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在云陌州,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
度厄僧走了,披蓑戴笠,拄着竹杖一步一步远去,直到化为视线中的一个小点,融入无边的雨幕中。
望着僧人离去的方向,张无邪仰躺在水潭中,注视着那些雨滴是如何从云中一跃而下,经历短暂而又漫长的一瞬后消失在苍茫的大地上。
呼啸而过的大风不再炙热,干涸得开裂的土地此刻被积水满溢,但始终少了什么。
即使术法终有尽头,但万安的雨还会再下,可万安的人恐再难还。
北萦!北萦……
张无邪身上遍布的伤口大都已经愈合,他只有些倦怠。
《常识》有言,“无灵根之人,天地弃之,不沾因果,无过去未来。”
他如今多少有些明白了,此“因果”非彼“因果”,凡人们是否知晓未来又有何妨,在这伟力归于个体的世界中,没有干涉进程的能力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未来的齿轮倾轧,是为命数。
张无邪此刻并未开启神通,但万安县蒸发的居民,北萦灰暗的未来,百万人的命数已呈现在了眼前。
成就:【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解析:“你的一小步,是无灵根者的一大步。”
效果:“你的规矩就是规矩!获得随修为提升的言灵术。”
望着这极早时获得的成就,张无邪之前只注意到它的效果而忽略了解析,现在再看,颇有一种能力越大责任越大的箴言意味。
但现在他也只是一个小小的筑基修士,拼尽全力才可和金丹真人们抗衡。
“唉……”
轻叹一声,张无邪以臂遮目,不想挪动酸痛的身躯便就这样呆着,明明战斗一场未败,但此刻心中却无半点欣喜。
“雨有些大了。”
张无邪喃喃,都说凉雨伤人心,竟是半点不假。
雨滴湿透了他的衣衫,落在他的手臂,拍打着他的面庞,积水潭的水波荡漾,一如他久久未平的心湖。
风的呼啸声,雨的滴答声,在情绪最为低落时戛然而止。
一只手,带着些许的暖意覆在了他的额头,轻轻摩挲着。
“灵曦?你怎么来了。”
挪开手臂,张无邪便看见了面容清冷的少女,不知她是何时来的,又偏偏是自己狼狈的时候。
女孩撑着纸伞,半蹲在张无邪的身旁,雨滴坠落的滴答声变作砸在油纸面的噗噗声,雨水顺着伞骨潺潺落地,如挂着水帘的小亭将二人笼罩。
“想见你,我就来了。”
魏灵曦轻声说着,仍是面无表情地揉搓着张无邪的头发。
在她看来这是相当有效的术法,张无邪开心时会摸摸头,难过时也会摸摸头,就算无聊时也会摸摸头,然后一切都会好起来。
一如现在这般,少女感受到了,她那有些焦虑迷茫的师兄又回归了平静,连带她的心境也平和起来。
的确是相当神奇的术法,甚至灵气都不用。
张无邪不仅是安静了,这句简单直白的回答给他的心跳都干漏了半拍,虽然知道少女的话中没有其他含义,但正是这份自己没有的纯真让他有些羞赧,不得不再次以臂遮面。
“师兄,怎么了?”
“没…没怎么。”
张无邪摇摇头,不敢去看少女,喃喃道,
“雨有些大了。”
魏灵曦不懂,只当是水珠乱溅,麻了张无邪的眼。
于是她将伞放低,靠得更近了,近到狭小的空间被两人的体温充斥,互相感受到对方温热的鼻息,听见愈发响亮逐渐盖过雨落伞面的心跳。
看着有些语无伦次当上鸵鸟的师兄,少女莫名感到雀跃,她不知这丝自心底流淌而过的欣喜从何而来,只是轻轻地应和着,
“嗯,雨下大了。”
…………
“我要回清风山了,你真的不回去吗?”
