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渔家技
严祎同林蛟双双入水之后,水面便开始泛起汹涌水波,船上众人的心又悬绷着,好似有千万面鼓上上下下的敲响,眼睛就直勾勾着看着水面上,只是久不见严祎露上头来,又怕水底使不好叉,着了林蛟的道,都不免为其担心。
蒋叔空在船头,一言不发,只静静看着水面,双手按住船桨,不一会,水面突然泛出几个水泡,随后严祎鱼叉也浮上水面,等蒋叔空伸手捞起来后,水面又没了动静,孙元兄弟几个见状,都神色紧张起来。
王鲲性急,见势头不对,起身宽衣,奔向船头,想要下水去助,蒋叔空这时,将其轻轻拉住:“这位哥哥先莫急,阿严此际无事,再等片刻,胜负必见分晓。”
孙元也上前把王鲲拉回:“休要莽撞,你那水性自保尚有不逮,要是与人争斗,怕不是要白白送命。”正在这时,孙元突然察觉出一丝异样——若是行船,或大或小,船体都是不免颠簸,自己少时听城里老人讲界外故事,也曾听过汉末曹操铁索连船的故事,如今众人船上挪移,按说船体必然颠簸,只是此刻,竟微不可查!
回头看时,只见蒋叔空左手拄着捞起的鱼叉,右手正按着船桨,控着小船不使其颠簸过大,如此本事,怕是不刻苦便练不出来的一项绝技!
又是一盏茶的功夫,水面上露出一个脑袋,随即奔着蒋叔空所驾小船游来,众人看时,这人身上,熟皮水靠闪闪发亮,竟像一条银龙身上的片片龙鳞,不是严祎,又是何人?
对面船头,林蛟也浮上水面,见其四肢划水,活脱脱像个大黑团鱼,双方都与下水之前无异,只是林蛟右肩上多了两个明晃晃的血洞,还在不断流出血来,凭谁去看,都知道这赌斗是严祎胜了。
旁人不知,蒋叔空心里自然明白。他与严祎从小相识,自幼便与水相伴,后遇异人,十几载练武学艺,自家习熟了平波行舟的本事;严祎却练得一身好水性,若是打渔时碰上鱼阵,为寻其中破绽,在水下伏上几个昼夜,也不碍事!
此等水下本事,虽不是世间无二,但也是鲜有敌手;只是,寻常江河,严祎便是拼尽全力,也只得同林蛟战成平手,适才同林蛟水下相斗,想来定是有机可乘,才一举胜了。
说起此事,蒋叔空猜的一点不错,严祎与林蛟初一交手,便仗着鱼叉将其逼开,只是几个照面过去,到底林蛟老谋深算,寻出破绽,近到严祎身旁,举刀便砍。
所幸其身上熟皮水靠是祖辈早年用整条白鼍皮所制,莫说一把渔刀,便是百锻刀剑砍上,一下也难破其分毫。
林蛟见状,心下大惊,严祎顺势弃了鱼叉,伸手夺下其手中渔刀,二人都没了家伙,便拳脚相加斗在一处,到底林蛟是个小人,几招拳脚后,伸手奔着严祎双眼,使二龙抢珠式去抓。
严祎察觉林蛟动向,身子后仰,双足一蹬,踢在其腰上,随后奔着江心潜去。林蛟水性也高于常人,此刻却被严祎踢了腰眼,又气又痛,跟着便追了下去,想置严祎于死地。
严祎这时,正要沉将水底里去,却见林蛟紧紧追来,心道:“这厮敢做这歹勾当,却也有些本事,且想个法子耍耍他,教他吃些苦头。”
正想着,忽然觉得水势有变,把身子一扭,便如鼍龙一般游去查看四周,不出所料,果然是到了暗流处;看林蛟时,只见其果然不知水底暗流,此时已被暗流卷进,正奋力挣扎。
严祎见状,心里暗笑——其无事之时,早在这水里走过数十遭,知这水底多是暗流涌动,因此只是一心引林蛟追来,诈其不是本地人,便不费半点手脚,就轻轻松松赢了这赌赛。
正欲奔水上冒出头来时,却见林蛟心慌,竭力挣扎时,却脱不出去,连吃了几口水,眼见得要被卷走,心里边犯了合计:说好生死各安天命,赌约须无反悔!此番我便是胜了,他也是何当该死;遭了报应,却救什么?但如说不救时,倒显得我心肠冷,不是好汉子。罢了!便救他一救,也显得我严祎磊落!
