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斗武科
等到众人进了考场,早有四名龙旗官,在招英楼前招呼众举子依次列位,孙元众人进来的早,就在招英楼前南场驻立。
不多时,又是三声炮响,随后,招英楼上就是一声吆喝:“宗主驾到!”
举子抬头看时,只见一人身着金丝衮龙袍,头戴五龙争珠冠,自楼上走下,端坐在早已准备好的盘龙逍遥椅上,左右掌旗官大旗高挑,看旗号,是石默纲、舒亦莳陪同随侍。
君郎视力极好,看向楼前,只见这人二十六、七年纪,面白无须,容貌虽是俊秀,只是除了两片红唇,险些没有血色在脸上,像是酒色虚淘,又尚未脱相的骷髅病鬼,心中存疑,于是转头看向且欢公主,以目询问。
且欢公主此刻虽已服了乌面丹,可为避事端,仍与陆离一般蒙了面,也不多说一字,只点头示意,孙元在旁,虽看的明白,可也不便多说,只好暗自打算。
这时,刘势微微一动,起身对一众赶考举子道:“众位一路赶来,甚是辛苦,一路风尘颠簸,都为搏一个功名!凡前来应试的举子,按花名册顺序,先后上阵,连赢五人,便点为胜者,待到武科结束,便选武艺最优者点为状元,其余胜者封官赐爵,一律于驾前听用,若无疑义,开科!”
听刘势传令已毕,名册官不敢耽搁,连忙打开手中花名册:“宗主令开武科,举子舒澄下场!”
令下之后,东场上便有一员举子应声出阵,先牵马上前,朝刘势远施了一礼,而后翻身上马,来到场上,对着众举子一拱手:“各位年兄年弟,不才舒澄,督兵校尉舒亦莳内侄,场下那位来一较高低!?”
众举子看舒澄模样时,只见他面庞黝黑,窄脑门,瘪太阳,鼻孔外翻,唇上稀稀拉拉生出几根硬须,斗鸡眉毛下一对大小眼,两边招风耳甚是显眼,简直活脱脱一个丑鬼,都不觉暗暗发笑。
刘势听见他自报家门,乃是舒亦莳内侄,转过头去,看向石默纲、舒亦莳两个,石默纲心知刘势有疑,便对舒亦莳道:“舒校尉,宗主开科取士,本意是招纳良才。你要侄儿来考,虽不碍武科,只是交起手来,刀剑无眼,令侄有恙可如何是好?”
舒亦莳一声冷笑:“石大夫,你多虑了,自古举贤不避亲,我敢让侄儿来考,就是知道他手段;我父母、哥哥去世的早,这孩子与我一般,都是由家嫂一手带大,自然心中有数,倘若他真的败了,也是技不如人,我做叔叔的,自然无话可说!”
石默纲少年有成,又是三朝忠相张崖抚养长大的衣钵弟子,一向看不惯舒亦莳为人,见他高傲,愈发生气,只是刘势面前,不好发作。
这时,只听西场上一声喊:“舒澄,我来与你比个高低!”君臣三人看时,只见一个壮士打扮的后生,手使一杆大枪,也不通名,便从东场飞马来战;舒澄摆手里大杆刀迎上,当头便砍。
这后生见刀来的快,横枪招架;舒澄也不加力,撤刀头使刀鑚前刺,对阵后生摆枪外磕;二马错镫,舒澄横大刀,顺势使个抹丘斩,一刀削下这举子头巾!
四个龙旗官见状,赶忙把旗一摆,报了胜负。刘势不由得心想:“三招取胜!莫非真是人不可貌相?这么个丑人,倒真有些手段!”
石默纲虽看了胜负,可是却一言不发,似是心中存疑。这时,就看西场上又闪出一员壮士打扮后生,挺双剑上前,也只三个回合,便给舒澄如前番一样,使抹丘斩震落铁剑,败退而走
此刻,举子阵中已然有看的明白之人,这两个战败的,那里是什么举子,分明是乔装改扮,要凑够人数,帮舒澄拿了功名的江湖骗子!
书中暗表:石默纲早先就已存疑,他文武双修,此刻自然明白。于是,冷眼看向舒亦莳,明褒暗贬道:“舒校尉,令侄武艺,果然绝伦,看来是校尉亲传,名师高徒,只是如此获胜,难显令侄手段,不知可有胆量一试连赢十人,方为取胜?”
舒亦莳听石默纲话里有话,面色一变,心中暗道:好个石默纲,我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今番我欲给侄儿谋个功名,与你何干?你莫名将我,又是何道理!?
