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身无彩凤
夜，星空璀璨如珠，白日灼热的沙漠好似披上了一层透明的黑色冰纱，凄美、寂寥、冰寒刺骨。本是寂静无人的时段，却有着一列长长的队伍缓缓前行，远看犹如一条残废的蜈蚣，队形杂乱，步履蹒跚。近看之下原来这“蜈蚣”的身躯竟是一队老少皆有的人族，而这“蜈蚣”脚却是一条条粗壮、扭动的毒蛇。
不仅如此，在这死寂又缓慢的队列四周，时不时有嗡嗡声传来，星光播撒不及的黑暗中似有某些影子正穿行其中，此来彼往不知疲倦。
“呸，晦气，”为首的一看便是巴蛇一族的妖兽，只见他人立而行，却依然蛇头、长尾，嘴中吐着信子，身上不伦不类地披着一件长披风。不知道是披风太长还是他个子太矮，披风时不时搅入努力支撑起身体的下身，蛇身两侧长着两只短爪，每每想用短爪拨正披风都难以成功，令他十分烦躁。
“幽虚大人，我们这行进速度，未免有点太慢了吧。”半空中传来声音，竟是一条肥头大耳的飞蛇，相比身躯他的翅膀明显比例失调，飞在空中显得格外吃力。
“你在教我做事？”幽虚斜了一眼天空，“肥物，不要在我头顶跟我说话，不记得了？”
被叫做肥物的飞蛇眼神一冷，但迅速管理好自己的表情，落下地来，“嗨，这不是我游骑的责任嘛。幽虚大人莫怪哈！”
“责任？哼！这边离回营也就五里路，能有什么问题？倒是你，就知道催催催，找死么？”
“话不是这么说啊，”肥物转头对着队中点了点，“之前我家大人说了，上面传了旨意，要我们加紧把辖区里的人族都送过去，我这不是怕误了时辰么。”
“怕什么？你家大人说了，我家大人可不是这么说的！”幽虚眼中散发出了莫名的笑意，“ 我家大人出营时可说了，我们这回出来，要让这批人族好好涨涨教训。”
“行，行吧，”肥物摇动了一下自己的胖脑袋，眼神不着痕迹地看了下人族队伍，便嗡地一声遁入了夜色之中。
而幽虚看也未看，似是想起了什么，口中喃喃道，“那就下一个吧。”口中笑意绽放，他缓缓回过了头。
“哎，爷爷你干嘛！”人群中一小女孩发出低呼。
“小丫头，爷爷年纪大了，让爷爷先走呗。”只见一佝偻老者正伸手把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扒拉到自己身后，被风一吹就倒的身体，这一抓却力气不小，差点给小女孩拉了一个趔趄。
“但前面的姨刚刚给我拉到后面啊。”女孩睁着圆圆的大眼睛喃喃道。
小女孩还待争辩，已被身后的一个花布衣大婶拉住，边往身后拽，边喃喃道，“嗨，丫头乖，到婶子后面哈，婶子有点怕黑，前面亮堂！”
“婶婶子”小女孩嗫嚅，小小的脑袋有着大大的问号，平日里都十分宠爱着自己的大家，今天都是怎么了？
就在小丫头苦苦思索之际，一声奇怪的惨叫突然传来。叫声似乎很远，又似乎很近，似乎很响，但又似乎被某种事物隔绝。
“别看！”花布衣大婶的声音有些颤抖，蒙在小丫头眼上的手冰凉冰凉的，大概是沙漠的夜太过寒冷吧。小丫头努力仰起头，她真的太好奇前面发生什么事了，被这群毒蛇抓住之后，旅团里的大家都变得好奇怪。
那是什么？那不是平时团里会给我缝衣服的大姐么？她脚上的那双绣花鞋还是我看着她纳的。但为什么，为什么她的脚却在天上？
只见半空中，一双绣鞋朝天凌乱舞动，它主人的上半身已纳入一张巨口，一双人手徒自在巨口两侧乱撑，试图把自己的身体拔出，但巨口中不时有绿色烟气冒出，手脚的主人似是渐渐失去了力气，在巨口一抖一送间缓缓迈入了不可归的巨渊。
而此时巨口的主人却是一脸满足，“还有什么是比人还是要美味的么？”。但相比这种美味，幽虚更钟情的是在进食过程中人族的反抗、挣扎，这种让对方渐渐绝望的过程，实在是太美妙了。所以每次他都会吞慢一点，一寸一寸，直到“食物”完全进入腹腔中。
啊~发出一声舒畅的呻吟，幽虚收回自己兽化的上半身，神奇的是刚才明明才将一人吞入腹中，但身形上却看不出端倪，除了一脸的快意，竟与先前无异。
就当幽虚心满意足，准备再启行程之时，一声惊叫不合时宜地传来。
许是被眼前的可怕一幕吓呆了脑子，小丫头的这声尖叫迟来了半晌，这让身前的花布衣大婶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想要捂嘴的手尚未伸出，死神便已降临。
