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战乱
事发突然,可众人的反应却是极快。
原本背对着小屋的程立然和靖哥几乎是在一瞬间回身急掠,向老人奔袭而去。
“侯爷!”
那个一直未曾靠近夏生的女人则从腰间取下了一柄软剑,冲进了漫天尘烟当中,迎着那道翠意盎然的冷光而去。
至于夏生,原本想要趁此机会离开,却发现有一只小小的手掌拉住了自己的衣角。
那个七八岁的小男孩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夏生的面前,眼中的笑容仍旧是那么天真烂漫,说出来的话却带着令人心底生寒的冷意。
“别动。”
夏生幽然一笑:“你也是裁决司的人?”
男孩儿没有回答,他甚至没有去看夏生,而是自始至终注视着身前不远处的那片火光。
不过眨眼之间,李老伯的这间屋子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靖哥背着老人从残垣断壁中爬了出来,几乎是用了最快的速度,逃回到小男孩的身边。
“对方总共出动了两名武王,一名灵王,似乎是血剑盟的人。程老和师妹联手杀了一个灵王,另外两个武王跑了,程老正在追。”
男孩儿点点头,转头看了看那浑身浴血,早已陷入昏迷的老者,微笑道:“人没死就行。”
顿了顿,他又用余光扫了一眼夏生,开口道:“你看着他,别让他跑了,我跟上去瞧瞧,这一次,务必要抓到活口。”
“是!”
说完,男孩儿似乎还俏皮地对夏生眨了眨眼睛,随即身上那件污浊斑驳的衣衫轻轻一荡,整个人凭空而立,如一支离弦的箭矢,朝着远方疾射而去。
从头到尾,他的身上也未曾泛起半点光辉。
让人甚至无法去判断他到底是武修还是灵修。
同一时间,从黑水镇的四面八方都传来了杀伐之声,一簇簇五光十色的辉芒接连升起,将整片夜空映得如白昼般雪亮。
隐约中,夏生似乎能听到有人在放声大喊:“抓刺客!”
于是他终于明白了今夜的黑水镇发生了什么,下一刻,他抬头看着靖哥,笑着道:“刚才我听到你叫他,侯爷?”
相比于那个小男孩和程立然,靖哥的心思要单纯得多,虽然他并不知道大人为何要他看住夏生,不让对方离去,但自从夏生表明了善堂客卿的身份后,他便对其再没有了敌意。
此时听得夏生的疑惑,靖哥也没有多想,径直答道:“这便是平南侯,薛盛。”
至此,夏生心底的猜测终于全部得到了证实。
为什么黑水镇中会突然涌入这么多的外乡人?
为什么在这间独门小院儿中,会出现这么多来自裁决司的高手?
他们要保护的人究竟是谁?
一切都有了答案。
原来眼前这位老人便是平南侯,原来那些所谓的外乡人,都是来自侯爷的私军。
怪不得当自己刚刚踏进院中的时候,便感受到了裁决司的恶意,怪不得程立然要问他,是谁派他来的。
只是,这一切,是不是也太巧了?
别忘了,夏生所救下的那个女杀手,孟琦,之前执行失败的那个任务,便是刺杀平南侯的女儿!
而此刻,她正跟在秦嫣与康无为的身边!
一时间,夏生仿佛感到浑身的寒毛都立了起来。
他不禁开始怀疑,孟琦之前的一切举动,都是在装疯卖傻!
退一万步来说,即便孟琦对自己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那么如今平南侯再度遭遇一场刺杀,裁决司和侯府私军必定会在黑水镇中大肆搜查逃跑的那两名刺客。
一旦他们找到长水客栈,见到孟琦,会发生什么?
此时的康无为尚未能从悟道中苏醒过来,一旦秦嫣误会对方是太子的人,双方发生冲突,这件事情就复杂了!