心中虽是如此去想,可面上依旧硬作欢笑道:“这石大夫,我侄儿本领在此,自然可行,只是加战与否,你我不好来说,却要问宗主之意。”
刘势也是善于心计使诈之人,舒亦莳、舒澄叔侄两个的把戏又岂能瞒得过他,只是舒亦莳精于溜须投机,又无大错,虽然如此,刘势也打定主意,对舒亦莳道:“舒校尉,石大夫所言不无道理,孤也有意让令侄扬威,就让他放手一试,真能连胜十阵,孤当场加封,决不食言!”
听他嘴上是如此言语,但其心中却想:混账!真当我是一心享乐的顽童,这宗主之位,孤不是白诈来的,我开武科,本是为了保我王位稳固,你这小人却在我面前偷奸耍诈,也好,孤家看你能买通多少举子!
舒亦莳此刻,可谓是骑虎难下,没奈何,只好下场对侄儿喊道:“侄儿!宗主有意要看你本事,倘若你能连胜十场,便就地加封!”
此时,舒澄又接连“战败”了两个自东场中,飞马出阵来战的“举子”,正想着还差一个,自己就能高官得做,骏马任骑;不想叔叔传令过来,变了规矩,自己手段自己知晓,虽不是一无是处,但高手面前,也是难登大堂。
然而事已至此,舒澄只好硬着头皮,强撑威风道:“哪哪位场下的不服,可再来赐教!”
场下举子虽有看破玄机的,却都忌惮舒亦莳报复,纷纷做了哑巴。被舒澄买通的第五人见状,刚要出马再送一阵,只听南场里一声大喝,一员举子飞马抢出:“舒澄!某虽手段粗浅,却愿和你对上三招,讨教个高低!”
舒亦莳正担心自己侄儿,一见这名举子出阵,心顿时凉了半截;石默纲看这举子时,心想:舒澄叔侄两个,为了功名设的计谋,这下定是一准落空。
只见这名举子,约莫二十二、三年纪,剑眉红唇,天饱地满,白面无须;头戴飘扬逍遥巾,通体穿黄,精神抖擞,一身的英气;胯下一匹通体无杂毛的黄马,额顶生就一团红毛,嘶鸣如龙;左鞍桥得胜钩上悬着一条竹节鞭,双手使一杆镔铁狼牙棒;阳光一晃,不怒自威!
舒澄见他模样,心里便怯了三分,可叔叔在旁,却又不敢后退,只好硬头皮道:“这位年兄,通个姓名再战!”
舒澄话音未落,只听一声应答:“好说!藏星城!孙元!”报过家门,便当头一棒,砸向舒澄!
孙元早先,并无出阵之念,但听到舒澄自报家门时,不由想起早前,自己同王琪会面时,言语间那激烈的冲突。
他本就极重情义,虽然心中已然放下,可一想起自己日思夜想的义妹,此时已在歧路上深陷难拔,归根结底,与舒亦莳言传身教不无关系。
此刻看出他叔侄两个的弊病,心中气愤,故而听舒亦莳传了刘势的命,便不等舒澄所雇之人出阵,自己抢先来战,藉此给舒亦莳以颜色。
舒澄见狼牙棒当头落下,举手中大刀招架,兵刃相交,只听一声响,舒澄顿觉双臂一阵发麻,赶忙暗自在心中道了一声不好。
还不容其稍缓,孙元撤棒变招,第二棒如迅雷不及掩耳,又直奔其心口搠来!
舒澄挥刀向外招架,二马错镫,不等孙元出手,自家再使抹丘斩,却被孙元横棒磕开,待圈马再战,舒澄心中多少急了,大刀死命乱砍,孙元不慌不忙,使开狼牙棒,悠然应对招架。
十几个回合过去,舒澄刀法便乱了下来,败局已成定势,只是孙元并无心杀人,故意使卖了个破绽,舒澄见状,虚砍一刀,拨马败走。
舒亦莳见侄儿拨马,也顾不了孙元是否上前追赶,急忙下场,把袖里暗藏的飞刀出手,直直掷向了孙元面门!
但,在尚礼鬼市之时,已然被穆商暗算过一次;校场上又听舒澄自报家门,孙元心中,早已有了防备。见舒亦莳下场,便留心查探异动。
此刻,舒亦莳手中飞刀直奔自己面门而来,孙元成竹在胸,眼看飞刀离孙元面门不到半寸,竟被其用左手两指生生夹住!
场下一众举子见孙元这手段,先都看呆了,随即又呼声四起:“妙呀!”、“好本事啊!”、“好厉害的指劲呀!”、“真是天下第一的把式啊!”
