生的必杀之意而来,但他们却偏偏因为彼此的存在,看到了将夏生彻底埋葬于此的机会。
那么接下来他们所需要做的就很简单了。
唯推波助澜而已。
如此一来,即便日后东窗事发,不论是裁决司也好,善堂也罢,甚至于春秋书院,想要查出其中的真相,便非常困难了。
因为这七人本身所怀抱的目的就各不相同,打探到夏生行踪的渠道也迥然有别,他们之所以会同时出现在桂花巷,并不是事先所计划好的,而只是一个巧合。
这便是神仙局。
夏生在事前算到了会有人趁着自己下山的机会,对自己不利,但他却没料到,来人并不全是同一个阵营的人。
比如此时站在夏生身前的这位剑皇,虽然是裴家的人,但他此番却是代表了东宫的立场,代表了太子的态度。
就恰似秦家族比之时,慕容晚归虽然也是慕容家的大公子,但他却是代表天星院去的。
可这并不意味着,慕容家就没有派人去观礼。
便正如此时从夏生背后悄然袭来的这两位武王,使的就是裴家的逐日剑!
果然还是与裴元机脱不了干系!
在出剑转身的那一刹那,夏生便已经做出了最精准的判断。
所以在这一刻,他所使出的并不是承袭自太宗皇帝的浩然剑,而是月华剑。
夏生在书院后山整整待了一个月,每日都于泉中练剑,如果只是一套浩然剑,哪里用得了他这么久的时间?
所以事实上,夏生在浩然剑之外,还练了很多种不同的剑法。
而月华剑,便是其中最重要的一式剑法。
夏生之所以会选择它,原因很简单。
因为月华剑可以克制逐日剑!
夏生很清楚,自己在书院中最强大的敌人是裴元机,而裴元机作为裴家子弟,其最擅长的,必然是逐日剑,如此一来,冲虚宫的月华剑,便是最佳的应对之策!
却不曾想,夏生的这一式剑法还没来得及在生死台上给裴元机一个惊喜,便不得不在此时提前暴露出来了。
“铛!”
一声轻吟于狭窄的巷道中轰然炸开,便如同烈日灼炎与银月瑕辉狠狠地撞到了一起,极与极的对撞在三位剑道高手的此番硬撼中被放大到了极致。
强烈的剑气风暴以三人为中心向四面八方肆掠而去,就连空中的月轮在这一刻也仿佛显得离地面更近了一些。
而这,便是夏生的优势之所在!
也是他敢以一己之身迎对两位武王境强者的底气所在!
他这一式月华剑,恰能与这片夜色相连,而那两位武王的逐日剑却在皓月的照耀下被削弱了三分,再加上月华剑对逐日剑天生的克制作用,此消彼长之下,竟然真的让夏生与那两位杀手拼了个旗鼓相当!
而这只是一个开始。
下一刻,一株参天古树自场中以遮天蔽月之势拔地而起,墨绿色的枝条自裴家两位武王的四周猝然袭来,有一人反应极快,当即抽身回剑,身形暴退,而另外一人则被穷桑卷住了小腿,狠狠向后一拖!
强烈的麻痹感与虚弱感在瞬息之间侵入了那位剑王的体内,他虽然在第一时间就挣脱了穷桑枝的束缚,却情不自禁身子一歪,手中长剑就此偏了三分。
夏生的夜幽剑趁此而入,轻描淡写地在空中洒下三尺鲜红,紧接着,一道沉闷的倒地声无比清晰地传到了其余六人的耳边,振聋发聩。
而夏生则缓缓抖落了剑锋上的血珠,对着另一位裴家杀手笑道:“不过武王初境而已,也敢在我面前造次?”
这一刻的桂花巷显得前所未有的寂静,包括那位太子身边的贵人,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因为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此时激荡在夏生体外的剑气和灵气,都只是杏黄色的!
这也代表着,夏生还没有突破王级!
换句话来说,夏生先前的那一剑,完成了越境杀!
以武将、灵将之姿,以一敌二,并成功逼退了一位武王,杀死了另一位武王,不论怎么看,这都是宛如神迹一般的存在!
然而,夏生所展现出来的天资越高,实力越强,便越发坚定了其余六位杀手想要将其埋葬于此的信念。
所以紧接着,那位幸而逃得一命的裴家武王当即沉声开口道:“诸位都不要在暗中观望了!时间紧迫,大家一起出手吧!”
