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事双成
尚礼城鬼市,鬼医陆离以自家独门针灸秘术——鬼门十三针,制住了君郎动气呕血的顽疾,随后,又将其一头黑发尽数染红,好在君郎并不在意,只想着说动鬼医出世相行,一同赴考。
正在这时,已同陆离相约于今夜斗医的医师应小叶前来,众人只好同陆离出了药庐,在门前看二人斗医,此刻,一众人中,王鲲眼下虽准备观瞧陆离与应小叶辨药斗医,心里却还在挂念着自己的哥哥,此时正在重铸狼牙棒的孙元
梅芷林的铁匠铺内,孙元三人正如火如荼的锻打兵刃,毫无倦意,梅芷林炼器,不似普通铁匠,祖传的锻造手法变化难测,只有她自己深谙其道。
早前虽传了一些给王琪,但论起来,也只是粗浅的皮毛,压箱底的,还没传出,也正因如此,梅芷林才能在鬼市内很快东山再起。
孙元此时,已把扁担交给梅芷林。梅芷林接过在手,看见是藏星镔,不觉脱口而出:“藏星镔!至纯的藏星镔!质地坚硬,果然是铸杆上品!”看罢,便投入炉中,准备烧融为铁水。
孙元膂力本就极大,此时上前拉动风箱助火,不多时,便将一条扁担,尽数化为铁水。少时,梅芷林见铁水翻腾,自家取出些铁水一看,随即点了点头。
上官玧斐见状,刚要招呼店里伙计上前,把铁水倒入预先准备好的模具之中,那边梅芷林急忙喝止:“姐姐不可!这铁水不成,孙元哥哥,继续加力助火!”
说着,梅芷林又将自己手里,那根同样材质打造出来的秤杆,一并投入铁水之中:“险些忘了这个,复本归元,缺一丝重量,也是不可!”
孙元见铁水之中又投了这根秤杆进去,丝毫不敢马虎,更加卖力地拉动风箱,梅芷林在旁,用一对杏眼仔细观察火焰一丝一毫的变化,匠人出身,锻造之时,自是马虎不得。
上官玧斐此刻,虽帮不上什么手艺之忙,但和梅芷林相交日久,多少也懂得了些锻造之术,心知断兵接合,要有引子与高炉,于是自行在梅芷林铁匠铺内,挑选了几件合适的兵刃,打算做接合的引子来用。
而后,又选了一座炉口火孔径不过尺半的高炉,等候梅芷林和孙元将长柄铸好后,动手接合
孙元拉动风箱,又助了半柱香的火,梅芷林投入的那秤杆,同铁水已经彻底相融,梅芷林又教孙元减了火力,以文火慢慢煎熬,直到铁水似武火煎熬时那般上下翻腾,才教孙元止了鼓风,招呼四名伙计把铁水倒进模具,接着指挥伙计把模具往早已蓄满冷水的水槽中一浸。
槽内冷水遇热沸腾,化作一股股水汽白烟,待消尽之后,一根通体黝黑的长柄已然成型,只需要进一步打磨,便可重铸一件兵刃。
见长柄铸成,已经满头大汗的孙元微微一笑,瘫坐在地上,胸口那股子沉闷劲又犯了上来,专心鼓风之时,神情紧张,已然耗了太多心力,此时的孙元,正大口喘息,那模样,和发病的君郎,倒也差不了多少。
上官玧斐见状,恐孙元有恙,上前问道:“怎么了,元弟,可是累过头了,要不要紧?”