舒澄这时,看到叔叔已然出手,这举子若是来追,十有八九是难逃死伤;不料场上呼声雷动,其心也是诧异,到底禁不住好奇,看马跑得远了,便勒马停蹄,回身观瞧。
孙元见状,微微一笑:“舒澄!看在故交面上,权且让你一招,既然不中,你就听天由命吧!”说罢,一抖手,把飞刀掷回。
舒澄没料到孙元有此一招,慌乱中躲避不开,只得把马一拉,让自家叔叔抛出的的救命飞刀,竟径直打在自己的坐骑额上!石默纲看时,见舒澄战马中刀吃痛,前蹄腾空,把舒澄颠落马下。
舒亦莳这时,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正欲冲上前去扶起侄子,不料那马熬不得痛,蹦跳落蹄之际,猛踩在舒澄肩胛之上。
只听得一声惨叫传来,孙元心下早已清楚,舒澄这条右臂,怕是救治不及,自此便要留下残疾。
舒亦莳此刻,已赶来驱走了侄儿坐骑,用目怒视孙元时,孙元也冷眼相对,在马上拱手抱拳:“承让,得罪了!”舒亦莳碍着刘势,也不好再说什么,扶着自己侄子,黑着脸回楼内将养。
刘势此刻,也是暗自高兴,心想:舒亦莳,看你神色,就知道你侄子这条爪子怕是离废掉不远了,想诓骗本宗主,这下子可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但他到底不好展露所想,面色之上还是装出一副不悦样子,对孙元喝道:“你这举子好生大胆,比武交手,既无深仇大恨,本应点到为止。你却为何行凶,伤官家眷族!?”
孙元本就因且欢公主之事敌视刘势,见刘势这般神色,也不下马跪拜,就在马上抱拳拱手道:“宗主此言差矣!常言说——刀剑无眼,水火无情;比武交手,难免有闪失,故而舒澄败阵之时,才未曾追赶。
况且,草民先前有言,看在故交面上,又让了一招,谁料舒校尉下手狠毒,若不是草民练成徒手接刀的本事,此刻,怕是已经面门中刀,横尸当场了!
敢问宗主,如此退让,对方不识抬举,反而仗势行凶,草民又焉有一让再让,而不出手之理!?只打战马,已是手下留情!”
孙元说罢,刘势还未开口,身旁石默纲早已惊出一身冷汗——听他言语,怕是刘势一旦治罪,他宁愿殒命,也要拼死行凶!
自己师傅张崖曾有话留下:开科之日,若自己还未赶来,刘势安危便托在石默纲身上;回想自己,虽不愿扶保与他,只是师傅从小养育的大恩还未报答,若孙元此时恼怒起来,凭他本事,刘势即使有禁军护佑,也势必有失,那时节,自己便成了不忠不孝之人,有愧恩师栽培。想到此,右手不觉按在了随身佩剑柄上
刘势听见石默纲手边有声,也暗道不妙,只是他为人素来狡黠,把头一低,故作沉思,道:“唔,你这话倒也不错,忍无可忍,无需再忍。先前看你本事,比起舒澄有过之而无不及,孤先前有命,连胜五人即入明日步战,舒澄已连胜四人,你又胜了他,本应为胜,只是怕场下的举子不服,且命你再战一人,若是胜了,便点了你的功名,不知可敢一试!?”
孙元听了,心中冷笑:“好你刘势,收买人心的计策倒真不赖,也罢,别因为一时意气,坏了大事。”于是抱拳称喏,拨转马头,对一众举子道:“众位年兄年弟,宗主有命,令在下再胜一人,方点为胜者,场下那位不吝赐教!?”
此话一出,武场众人无不倒吸凉气,料想孙元既然有搏命接刀的本事,若真动起手来,实打实杀,真难说不是个拼命好汉,自己纵使有心,却也不愿做好汉对头,便纷纷摇头不语,孙元见无人肯应,只得再说了一遍。
第二遍话音刚落,王鲲见场下无人出阵,刚想催马上前,去助哥哥一阵,却听西场举子队后一声喊喝:“端的好本领,在下不才,前来讨教几招!”
回头见时,只见南场举子已然让出一条路,自贡院门前跑出一匹战马,马上一员战将,头顶白盔,身上一领青绿色战袍,挂在青锈甲月铲吞肩上,乃是禁军中人,约莫二十七八年纪,掌中一杆紫金幡,好不稀奇!
仔细观瞧,这人却和那万鳌楼主穆商有几分相似,只是年纪稍大,并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