想到此,双手略晃一晃,就在水靠内取出明晃晃、亮晶晶一对鼍龙肋骨磨制的分水刺来,奔着林蛟游去。
水底暗流,向来最急,此际早将林蛟带出二三丈远近,严祎见事态危急,双手攥紧了两支分水刺,用力扎在林蛟右肩,两脚下蹬,借河底沉石发力踩水,把林蛟带出暗流后,方才收了双刺,探出水面。
二人浮上水面后,林蛟急忙忙爬上自家小船,不顾严祎搭救之恩,反倒捂着伤肩,破口大骂:“无耻小贼,净是阴招害人,爷爷便是做了赔本的生意,也不让你等拿了货物!”说着,便要把撑船的竹篙去掀载货的货船。
蒋叔空船上,一众人正手足无措,忽见林蛟小船突然颠簸起来,船上林蛟站立不住,竹篙脱手,仰面栽倒在筏上,堪堪站起来时,又被水下伸出一只手来,抓着脚腕,扯下水中,正要探出头时,早被按下,咕嘟嘟又灌了一肚子水!
蒋叔空见状,收了船锚,招呼众人坐好,自己站在船头,摇桨上前,直奔着货船而去,等到了近前,众人向水下看时,却见此事果是严祎所为——适才救林蛟脱离暗流后,严祎本欲出水上船,他性子虽然急躁,但在水下转念一想,若是此刻回去,倘若林蛟翻脸变卦,又该如何?于是又把身子一潜,在水下转个小弯,偷偷伏在了其船下。
待听到林蛟果然无赖起来,见竹篙撑到竹筏底下,便在船下搅闹起来,掀了林蛟。此时的林蛟,虽不忘挣扎凫水,却已被连打带按,浸的两眼发白。
经过众人一通解劝,严祎方才将其放了,丢在筏边。等严祎上船,蒋叔空便把货船用船锚连了,一并载回了尚礼城。
水面上,只留下刚爬上江心竹筏,尚在口吐白水、眼前一片茫然的林蛟
过了许久,河中心竹筏之上,吐尽了腹中白水的林蛟悠悠醒来。失去了劫到手的货物,肩上又被严祎以分水双刺刺出来两个血洞,此刻伤口虽不再流血,但却仍旧隐隐作痛。经此一事,林蛟再无颜面于水关做私渡勾当,便自投他处,日后方生事端
与此同时,尚礼城内,夺回货物的上官玧斐一众,正闭着店门,品着夺回的上好清茶,侃侃而谈。
这一回,孙元一众金兰,先依次对严祎二人通了姓名,而后便把商议的整件事情,自缘由开始,从头到尾都对严、蒋二人和盘说出。
此举也不是孙元不慎,反倒是其思虑再三后方才说出,若日后起事之时,涌涛水关,便是天赐刘势的一处天险,若是没有水军;自家又无人会水接应,怕是极难攻破,而这兄弟两个,一身的水里本事,恰好当用;非但如此,脾气秉性也是正直!因此,孙元才肯把事情说出。
严、蒋二人听了前因后果,都低头不语,斟酌了好一阵,蒋叔空开口道:“这,没想到,宗主竟是这样的为人,承蒙各位看得起我兄弟两个,我二人本该应邀出力,只是”
话说了一半,蒋叔空突然不再言语,众人听得一头雾水,严祎这时接过话头,继续对众人说道:“我这兄弟性子温和,多少还有些害羞,不似我这般有什么说什么,若说赴考,我二人这点粗浅本事虽能帮得上众位的忙,只是此时空手觐见,又没个见面礼,倒是羞煞了人。”