闻言,夏生不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脸上却并未流露出半分绝望之意,因为……
他等的就是这一刻!
如果是在正常情况下,若夏生面对强敌的四方合围,他最佳的选择应该是什么?
当然是找出当中最薄弱的那一环,强行突围!
可今夜夏生没有这么做。
如果是在正常情况下,若夏生迫使敌人避而退之,他接下来最应该做的是什么?
当然是痛打落水狗,将对方赶尽杀绝!
可先前夏生同样没有这么做。
他没有在第一时间从桂花巷突围而出,也没有在那位裴家武王脱身后穷追不舍。
为什么?
难道夏生真的有把握能够在接下来以一敌六,全身而退?
如果对手是六位刚刚迈入王级初境的强者的话,或许夏生还能拿命来拼一拼,但刚才他所击杀的那位裴家武王,只是其中实力最弱的一人,剩余的,还有两位灵王中境,一位武王中境,一位武王巅峰,以及两位武皇!
其中,代表太子前来的那位贵人更是武皇巅峰!
别说是夏生了,就算换成灵将境时的杨天笑,武将境时的裴旭,也绝对只有死路一条。
那么,夏生究竟是在等什么?
剩下那四位隐藏在暗中的杀手,有的猜到了,有的没有猜到。
所以在下一刻,于夏生的左右两侧,各有一片碧绿色灵光升起,那两位灵王出手了!
见状,夏生顿时目色微凝。
不是因为这两位灵王的实力超出了他的预期。
而是因为时至此刻,仍旧有两人并未现身!
夏生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有耐心!
然而,如今场中的局势根本容不得夏生多做思考,眼看一只蒲螟兽与一把模样古怪的黑伞向自己两面夹击而至,夏生的身后突然扬起了三对杏黄色的灵翅,向前一跃,急掠三丈,险而又险地避开了蒲螟兽那尖锐的口器,随即径直向那位裴家武王扑杀而去。
与此同时,一道无比关键的信息如闪电般划过夏生的脑海。
他认出了那把黑伞是什么。
在陶之谦老先生的《灵器杂论》中,曾有过类似的描述,此灵器名为降罗伞,若被其笼罩于当中,则能将同阶之内敌人的灵窍彻底封锁!
但最关键的是,此物出自天星院!
一时间,夏生心中宛如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
天星院要杀自己?
为什么!
他怎么也没想到,今夜出现在这里的,除了太子和裴家,竟然还有天星院的人!
但此时不是追究此事的时候,不过眨眼之间,夏生已经来到了那武王跟前,夜幽剑上第二次升起了一抹清冷的月光。
还是月华剑!
面对夏生的急袭之势,裴家武王倒也显得无比的冷静,他没有再次避退,也没有选择与夏生硬拼这一剑,而是采取了守势。
但见其手中剑锋轻巧地一翻,便即刻从追求进攻的逐日剑转为了重在防守的宁甲剑。
无疑,裴家武王的这番选择是很明智的,因为他只需要缠住夏生片刻,那么很快,等到那两位天星院的灵王赶到,夏生在腹背受敌之下,一定会露出破绽。
不知不觉中,已经没有人再把夏生当做一位将级的灵武双修来对待了,而是把他视为与自己实力对等的强者。
在这样的情况下,夏生再想钻敌人轻敌的空子,便俨然成了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可场间局势的发展,却仍旧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下一刻,众人眼睁睁地看着夏生手中的夜幽剑于裴家武王身前轻轻划过,沾之即走,竟完全没有与之硬碰硬的意思,而是剑影一晃,一个漂亮的回转,朝着裴家武王的身侧掠去。
夏生的这一式月华剑,只是佯攻!
他真正的目的,是从对方的身边突围而出!
至少在场中所有人看起来是这样的。
而夏生藏在这一举动背后的深意,则是为了彻底将那两名藏在暗中的杀手逼出来!
事实上,不仅是夏生,就连在场的其他人也很好奇,那一直按兵不动的第四方势力,究竟是何方神圣?
竟能派出了武王巅峰境加武皇初境如此强大的阵容?
只为了对付一个小小的夏生?