所以,不论是哪一种可能,夏生都必须立刻赶回长水客栈。
可现在的他却半步也走不了。
因为靖哥就站在他的面前。
当日在忘归林中夏生能够一剑斩杀一位剑皇,靠的是全盛期穷桑的生命融合,再加上一些些运气。
可此时此刻,穷桑已经退化为了一株师级灵木,同样的手段,夏生已经没法再次使用了。
哪怕是灵、武两道全开,他也不是靖哥的对手。
好在,夏生留了最后一个杀手锏。
毒。
这一次,他正大光明地将那小瓷瓶掏了出来,放到了靖哥的眼前。
靖哥一愣,疑道:“这是什么?伤药?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侯爷的伤,还是等安大人回来再……”
靖哥还没说完,夏生便将其打断了。
“抱歉。”
说完,夏生突然出手,将瓷瓶猛地向靖哥抛去。
靖哥毕竟是武王,反应也不慢,即便是在如此近的距离里面,也几乎是下意识地亮起了腕间的斧型图符,先行劈在了那瓷瓶的瓶身上。
瓷瓶应声而碎,里面的暗红色水气彻底爆开,这一次,靖哥甚至连一句话也没能说出来,便一头栽倒在地,彻底晕了过去。
能够迷晕一位武王的毒药,在这世上不是没有,却绝对是价值千金,可夏生却一点儿也不显得心疼,他甚至没有继续在场间再多待半秒钟,随即便破门而出,向着院外疾驰而去。
果不其然,此刻的黑水镇已经彻底乱了,到处都是凶神恶煞的修行者,到处都是手持兵刃的守备军,在这样的情况下,遭殃的只能是普通的民众。
四周都充斥着哭喊声,入目及处,有人被狂奔的烈马踩断了腿,有人被星角兽的毒尾扫到,胸前一片溃烂,更多的人,却是如没头的苍蝇般跑着,脸上全是慌乱和恐惧。
夏生管不了这么多,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去找宁征,此时的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先回到长水客栈!
在如今的黑水镇中,夏生不敢动用修行者的手段,因为那样会引来更大的麻烦,所以他只能放开了脚步,单纯凭借肉体的力量在街上狂奔。
大约用了半炷香的时间,夏生终于赶到了长水客栈的大门口,可,却是有些晚了……
因为他发现整座客栈正在熊熊燃烧。
夏生站在长水客栈的大门口,看着那滚滚浓烟,以及熊熊烈焰,一时间心沉谷底。
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场大火到底是人为的还是意外?
秦嫣和康无为是已经葬身火海,还是逃了出来?
还有,蛋蛋呢?
无数的疑问接踵而至,夏生却偏偏找不到一点头绪。
而就在下一刻,就在他的面前,整个长水客栈彻底坍塌了,浓烈的黑烟扑面而来,直呛得人无法呼吸。
夏生捂着口鼻,想要最后冲进去确认秦嫣和康无为的生死,却突然被一只手给拽住了。
夏生回过头去,立刻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宁征?”
“跟我来!”宁征不由分说地拉着夏生,向后退去。
夏生虽然心中急切,却很好地沉住了气,也没有多问,而是跟随着宁征的脚步,融入了街上恐慌的民众浪潮中,朝着街角跑去。
足足跑了近百丈的距离,两人才终于停在了一个墙角边。
宁征好不容易喘匀了气,这才缓缓开口道:“在你回来之前,我看到秦姑娘带着康大人离开了客栈,不过当时镇上已经乱了,街上太多人,我没能跟上他们。”
闻言,夏生终于松了一口气,却疑道:“只有他们两个吗?那个女杀手和蛋蛋呢?”
宁征摇摇头:“我,我不知道。”
夏生目色一片凝重,蛋蛋他倒是不担心,那家伙速度奇快,就算是大火烧到它的面前,也肯定能及时逃出来。只是那个叫做孟琦的女杀手,原本就身负重伤,虽然在夏生的治疗下已经恢复了神志,但身子却虚弱得很,甚至连走路都困难,她,逃出来了吗?
还是说,这场大火,原本就是她自导自演的?
为的,便是制造混乱,为自己同伴的逃离创造机会?
莫非她与那两个行刺平南侯的杀手真的是一伙儿的?
如此一来,夏生一行人就是完全被她给利用了。
在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里面,这个念头已经第二次浮现在了夏生的心头,但他却再一次将其否定了。
原因很简单。
他对自己的医术极其自信。
他相信,孟琦之前所受的伤,的确是致命的。
没有哪个杀手会蠢到用自己的生命来做如此大的赌注。
万一夏生不懂医术呢?
万一夏生一行人见死不救呢?
在这其中,不可控的因素实在太多。
如果一个杀手真的敢这么做的话,那他绝对是活不久的。
而且不论如何,现在最重要的,也并不是去判断孟琦接近自己一行人的目的,找到秦嫣和康无为,才是当前第一要务!
念及此处,夏生立刻对宁征问道:“现在城门口关了吗?”
