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栖梧院
随春生没有理会叶青梅的愤怒，而是在女子的嗔怒下看向藏经阁内的尸体思考着什么。
据说袈裟又称福田衣，是根据水田的形状设计而成，分三品九种，其中上品二十五条纹只有地位尊崇的寺院方丈才能穿戴，而眼下这五具尸体皆披的是二十一条。
“金龙寺方丈大师你可认得？”
叶青梅思忖了片刻，轻嗯了一声：“听过，但不曾见过。法号掌灯，据说俗家身份是北燕的某个贵族。”
北燕？
随春生狐疑又道：“实力呢？”
据他了解，造畜之术可以大幅度提高改造者身前的能力，便是一个普通的贩夫走卒，一经改造都能拥有超越武夫五品的实力。
而这些藏经楼里的守阁僧除了地位尊崇以外，实力必然也是极强的。
听说大楚的佛教圣地大玄悲寺和大庄严寺里的守阁僧具是实力通玄的存在，甚至已经远超寻常九品宗师，甚至比寺里的住持方丈还要强上一筹。
更有晋入再上一层的大境界，毕竟藏经阁里的大乘佛法和至高武学，随便一部都可以瞬间改变整个江湖的气运，尤其是那部百年来无人习得的《法天象地》
而眼下金龙寺藏经楼内除了地上几个死的不能再死的守阁僧以外，却不见寺内的方丈。
原因无非两个，一来那位掌灯大师并不在寺庙之中，二来也是随春生最担心的，那位消失的方丈，或许已经被改造成人傀，隐于寺内某处。
女子摇了摇头：“像这种悟禅得道的高僧，一般情况下都不会轻易出手，自是没人知道他们的实力。”
叶青梅不知为何要乖乖的去回答一个囚徒的问话，旋即有些懊恼。
随春生点了点头，虽然武夫的实力从来都不是靠品评来衡量的。
更没有哪个滑稽的势力像小说话本里那般，能够将天下武夫罗列在一张榜单之上，毕竟没谁会把自己的底牌像个傻子一样公之于众。
叶青梅似乎察觉出了少年的担忧，在这种环境下还能镇定的去思考，这般未雨绸缪的心性，更加让她断定这个囚徒并不简单：“与其担心那些失去心智的怪物，我现在更担心的是那两个人。”
随春生不置可否，他并不想让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但是此刻出于某种目的，他又不能就此离开这座寺庙。
“现在还能动吗？”
“皮外伤而已，只是气海干涸，暂时无法动用全部的内力。”
随春生微微颔首，接着看向那些尸体又道：“这些不是怪物，而是人傀。是北燕之前流传的一种造畜之术，和你们大楚公输家将死人改造成机关傀儡异曲同工，不过更加邪恶的是，造畜之术要用活人来炼制。”
叶青梅愕然，眼中闪过了一丝愤怒，望向背对着自己坐在楼梯上的随春生平静道：“公输家的改造之术早已封禁了，难道那两个人是北燕的遗民？”
少年笑道：“如果是会怎么样？等世子殿下活着回到了燕北王府，再来一次惨绝人寰的屠杀？”
当年春秋一统，北燕遗民宁死不降，大楚皇帝亲命燕北王叶月皇屠杀燕北十六州境内所有的北燕遗民。
杀戮和缉捕一直持续了三年之久，直至燕北境内十室九空，才从江南以南，和东海两地迁了数百万的人口进入燕地。
所以如今的燕北十六州境内大多都是楚人和春秋旧国东越和南庆的遗民，而北燕这个曾让诸国闻风丧胆的名字，也随着那位摄政王的离世慢慢的死去了。
叶青梅眸中陷入了一种哀默。
随春生自是没能察觉这股哀默又道：“造畜之术正是来源于这座寺庙。”
“什么！”回过神来的叶青梅惊呼出声。
“准确来说是这座寺庙的前身，灵庄宝寺。当年北燕先皇驾崩，幼子继位，摄政王佐政引得朝中上下怨声载道，但大都碍于铁浮屠的威慑力无人敢反，唯有博阳侯为了夺权，才炼制了这可以匹敌北燕铁浮屠的人傀。”
“这是一种强行将内力灌入活人体内，改造对方的气海、骨骼、经络直至切断对方的神经中枢，让人便是一具行尸走肉的邪术。”
随春生顿了顿又道：“为了有足够多的内力维持改造人技术，博阳侯就在这间寺庙中以悼念亡妻为由，圈养了比丘尼用以双修，以此强行提高自身修为，最后事情败露被摄政王所杀。”
叶青梅惊讶于这个少年为何会对北燕这段往事如此清楚，只是没有追问，疑惑道：“那改造技术不应该也随之消失了吗？”
随春生也大为不解的摇了摇头，可下一刻目光却突然停滞在了门前一根类似火折子的竹节上，陷入了沉思。
良久，望向楼外瓢泼的大雨，少年话锋突转，掷地有声道：“如果不想死的话，我接下来的话你好好听清楚。”
叶青梅有些不悦的抿了抿毫无血色的嘴唇，但看向少年的背影却有种莫名的安全感。
随后自嘲一笑，自己堂堂燕北世子居然在一个身份卑微的囚徒身上找到了所谓安全感，不过最终还是极不情愿的嗯了一声。
自是不知女子心中所想，随春生长呼出一口浊气道：“你如今的内功心法止步三重难有精进，是因为你不知上善若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水看似无拘无束，无色无形，时而波澜不惊，滋润万物，但有时候却也会洪水倒灌，吞噬万物。”
“就像你们这些大人物，喜怒无常，一句话便能让许多人生，也能让许多人死，所以与其刻意去讨好，还不如顺其自然。”
少年看似一番云山雾绕的言论，可落入叶青梅耳里却如雷贯耳，振聋发聩。
与其刻意去寻找，还不如顺其自然？
“你怎么知道我修炼的是洛水赋！”
叶青梅骇然，如果说大玄悲寺和大庄严寺的藏经阁算是天下禁地的话，那她燕北王府的栖梧院更是禁地中的禁地！
其中春秋诸国典籍三十万余册，其中类目驳杂，包罗万象。
医术乐理、王霸权术、商贾之学、先贤典籍、扶乩占卜、观星谶纬、兵法阵图、阴阳五行以及各大武学经典和世间杂书均在其中，便是如今北境长城的修筑图纸都是来自栖梧院内。
这也是如今燕北王府的门客幕僚，奇人异事如过江之鲫，趋之若鹜的原因所在。
而自己所修行的洛水赋更是栖梧院内独一无二的镇派武学，不可能有外人知晓！
随春生自是不能将自己还是北燕摄政王世子时，便以将洛水赋烂熟于心的事告诉眼前女子，因此默然不语。
“你究竟是谁！就凭你刚才话，本世子便可杀了你！”
“少废话，不想死的就不要多问。”随春生有些怒道，要不是此行目的是燕北王府，老子岂会在这里搭上性命！
叶青梅黛眉微蹙，银牙紧咬：“你居然敢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