若非今夜有太子麾下亲信来此,他们二人其实才应该是所有人当中实力最强的。
而夏生如今则是在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告诉对方,如果你们再不动手,可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然而,很可惜的是,最终夏生所等来的,却并不是那两名神秘刺客的现身,而是那位无比熟悉的中年男子。
“我说过,今夜要杀你的人,不是我,但若你想走,还需得问一问我手中的剑。”
便在对方话音落下的同一时间,那三位王级强者已经掠至夏生身后一丈,强烈的剑气风暴与灵势威压将夏生的长发狠狠向前拂去,让他如芒在背。
诚然,此时的夏生还有底牌在手,比如冥煞旗,比如浩然剑,但他却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双方的实力对比。
如果选择与这三人硬拼,最后即便是胜了,也一定是惨胜,以此付出的代价,是他将会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面,彻底失去对局面的控制。
他不能再等了。
也不能再犹豫了。
机会稍纵即逝,如果他不能当机立断的话,即便他手中握有再大的底牌,最后也可能会丧失将其翻开的希望。
所以在下一刻,夏生突然松开了手中的夜幽剑,转而握住了腰间的那块色泽透亮的玉佩。
“轰!”
可怕的灵力骤然自玉佩中肆掠开来,立刻将那三位王级强者从半空中掀落在地,而同一时间,站在夏生面前的那位中年男子也脸色大变,其容貌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剧老化。
密密麻麻的皱纹如刀刻斧削一般,于眨眼间便布满了他的脸庞,原本红润饱满的双颊瞬间坍塌,只留下了两个凹洞,两边的颧骨由此而变得无比高耸,看起来就像是来自幽冥的厉鬼。
其中变化最大的,还是他的那双眼睛,其中的清澈之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对无比苍凉而浑浊的瞳孔。
若不是夏生就一直站在此人的面前,恐怕根本就认不出这竟然是同一个人!
紧接着,一道虚影从夏生的身侧缓缓凝实,一把抓住了此人想要拔剑的手腕,虽然她不能说话,但眼中的警告之意却溢于言表。
同一时间,夏生微微躬下了腰身,开口道:“韦院长,接下来的,就交给您了。”
来人当然是住在书院后山玄圃园的哑巴婆婆。
但除此之外,她还有另外几个身份。
她是当世第一灵物理论研究大师,就连天星院的陶之谦,陶先生,也得礼让她三分。
不知道多少豪门世家的继承人在刚刚开启灵窍的时候,都会以获得她的指点为莫大殊荣。
她还是当今春秋书院中境界最为高深的那个人,就连唐子安也自叹不如。
可惜的是,鲜有人知道,她其实不擅战斗,但即便只是作为威慑,也足以让宵小之徒不敢对书院怀抱异心。
她叫韦秋月,秋是春秋书院的秋,与唐子安一样,时任春秋书院分院长一职!
这件事情,从一开始,对夏生而言就不是什么秘密。
从他第一眼见到韦院长的时候开始,他便知道这位老婆婆绝非常人。
后来他看到了婆婆用来浇灌玄圃园的那只水瓢,于是他更加坚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
最后当婆婆将《灵器杂论》交到夏生手中,当她将灵窍中的所有灵兽展露在夏生眼前的时候,夏生彻底确认了哑巴婆婆的身份。
他知道了,她便是那位大名鼎鼎的韦院长。
所以当夏生准备告假下山,并提前预料到自己此行不会太过顺利的时候,他去了一趟后山,从韦秋月的手中取了这块玉佩,以防万一。
若不是他想要引出今日来桂花巷伏击自己的全部七位杀手,将他们一网打尽,早在他看到剑圣裴旭的亲传弟子的那一刻,他就毫不犹豫地将此玉佩捏碎了。
有些可惜的是,他终究还是没有能够将那最后两名刺客引出来,而就在韦秋月出现的同一时间,夏生已经无法感知到那两人的存在了。
这说明,他们在一早就看穿了夏生的手中有一张很大的底牌,而在这张底牌被掀开来的时候,这两人毫不犹豫地放弃了这次刺杀,选择远遁于这方幽夜中。
他们并不知道韦秋月不擅战斗,但他们知道韦秋月是尊级强者。
所以他们退了,退得毫不犹豫,退得果断而决绝。
但对于夏生而言,这场战斗还没有结束。
下一刻,在他的手中终于扬起了一道光明磊落的浩然气,竖指成剑,轻而易举地扎进了那位贵人的小腹间。
而对方甚至没有做出丝毫的抵抗。
因为他也认识韦秋月,也知道这是堂堂春秋书院的分院长。
当韦秋月现身的那一刻,他知道,自己此番任务彻底失败了。
他虽然位及武皇巅峰境,但在堂堂尊者的面前,任何抵抗都是无谓的。
既然输了,便不妨输得有尊严一些。
毕竟在他看来,即便是束手就擒,也绝不会有性命之危,因为别忘了,在他的身后,不仅站着当朝太子,还站着一位剑圣!