雨已经停了,张无邪也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他最近有些浮躁了,区区炼气就什么场子都去掺和一脚,正如天枢上人所言,俗世红尘事杂糅,见得越多,发现自己做不到的就越多。
想要如度厄僧那般无所顾忌地行走在云陌州中,筑基可不够,起码得等到他金丹时再说。
张无邪明白,现在他的当务之急不是奔赴北萦边疆,也不是继续寻找师弟师妹,而是回到最初的起点,回到清风山的那一方茅草屋中沉淀近日以来的所得。
但师妹似乎有自己的打算。
“嗯。”
魏灵曦点点头,
“与师兄一起自然是很开心的,但灵曦似乎还是太弱了,跟不上师兄的步伐,所以我想自己去走一走,毕竟……”
看向张无邪,她的语气有些无奈,
“和师兄一起,根本就遇不到危险啊。”
张无邪咧咧嘴,怪我咯。
看着少女坚定的模样,张无邪知道她已经下定了决心,自己也没有理由阻拦。
他想回去,是为了修行,魏灵曦留下,也是为了修行。
但对于刚刚炼气,涉世未深的少女任由她在外面乱窜始终有些不放心。
“你一个人肯定是不行的。”
张无邪说着,不等少女说话便一把抓住了一旁看戏的摇光,闪身来到魏灵曦视野之外的林中。
“摇光,你懂我的意思吗?”
看着目光咄咄逼人的张无邪,一直旁听两人对话的摇光本来是懂的,不就是陪魏灵曦去闯荡嘛,他懂。但是张无邪的眼神让鸟越看心里越没底,
“应该……也许……大概……懂吧?”
“懂就好。”
轻拍摇光的肩膀,张无邪从玉牌的储物空间中拿出了灵乌同款挎包给摇光系上,然后就是如数家珍环节,
“这个是车水马龙丹,算是我们老朋友了,每个瓶子里装的什么效果的你都得记好,什么“疾风系列”“影遁系列”嗑两个就熟悉了,遇到打不过的情况直接带着她跑路,懂?”
“懂,只有这种丹药吗?”
“怎么可能!喏,还有这么两大缸,每个的效用我都贴在瓶外了,缺了call我,我直接给你们补。”
“好。”
“这个是一些符箓,像什么金刚符,驭火符,神行符之类的,是我空闲时仿制的,不多也就两箱,我回去后再多炼制一些。遇到危险不要吝啬,别让外人以为我们阖欢宗用不起呢,懂?”
“懂,话说这个‘福’字的是什么符箓啊?”
“嗷,那个要倒过来,别人一说‘福倒了’就会削减一段时间的气运,还没实战过,不知道好不好使,要是用了记得写份调研报告给我。”
“行……”
“还有这个,是我调制的最新毒药,‘刀里藏笑’,只要对方有伤口,沾染了一丝一毫就让他神经痉挛,肌肉不受控制,对一些肉体强度低的术修最好用,对了,记得搭配这个,闻到就能口腔溃疡。”
“你为什么不早说……”
“还有这个还有这个……”
摇光也不知道这场军火展览持续了多久,它只觉得自己脑袋晕乎乎的,被众多的丹药、符箓还有毒、阵盘等杂七杂八的东西塞得满满当当。
倒是张无邪还有一些意犹未尽,拎着摇光回到魏灵曦身前时,屈指一弹,一颗一诺千金丹射入少女腰间的木牌,将其握在手中,张无邪眼中神光湛湛。
“无论何时何地,凡有呼唤,必有回应。凡有险境,必有回应。”
天空中传来闷雷声响,木牌表面一阵光晕闪过,微微颤抖,契约已成。
靠着一诺千金丹的药力真的可以保证木牌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失联吗?
张无邪不知道,所以他还同时发动了言灵术,感受着精神力的飞速流逝,他得到了稍许的安稳。
等到张无邪做完这一切,魏灵曦接过晕乎乎的摇光,让其放置在肩头。
天枢上人的意志早已回归了,但在离开之前,他告诉了魏灵曦最快变强的方法。
那就是离开张无邪。
“师兄,灵曦先走了。”
将张无邪开了光的木牌郑重的收好,贴身放着,少女最后看了一眼张无邪,转身离开。
【短暂的离别是为了更长久的相守】
这是天枢上人的原话,当时说话的模样是那般的意味深长。
她不懂,她只是不想在危机来临时,继续当一个观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