宁征摇摇头,示意自己不知道,随即疑声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夏生苦笑道:“就在一炷香之前,平南侯遭到了三位王级强者的刺杀!”
“平南侯?”宁征一愣,说道:“就是孟琦之前所接的那个任务……”
“是的。”夏生分析道:“如今看来,孟琦并不是唯一一个接到关于平南侯任务的杀手,而且对方的目标也不仅仅是平南侯的女儿,还有他本人!”
可惜的是,夏生与这个世界有整整五百年的时间断层,而宁征也不过是一个白马镇中的小小谋士,所以两人根本就不知道平南侯是谁,也不知道对方为何会出现在黑水镇中。
这便直接导致了,夏生对于当前的局势无法做出准确的判断。
这很致命。
可宁征仍旧给出了自己的建议:“秦姑娘和康大人的身份非同小可,就算被守备军拿下盘问,只要他们亮出身份,想必对方也不敢刁难,现在我们首先应该做的,是自保。”
夏生缓缓吐了一口浊气:“你的意思,是让我不要去找他们吗?”
宁征点点头:“公子与他们不一样,今日一事实在太大,恐怕很快便会传扬出去,届时若公子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便很可能会引来太子的注意!”
夏生当然不会忘记如今自己最大的威胁来自哪里,经得宁征的这一声劝谏,他只是略作犹豫,便下定了决心。
“好,既然如此,那么我们就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然后再从长计议。”
宁征点点头:“不如我们便先去往李老伯的家中吧。”
闻言,夏生不禁叹了口气:“此事说来话长了,你知道我为何会知道这场动乱是因为平南侯引起的么……”
片刻之后,夏生带着宁征,特意避开了侯府私兵与黑水镇守备军搜查的方向,来到了镇南的一条长街上,又转入了一条幽深的小巷中,然后随机选择了一处宅子,从墙上翻了进去。
两人并没有进屋查看里面有没有人,更不曾惊动房子的主人,而是藏身在了角落处一株海棠树的荫影中。
直到这个时候,宁征才终于忍不住感慨了一声:“真没想到,竟然这么巧!公子您居然目睹了平南侯被行刺的一幕,而且还与裁决司的人打了照面!”
夏生苦笑着摇摇头:“世事难料,不过,听你的意思,莫非你知道裁决司是什么地方吗?”
听到这番问话,宁征反倒是愣住了,随即反问道:“公子没听过裁决司?”
“好吧,其实我也只是耳闻过,毕竟白马镇是个小地方,平日里也没有什么要案、大案,自然是不会惊动裁决司的。”
“如果解释得简单一些的话,其实顾名思义,裁决司就是掌刑典、主裁决的一个官署,前身便是大理寺和都察院,不过在高宗皇帝在位的时候,将两者合并了,便有了今天的裁决司,权利甚至高于刑部,直统于当今陛下!”
“传闻高宗皇帝曾在裁决司的正门石碑上御笔亲题九个大字:天下大事,无不可裁决!”
听得此言,夏生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
他怎么也没想到,原来在今日之大缙王朝,竟然出现了如此特权机构,也难怪对方的手下全是如靖哥、程立然这样的高手了。
如此一来,难道说,平南侯是因为牵扯进了一桩大案中,所以有人想要将其杀之灭口?
正这么想着,突然,屋外一阵嘈杂声传来,随即大门被人狠狠踹开,那狭窄的院门外一下就涌进十多个人来,人人佩戴了武器,身穿皮夹皮靴,体外散发着璀璨的武气光芒,满身的杀伐之意。
有人高声大喊道:“裁决司办事,屋内所有人出来接受检查!”
说话的是殷世振,裁决司掌旗使,槐安御下第一能吏。
这个所谓的能吏,并不是指殷世振是实力最强的那个,也不是说他是最得宠的那个,而是代表着他拥有着某种令其他人望尘莫及的才能。
他很擅长追击疑犯的行踪。
依靠这项能力,让殷世振在过往的十多年时间里面,迅速成为了裁决司中最炙手可热的刑捕。
但他却从未背弃过对槐安的忠诚,也从未被调离过掌旗营,至今仍旧只是一介小小的营官。
且不论殷世振是否真的是一个安于现状,小富即安的人,至少从现在看来,他的能力绝对是毋庸置疑的。
因为他并没有盲从于其他人的追寻方向,从黑水镇的东、北两个方位进行搜捕,而是反其道而行之,来到了镇子最南边的这条小巷中。
这间小院并不是殷世振闯入的第一户人家,在此之前,他已经带人将外围整条清渔街都翻了个遍,却仍旧没有半点收获。
即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殷世振也未曾对自己的查案的方向产生半点动摇,他手下的这十几个人更是对其抱着最坚定不移的信念。
随着殷世振的这一声暴喝,那十几个人立刻冲进了院中,顿时把院墙、院门的方向都堵死了,身上的武气光芒肆意绽放着。
下一刻,这个院子的主人,一个约莫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终于现身出来,慌慌张张地迎了上去,满脸的苦色:“各位,各位官爷……”
殷世振瞥了他一眼,冷声道:“你是这里的屋主?”