不看僧面看佛面,打狗还得看主人,就算是春秋书院,想必也不敢将他怎么样。
至于说夏生?
就算他心中再不甘,但他能忤逆韦院长的意思吗?
贵人这么想着,笑看夏生将指尖刺进了自己的小腹,浑浊的双眼中甚至闪过了一丝淡淡的嘲讽之意。
然而,便在一息之后,他就笑不出来了,他原本就惨白如纸的脸庞立刻变得更白了三分,他眼中的嘲讽意很快便转换为了一抹久违的恐惧。
因为在夏生的两指之间,出现了一截青锋,携浩然正气,自对方的气海一穿而过,带着一簇漂亮的血花,从他的后背透了出来。
这位堂堂武皇巅峰境的太子亲信,就此两眼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待做完这一切,夏生才终于狠狠地松了一口气,身形却是毫不停滞,于眨眼之间便御剑来到了那三位王级强者的身前。
在韦秋月的尊级灵威面前,这三人的表现与那位贵人大相径庭,他们不是不想反抗,却实在是有心无力,所以他们不约而同地做了同一件事情。
当夏生来到他们面前的时候,只看到了三具尚存温热的尸体。
他们原本便是死士,是天星院与裴家培养出来的死士,既然任务失败,便理所当然应该自裁于敌前。
而不能为自己所效忠的书院和家族带去任何麻烦。
对此,夏生并没有显得太过意外,也没有太多的遗憾,而是非常果断地将三人的头颅割去,抓着他们的头发,提在了手中。
最后,夏生并没有忘记一开始被自己一剑割喉的那名裴家武王,而是将其如法炮制,随即脱去了他的衣服,将四颗血淋淋的脑袋包裹在其中,这才回到了韦秋月的身边。
韦院长不能说话,所以只能用眼神来示意夏生,问他接下来该怎么办。
这一幕若是落在其他人的眼中,一定会觉得无比的别扭。
因为自韦院长现身以来,她除了释放灵压之外,其实什么也没做,甚至对于夏生出手废掉裴旭亲传弟子的行为也没有阻止,事到如今,竟隐隐有以夏生为主导的意思。
对此,夏生虽然心中也有些疑惑,但他并没有开口去问,而是沉吟着道:“再等一等。”
直到整整一刻钟后,自桂花巷东面才渐渐传来了人马声,于是夏生当即开口问道:“韦院长能看清是徐家的人还是裁决司的人吗?”
韦秋月微微眯了眯眼睛,随即对夏生竖起了两根手指。
夏生沉了一口气,点点头道:“我知道了,现在还请韦院长送我到月华街,剩下的事情,交给我来办就好。”
韦秋月并没有拒绝夏生的这一请求,于是两人当即身形一闪,带着四颗人头,以及一位陷入了昏迷的太子亲信,向着善堂所在的方向而去。
片刻之后,两人与月华街口处分别,韦秋月带着唯一的活口离开了,而夏生则面色清冷地迈步走进了善堂中。
见到夏生前来,毕庆文第一个迎了上来,笑着道:“夏公子,你来得正好,四爷现在正在内堂办公。”
夏生对毕庆文点了点头,走到内堂门前,对毕庆文道:“没有我的吩咐,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闻言,毕庆文不禁神色微怔,但嗅着夏生身上那无比浓郁的血腥气息,看着他那冷若寒霜的脸色,终究还是什么也没有问,沉声应道:“是!”
下一刻,内堂的大门于夏生身后缓缓合上,悄无声息。
秦家四爷早就察觉到了夏生的到来,此时正好从桌子后面站了起来,微笑着道:“听庆文说,你要见我?”
夏生迈步上前,将手中已经被鲜血浸透的包袱丢到了地上,缓缓摇了摇头:“本来是这样的,但现在不是了。”
秦四爷看着地上散落开来的四个人头,心中暗凛,随即听到了夏生杀气腾腾的后半句话。
“今夜有人要杀我,我要见秦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