孙元仍旧还以一笑,把手摆了一摆:“姐姐放心,小弟不碍事的,只是一时脚软,还受得了,铸器要紧,小弟缓缓就好了。”
梅芷林这时,已示意伙计,将那半条早已修补好痕印的狼牙棒断处磨的光滑整平,牢牢砌入炉中,火孔正对准断处,一声招呼,店内伙计便生起一炉熊熊烈火,来灼烧兵刃。
眼见得炉中烈火焰心,由红转青,又由青转白,火舌上下跳动,每见炉火变色,便把上官玧斐挑选的兵刃一件件探进炉中验视火力。
待见炉火第五次自青变白,梅芷林便重新点起一支香来,提起钢钳,钳起那条已打磨好的棒杆,和棒头的半截并在一起,在火焰中熔烧接合。
孙元此刻敞了衣衫,正在一边消汗喘息,看梅芷林如此模样,心中暗想:“果然!师傅当初和我说过,铸造刀剑,其中却也有许多大学问、大本领在;若是寻常铁匠,单是这等枯燥炎热,便已经抵受不住,摆手放弃,更不要说芷林妹子一介女流了。”
忽然,耳边只听得“噗通”一声,正在顶替孙元拉扯风箱鼓风助火的伙计,因为年轻,已经耐不住灼热,晕倒在地,旁边几个较为年长的伙计也都熬不住热,闪远一边。
孙元见状,顾不得整理衣衫,直接尽数脱下,而后抢上前去,让余人拖开晕倒的伙计,自己再度亲自拉扯风箱鼓风,臂上又不觉加快了使力,生怕误了火力。
铁铺伙计膂力虽高于常人,但比起山中鏖炼的孙元,到底还是差了一截,更赶上这当口,他怕一停一顿之间火力减弱,鼓风所用力气过猛,炉中烈火直窜上来,焰舌高达丈许,蔚为奇观!
虽有火星时不时飞溅而出,落在孙元身上,他也只做不知,忍住阵阵刺痛,咬着牙,继续添风助火。
又过得半枝香时分,梅芷林突然叫道:“啊哟!”把手一抽,满脸沮丧之色。上官玧斐同孙元都吃了一惊,看她手中时,只见那柄钢钳,头端已然烧得通红扭曲,不成模样,炉中的狼牙棒断口处,虽也被烧的发红,却依旧两端分明,无法接合。
梅芷林见状,摇头道:“真是有趣!这藏星镔果是名不虚传,接合起来,倒比熔铸费事多了。”
孙元一边继续鼓风,一边道:“若是劳心费神的紧,妹子就不必麻烦了,我用其它兵刃也是可以。”
梅芷林低头不答,盯着炉中跳动依旧的火舌,隔了一会,才从沉思中醒转,对孙元说道:“哥哥多虑了,世间万物,都有个解法,小妹刚才失神,只是因为想法子才一时困惑,现在想到了办法,可以继续接合了。”
说着,又去取过一把新的钢钳,继续夹住狼牙棒灼烧,孙元手上,也慢慢加快了鼓风。
这一次,孙元比先前用力更多,不一会,炉中笔直一条白色火焰向上冲出,宛如一条白龙腾空而起。
梅芷林见这火势,嘴角微扬,找准了接合的位置,只用左手牢牢抓住钢钳,右手取出腰间匕首,对着自己左腕就是一刀。
皮肤划开,鲜血流出,刹那间,好似一条赤蟒,顺着钢钳游走,又如乳燕归巢一般,径直落在狼牙棒接合处上。
血液遇热蒸发,只化作一道青烟,袅袅冒起!“哥哥歇了,接合已成!”