“是,是,不知几位官爷这是在做什么……”
殷世振上前两步,眼如鹰隼,寒意凛然地盯着此人,开口道:“我来问你,这几日家中可曾来过什么外乡人?”
中年男子狠狠地咽了一口唾沫,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连连道:“没有,没什么外乡人……”
闻言,殷世振的眼中忽然闪过了一丝笑意,他点点头道:“没有么?太好了,找了这么久,终于有人肯说谎了,很好!”
中年男子心中一慌,刚想要开口解释,却不曾想,殷世振根本不给他机会,直接一掌劈在了他的脖颈之侧,中年男子顿时眼前一黑,直接晕倒在了地上。
“小五,把这个人带下去,细细审问,阿飞,听我的命令,随时准备燃放烟花,剩下的人,跟我进去拿人!”
说完,殷世振轻轻舔了舔嘴唇,从身后取下了一杆寒枪,踩着谨慎的步伐,慢步朝着屋内行去。
正如之前所言,殷世振虽然在裁决司中颇有威名,但其实力却并不是最为出色的,从他此刻身上燃起的明黄色光芒来看,应该是刚刚跨入武将中境不久,别说是程立然了,就连靖哥他也比不上。
至于殷世振所带来的这些手下,大多都还停留在武士境和武师境,即便人数众多,也很难弥补实力上的差距。
而之前行刺平南侯的那两位杀手,却都是王级强者!
就算是他们在行刺失败之后受了些伤,也绝不是殷世振这些人能够匹敌的。
所以此时的殷世振显得非常的谨慎,他知道,自己接下来的任务,只是确认敌人是否真的在房内,并竭尽所能,拖延一些时间,等待援军的到来。
掌旗营十数个人在殷世振的率领下,很快便将那座小屋围了个水泄不通,殷世振的手心隐隐发热,但他手中的枪却稳如泰山。
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数道人影终于从屋内迈步走出了门口,当先一少年身着雪白长衫,衣摆处一朵明媚的荆棘花含苞待放,其身负长剑,英姿飒爽,只是看向殷世振的目光,却显得有些外厉内荏。
“你们是什么人?在这里做什么!我们乃是春秋书院的学生,莫非朝廷想要与我书院为敌吗!”
殷世振的脚步随之一顿,然后笑道:“果然还是出来了么……刚才我早已自报家门,阁下又何必明知故问呢?至于说与春秋书院为敌,呵,同样的事情,反过来说也可以,莫非,你春秋书院,想要造反吗!”
说着,殷世振将手中的寒枪重重地朝地面一拄。
砰地一声,他身上的明黄色武气甚至没有出现半分的波动,而地面上那块厚实的石板,便已经应声被砸成了粉碎。
与此同时,那十几个掌旗营的披甲武士,也纷纷向前逼近了两步,手中的寒芒直指屋前,没有丝毫妥协!
见状,那位白衣少年的脸上终于闪过了一丝慌乱,正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一声娇斥却突然从他背后传来。
“既然你说你们是裁决司的人,那阁下出现在这里,肯定是为了通缉要犯,难道你认为我们是犯人吗?”
殷世振摇摇头,笑道:“是不是我要找的人,总要查了才知道,即便你们口口声声称自己是春秋书院的学生,也总要拿出些凭证来才是,不如各位先出来,放下手中的武器,我们才能好好谈谈。”
话音落下,那女子立刻应道:“好!现在我们出来,叫你们的人退后!”
闻言,包括那白衣少年的另外几人纷纷疑声道:“师妹,我们真的要束手就擒吗?那裁决司的人可不是什么善茬!”