众人听了,纷纷大笑起来,上官玧斐这时开口道:“两位兄弟无需如此,既然我们诚心相邀,那便没存那讨要见面礼的俗心,况且二位刚刚才夺回了我店中被抢的货物,又怎么能说是没有见面礼呢?这生分话,还是莫要再提的为好。”
君郎在一旁也说道:“便是这个道理没错,倘若不是二位,光凭我们几个旱鸭子,此番不知要被那林蛟强诈去多少银钱,倘若真的纠结在见面礼上,那严兄弟你这身水下功夫,和叔空兄弟摇橹平波的本事,便是两件极好的觐见之礼了。”
听他两个说的真切,严、蒋二人心中虽有想法,但思虑了半刻,蒋叔空还是说道:“各位,非是我两个推脱,我兄弟两个不过渔家出身,不识多少文墨,身上这微末本事,也是练来讨口饭吃,不足傍身。若说赴考,根本就是没想过,哥哥这番好意,我兄弟两个怕是要回绝了。”
众人听蒋叔空言语,已知他两个无意赴考,不由摇头遗憾。高骞终究年长,见这二人虽是无意赴考,但终归是讲义气的好汉子,心中有了打算,便开口提议:“列位兄弟姐妹,我们聚在一起,便是天定的缘分,趁着眼下结识了两位兄弟,大家不如便在上官妹子这排开香案,焚香结义如何?”
众人虽相处了一段时日,虽也以兄弟姐妹相称,但并未磕头结拜,此时众人听高骞所言,都觉正有此意,于是就在上官玧斐茶庄后院排开了香案。
待叙起生辰,高骞年长居首,其下依次为君郎、孙元、王鲲、柏杉、欧阳孤、严祎、陆离、蒋叔空、邹佩茹、应小叶、梅芷林,最幼仍是宇文导。
上官玧斐因念及君郎情意,怕日后论起儿女大事之时,顶着金兰名头妨碍不便,便自寻了个由头退了盟;且欢公主本意也想入盟,只是孙元思虑后,说其为宗室遗孤,此时若入盟结义,日后起事君臣相称,届时恐多有不便,于是婉拒了其入盟一事。
少叙焚香盟誓,只说众金兰义友喝罢血酒,起身相互道了长幼,又叙了会儿话,谈及起兵之事,孙元对一众金兰说道:“列位兄弟姐妹,眼下我们虽有了起事的根基,但眼下首要之事,还是刘势武科。正如我之前说的——刀剑无眼,眼下虽有二位医师贤妹在,只是防君子不防小人,倘若有那奸佞歹人,在自家的兵刃、暗器上,涂些见不得人的东西;或是在比武之时兵刃伤损,却又该如何是好?”
孙元说完,梅芷林呵呵一笑:“三哥这话说的不错,看来这下子要小妹出力了,虽说打整套百炼盔甲的手艺还不够炉火纯青,可制上几件贴身小甲的本事还是绰绰有余。等到了龙卫城,租下家铁铺,无论开科多少时日,兵刃、甲胄之事便无须多加忧虑。”
听了梅芷林的话,君郎众人,不禁越加佩服起孙元的远见来;君郎兄妹、高骞姐妹、王鲲同孙元自家都有甲胄,此番已经一同带来,自是不用再造;陆离、应小叶、且欢公主连同梅芷林四人并不参考,因此,梅芷林便先量好了欧阳孤、宇文导二人的身量大小,以备到龙卫城后,购甲重铸所用。且欢公主这时看着孙元,眼神之中,不觉又多了一丝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