梅芷林此刻,早已在高温之下神情委顿,再也支撑不住。上官玧斐见状,赶忙上前扶住,孙元也停了手上鼓风,取出随身带着的金创伤药,上前替梅芷林敷药止血,眼里满是感激与惭愧:“妹子你这是何必?早知如此接合,这狼牙棒能否续上,无足轻重,却让妹子你平白无故的受了这皮肉之苦。”
梅芷林笑道:“没什么,家父在世时说过,界外那方天地,但凡高手匠人炼器,都要先以鲜血祭炉,方可有成,小妹虽不是什么高手,但铸器之道,也算粗通一二,受点皮肉小伤,算得了甚么?倒让哥哥担心了。”
说罢,便站起身来,此时炉里的火已渐渐退去,等到铁冷火熄,梅芷林走到炉前,想提起狼牙棒一看;只是结合后的狼牙棒太重,凭她气力,却是拿不起来。
孙元见状,上前拿起,只见一条狼牙棒恰如新生,掂了一掂,算上自己这条六十余斤的扁担,这条棒此时已达百斤有余;仔细看去,接续处天衣无缝,只隐隐留有一条,几乎微不可察的血红细痕,果然是巧匠手笔,不禁面露喜色。
“哥哥,既然兵刃已经接合,现在,就请赐招吧。”梅芷林这时,已经让伙计取出了自己惯用的双头矛,孙元也想试一试梅芷林武艺,于是把狼牙棒放下,顺手抄起桌旁单鞭,准备迎战。
不料,梅芷林把眉头一簇,说道:“嗯?哥哥可是信不过小妹的手艺?”孙元自然知道梅芷林所说为何,笑着道:“信得过,自然是信得过,只是妹妹手上刀伤新创,我若用起狼牙棒,怕它沉重,教妹妹伤口复创,只能退求其次,用这条单鞭领教高招。”
梅芷林也是爽快,听孙元如此说,只回了一句不碍事,便请孙元出门切磋,孙元也不好拂了意,提起狼牙棒出了门。
刚刚站稳脚,梅芷林喝了声:“哥哥,请了!”挥矛前刺,孙元把棒一抬,架开了这一击;梅芷林调了调脚下步子,又是一招,把矛做棍,径直朝孙元顶门落下。
孙元也不含糊,扬臂举棒,硬生生接下了这一击,梅芷林也是要孙元见她手艺,这一下不偏不倚,正砸在接合处上!
只听一声金铁碰撞之响,两件兵刃碰在一起,各自无恙,孙元见状,心知梅芷林也是要他放心,大胆出手,于是使开周身解数,和梅芷林较量起来。
你来我往十几招过后,孙元不禁暗暗佩服,梅芷林身形步法,样样俱佳;这杆双头矛分心劈脸,朝自己刺来时,竟能抖出偌大的枪花,可见平日里委实下了不少功夫,要论这勤劲,自己倒要逊上三分了,于是便将自己得意绝技使了出来。
几招之下,梅芷林便露了败相,只是她倔强的紧,硬扛狼牙棒的重击到臂膀酸麻也不服输,只一招招继续使出。孙元也是无可奈何,若是罢手,又怕梅芷林心中有他
正在胶着难分之际,一旁观战的上官玧斐猛然瞥见,梅芷林左臂包扎处又渗出血来,心里生怕再比下去,两个人难免不会出了意外,连忙把三节棍使开,上前加入战圈,同梅芷林双战孙元。
战了十数个回合,上官玧斐见梅芷林手上已经有些迟慢,连忙挡在两人中间,左右双手各执一截棍节,左手棍顶住孙元狼牙棒,右手棍压住梅芷林双头矛,一式“一龙分二虎”分开两人。
孙元见姐姐上前解围,连忙转身,跳出圈子,收手不斗,梅芷林那边也停了攻势,放声大笑:“好本事,孙元哥哥当真是好手段!”
孙元也赞许了梅芷林武艺一番,三个人又在店中歇息了一阵,等消去一身的汗水,梅芷林交代好自己离开后的相关事宜,便出了铁铺,在前引路,领二人动身前往陆离的药庐,与君郎等人会合
与此同时,应小叶已向旁边店家借了桌子排开药案,鬼医陆离也同宇文导一起,排好了自己的药案,两人对坐药庐两旁,神情严肃,生怕让对方看出露怯。
等二人都整理完毕,对坐两旁,周围做生意的鬼市诸人,同君郎一众义友,围在四周观看,气氛凝重,并无议论言语。
众人却也不知,这应小叶虽无陆离一般的名声,倒也是医传世家出身,各种药理不说熟烂于心,也是十方九稳一方神,尚未出阁,却早已出师,最擅以针辅药,与平素以药辅针的陆离虽手法两端,但真论医术,也是伯仲之间,难分彼此。
“陆医师,小妹今番前来,虽是辨药斗医,却也是想与鬼医一晤,至于辨斗,客随主便,就请姐姐出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