循着众人的目光看去,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正躲在人群的正中间,明眸皓齿,娇容玉颜,身上同样是一袭白衣,衣摆处同样绣着一朵荆棘花,但同样一身衣服,穿在不同的人身上,却呈现出了截然不同的效果。
青丝长发顺着衣衫垂下,便宛如雪峰顶上的一道水瀑,微微泛红的玉腮,以及那娇艳欲滴的红唇,便如同雪地之上的一株傲梅,而那如玉脂般吹弹可破的肌肤,便恰似那雪中潺潺而动的溪流。
正所谓人如其画,画如其人。
这个少女,便真的如一幅美丽的画卷般动人心魄。
“放心吧,再怎么说,裁决司也是朝廷的人,不敢拿我们怎么样的,反正我们问心无愧,又怕他们查什么?”
看起来,女孩儿的年纪虽然是里面最小的,却颇有声望,大伙儿在听到她的这番劝说后,都纷纷将手中的刀剑放到了地上,然后迈步朝外走去。
与此同时,躲在海棠树下的夏生却是忍不住冷笑了一声:“真是一群白痴……”
说话间,再向院中看去,只见那十几个刚刚退开的掌旗营将士突然暴起而至,当先一人,便是手执寒枪,目色冷冽的殷世振!
相比起裁决司的这些鹰犬,书院学生还是显得太稚嫩了些,原本双方的力量就不在一个层级上,更别说此时的他们已经放弃了抵抗。
不到十息时间,这六七个春秋书院的学生便被当场拿下了,全部被反绑了双手,押在地上。
最开始说话的那个少年奋力挣扎着,放声高喊道:“你们这是做什么!我们是春秋书院的学生!就算是当今陛下也不敢如此轻辱书院!你们算什么东西!”
殷世振来到少年身前,没有与对方废话,直接抬起脚,狠狠地将对方的头踩到了地上,随着一声闷响,潺潺的鲜血顺着石缝流下,让人触目惊心。
少年的叫骂声就此而止。
殷世振弯下腰,抓着少年的头发将他提了起来,看着那张鲜血淋漓的脸庞,露出了一个阴冷的笑容。
“陛下敬书院,敬的是院长大人,敬的是各位院士教习,你以为,你又算什么?我裁决司奉命捉拿朝廷钦犯,天下大事无不可裁决,你以为,你搬出书院我就不敢动你了?”
少年嘴里面包着鲜血和碎裂的牙齿,眼中闪烁着恐惧,一言不发。
殷世振冷哼了一声,将其再度扔到地上,然后迈步跨过他的身体,来到了那个小师妹的面前。
他蹲下身,看向少女的眼神中流露出了一丝满意。
“你是他们所有人里面最识时务的,所以我给你一个机会。”
说着,殷世振示意手下人给她松了绑,拉着她站了起来。
少女死死地攥着拳头,强行保持着镇定,接连深吸了好几口气,随之对殷世振开口道:“谢谢大人。”
“嗯”殷世振点点头,说道:“现在我问一句,你答一句,如果没什么问题,我自然会放了你们。”
“是。”
“首先,你叫什么名字?”
“钟薇薇。”
殷世振笑道:“很好,你没有骗我,那么,钟姑娘,你们刚才说自己是春秋书院的学生,可有凭证?”
“有!”说着,钟薇薇伸手入怀,掏出了一块玉牌,上面刻着两个斗大的墨字。
春秋。
殷世振接过牌子,在手中细细把玩了一阵,很快便确定这的确是春秋书院的门令。
因为他曾经代表天星院,在洛阳的牡丹花会中与春秋书院的学生交过手,虽然最后以一招惜败,但却成功夺下了对方的门令腰牌。
即便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十几年,却仍旧令殷世振记忆犹新,如今他只需要再看一眼,便能马上确定钟薇薇这块令牌的真假。
下一刻,殷世振手腕一翻,直接将这块玉牌收入了袖中,再度开口道:“这东西我需要找安大人看一看,才能彻底证明你们的身份,不过,在这之前,或许你可以先告诉我,你们来这黑水镇干什么?”
此话一出,钟薇薇的脸上顿时闪过了一丝犹豫,一旁另外一个大块头的男生立刻叫嚷道:“事涉我书院隐秘,岂能随便告诉你这个外人!”
这一次,殷世振甚至没有亲自出手,只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立刻有一名裁决司的武师来到了那大块头的面前,直接一拳狠狠地捣在了他的小腹上,还不等对方发出一声惨叫,便捏着他的下巴一掰。
“咔。”
随着一声轻响,那大块头的下巴彻底脱臼了,只能从喉咙深处发出不明意义的嘶吼,却再也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这一幕落在钟薇薇的眼中,让她心底发寒,因为她已经彻底明白,书院学生的身份,在这些裁决司鹰犬的面前,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还不等钟薇薇缓过神来,殷世振便伸出了手,轻轻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和颜悦色地笑道:“接着说,你们来这儿是做什么的?”
钟薇薇的身子狠狠地抖了一下,楚楚可怜的模样更让人觉得心疼,她抬起头来,声音有些发颤地回答道:“是,是胡院士给我们布置的试炼任务,让我们捉拿三头将级的灵兽回去……”
说着,钟薇薇又非常自觉地交出了十只锁灵环。
殷世振点点头,这一次倒是没有将其据为己有的意思,只是随便看了看,便交还回了钟薇薇的手中。
同一时间,有几名裁决司的武士从屋中走了出来,对殷世振道:“大人,都搜过了,里面没有其他人。”
殷世振暗暗皱了皱眉头,却并没有就此离去,而是接着吩咐道:“再搜一遍,包括这个院子,一根草,一块石头也不能放过!”
“是!”
听到殷世振的这声命令,钟薇薇等人倒没有显得太过紧张,或许真的如她所说,问心无愧,但对于躲在角落处的夏生和宁征而言,却是心中急沉。
藏不下去了。
念及此处,夏生当即低声对宁征说道:“你就在这里不要动,我去把他们引开!”
原本夏生还想要用善堂客卿的身份来诈一诈对方的,但如今看来,那个殷世振连春秋书院的学生都不放在眼里,恐怕单单一块善堂的腰牌,还真的镇不住他。
如此一来,最好的办法,便是突围而出!
好在,对方的实力没有靖哥和程立然那么恐怖。
不过转瞬之间,夏生已经做出了决定,他甚至没有给宁征拒绝的机会,便立刻在身上燃起了一层璀璨的杏黄色剑芒,向着殷世振急袭而去!
突逢异变,反应最快的,还是殷世振本人,便在夏生手中剑气来到他身前三丈的时候,殷世振已经抄起了手中的寒枪,长臂轻舒,如一道惊雷般,在众人的眼前闪出了一片强光,猛地刺向了夏生的心口。
如果论境界的话,殷世振是武将中境,夏生是武将初境,如果论兵刃的话,殷世振手中所握的乃是用千年寒铁所打造的霜雷枪,而夏生的手中却连一把匕首也没有。
不论怎么看,夏生都死定了。
可偏偏,在殷世振一枪击出后,却只刺中了一片空气,连夏生的衣角都没沾到,而在另外一边,却有一声惨叫即刻响起,一名裁决司武师的眼中甚至还闪烁着茫然之色,便已经倒在了血泊中。
从一开始,夏生的第一目标便不是殷世振,而是那个手持求援烟花的阿飞。
阿飞的死令殷世振双眼泛红,一声厉啸,他手中的霜雷枪第二次出手。
一朵绚烂的霜花在空中肆意绽放开来,花蕊中间闪烁着紫色的电芒,以极快的速度向夏生的头顶落去。
夏生感受着那近在咫尺的杀意,嘴角却扬起了一丝轻笑。
“惊雷碎花?可惜火候不足,空有其形,不得其意,不如我来教教你,什么才是真正的惊雷碎花吧……”
话音未落,夏生的手中也凝结出了一朵霜花,乍眼看去,与殷世振的这一式枪法别无二致,可若是仔细观之却能发现,其中电芒的游动并非杂乱无章,而是遵循着某种特定的规律,花瓣上的紫意也更加纯粹,更加真实。
最不可思议的是,夏生的手中所握的,乃是一把由武气幻化的长剑,而不是枪!
用剑意模拟出枪法,不知道在其他人的眼中怎么看,至少对殷世振而言,已经是宛如神迹了!
而这只是一个开始。
下一刻,两朵霜花狠狠地撞在了一起,空气中立刻爆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强烈的能量风暴向着四周肆掠开来,立刻将整座院子扫成了废墟,裁决司众人纷纷趴倒在地,眼中闪烁着惊惧莫名的神色。
不是担心被殃及池鱼,而是因为殷世振败了。
只是一招。
对方只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境界不过武将初境,手无寸铁,却用同样的一招惊雷碎花,后发先至,轰碎了殷世振手中的霜雷枪,再狠狠地刺进了他的胸口。
“滴答……”
血珠顺着殷世振的皮甲淌落到地上,发出的声音虽然很轻,却无比清楚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中。
宁征躲在断裂的海棠树后面,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下意识地握紧了双拳。
那个满脸血污的少年趁着这个机会,转头看向钟薇薇,急声道:“快!快帮我解开绳子!”
同一时间,所有春秋书院的学生都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了钟薇薇的身上,那个被卸了下巴的大块头更是恶狠狠地盯着殷世振的后背,眼中满是恨意。
如今殷世振遭受重创,如果春秋书院的学生肯暴起反抗的话,这些裁决司的人还真不一定能占到便宜。
然而,在这最关键的时刻,钟薇薇却显得有些犹豫不决。
“他们,他们可是朝廷的人……”
闻言,白衣少年的面色顿时僵住了,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钟薇薇,仿佛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唤道:“师妹!”
少年闹出来的动静很快便引起了裁决司众人的注意,不少武士、武师纷纷将目光落到了钟薇薇的身上。
钟薇薇身形一颤,立刻将双手举到了胸前,示意自己并没有反抗的意思,随即慢慢向后退去。
她没有再看那个白衣少年,也没有去管其他倒在地上的师兄师姐们,而是用了最快的速度躲回到了屋中,利落地反锁了大门。
这一幕落在夏生的眼中,不禁面露嘲讽,好在他原本就没有指望这些白痴能帮上自己什么忙,现在他已经解决了场中最强大的敌人,也切断了他们与援军的联系,一切尽在掌握。
他抬起头,看着四周那些蠢蠢欲动的裁决司武师,笑道:“再进一步,他就死了。”
这不是威胁,而是事实。
即便夏生的手中无剑、无枪,但他已经将自己的一缕剑气渡入了殷世振的体内,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斩断其心脉。
可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即便濒临死境,殷世振的眼中也并未出现半点绝望之意,他甚至没有去看自己的手下,让他们设法营救自己,而是面露震惊地盯着夏生。
他震惊的原因不是因为自己败了,而是因为对方使出了惊雷碎花。
而且是比自己更加精妙的惊雷碎花!
这一式枪法并不是殷世振在天星院中学来的,也不是在裁决司中习得的,而是他老师临终前传给他的遗赠。
在此之前,在殷世振三十多年的人生中,他从未见过有另外一个人会这一式枪法。
因为这原本便是老师秘而不传的绝学!
可这个少年却在自己的面前,如此轻描淡写就施展出来了!
“你是谁?为什么会家师的惊雷碎花?”
这是殷世振对夏生说的第一句话,虽然只是一句再普通不过的问话,但其中却包含了太多的情绪,同时也救了他的命。
因为他提醒了夏生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眼前这个裁决司的营官,很可能是故人之后。
因为这一招惊雷碎花,原本便是夏生所创的。
念及此处,夏生突然改变了主意,他原本是想要挟持此人离开,从而将这些裁决司的人引开的,但现在他有了一个更好的选择。
“我叫夏生,生如夏花之夏生,关于我的身份,你可以去问你们安大人,或者程立然,至于我为什么会惊雷碎花,或许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会告诉你,现在,带着你的人,滚吧。”
说完,夏生主动散去了手中的剑气,负手而立。
殷世振脚下一软,向着地面倒去,很快便有裁决司的人及时将他扶了起来,与此同时,更多的人却将夏生团团围住,等待着殷世振的命令。
殷世振保持着最后的清醒,深深地看了夏生一眼,厉声开口道:“都不准动手!即刻带我去与安大人汇合!”
对于殷世振的命令,其他人是无条件执行的,他们不会去质疑,更不会反对,因为这是裁决司的规矩。
所以在下一刻,所有裁决司的人都撤出了小院,两个人扶着殷世振,还有两个人抬着阿飞的尸体,其余人将他们保护在中间,虽然遭逢突变,却依旧井然有序,有条不紊,很快便消失在了夏生的视野中,向着城北而去。
见状,夏生不禁暗暗松了口气,随即来到墙角处,把宁征从海棠树下拉了出来,两人正欲离去,却突然听到有人开口说话。
“公子请留步!”
转过头去,夏生立刻看到了五六双眼睛正整齐划一地盯着自己,他这才想起,原来场中还有一群白痴在等着他去拯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