“哟，这里还有个嫩货。”幽虚不知何时来到几人身边，“藏那么好？我之前都没发现，小孩那风味，啧啧。”似是忆起了之前吃过的珍馐，幽虚眼中留恋之意更浓。
“大人，大人”之前的佝偻老者猛地扑出，伸手拉住幽虚的披风，“大人若是还没尽兴，便，便吃老夫吧。”
“你？”幽虚鼻子中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陈年老货，吃你我怕脏了嘴。”
“那就吃我。”花布衣大婶走出，
“吃我”、“吃我”、“吃我”，
只见队列中前前后后竟是又走出数人，年龄普遍偏大，双股战战，身形颤抖，但唯有一双眼中透出了不可名状的决绝。
“大人，我们几个团里，就这一个孩子了。若执意要吃她，便把我们都吃了吧。”不知为何，老人说话间感觉背脊都挺直了不少。
“你们这些贱种，逼宫我？”幽虚有点被戳中了软肋，毕竟上面下的命令是把辖区内人族捕捉送入集中营，自己抽几个饱饱口福没事，若是大面积给搞死完不成上面指标，确实是有点不好交代。但我堂堂妖族军团小队长，不要面子的么！
唰，一道厉风划过，老人执着幽虚披风的手瞬间滑落，不待老人惨叫出声，幽虚长尾一甩，顿时把老人打飞而起。“敢用你的脏手碰我，找死！”说罢也不多言，径自走回队前。
“老爷子，你怎么样？”花布衣大婶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老者身边。
“不行了，骨头都断了，咳咳，”老人明显是极疼，就这么一点时间额头却已布满冷汗。“你们，你们几个，”老人环顾了周围众人，“你们要给我记住，孩子，孩子是未来，死，死也要保孩子。”
“是，老爷子，我们知道，我们”周围几人早已泣不成声。
“哭什么哭，”老人嘴角憋出一个微不可查的勾起，“我都这把年纪了，你们要记好旅团守则的教诲，要把孩子教好，只要坚持咳咳坚持，希望希望总会到来的。”
“啊~~~”一声恐惧到极致的惊叫划破夜空。
就在老人逝去的一瞬，小丫头的小小身躯冲天而起，幽虚巨大的兽族身躯当空摇摆，巨口衔住小丫头的同时，发出了阵阵怪鸣，似是在猖狂大笑。
“可笑的人族，你们竟然以为我会跟你们谈条件。”
爷爷是因为我死的么？好难过啊。
但好像来不及难过了，我也要死了，我死了地上的叔叔婶婶们是不是就能活呢？若是这样，那就太好了呢？
从眼睁睁看着团里的大姐被生生吞入蛇腹，到自己也沦入蛇口，小丫头脑袋依然在一片浑噩中。短暂的人生不足以让她理解这个世界到底在发生些什么，我们出生就是为了成为食物么？早知道，就不出生了呢！
“叮~~~~”远方似有一条银蛇飞来，打断了小丫头的思绪，也吸引了现场所有人的注意力。只见这道银蛇竟是一条长长的银色锁链，而这条锁链的尽头是一枚同样白银色的枪尖。锁链挺得笔直，但当空直射间竟在不断细微颤动，锁环彼此敲击，便发出了这声起伏不定的轻吟。
似是这声轻吟吸引了所有人的关注，没有人发现这锁链的另一端竟有一个，人！殷墨，持着这怪枪者竟是殷墨，平日以潜行狙击著称的殷墨，此刻来势竟迅若奔雷，弹指之间枪尖便越过虚空点到了幽虚的七寸处。
一声金铁交鸣声下，殷墨这一枪竟硬是没能破了幽虚的防，甚至锁链彼端的枪尖高高弹起朝着殷墨反射而来。但殷墨丝毫不慌，只见他伸手随意一捞，反射回的枪尖便被握到手中，口中低喝一声，旋身发力。
“抽！”
只见锁链绕身一箍，本被殷墨握在手中的一端以弧线飞射而出，狠狠抽在了幽虚胸腹间。这兔起鹘落了一击把本是稳若泰山的幽虚瞬间抽懵，大力轰击之下，幽虚只觉腹腔里一股恶心袭来，呜哇一口，把孩子吐在了地上。
“坏我好事？”幽虚被人打断进食，勃然大怒，也顾不上再变为人形，一条粗大的尾巴在地面重重一敲，便向着殷墨飞扑而去。
“哼，”殷墨本就不是多话之辈，眼见幽虚扑来，手法一变并不握持锁链长枪两端，而是轻捏锁链中端，如引长弓，虚空中好似有一根看不见的弓弦。待得幽虚近身，只听啪一声，这锁链长期竟是应激而出，似有生命飞向了幽虚的大口。
只见这锁链飞舞，在空中似是速度不快，但盘旋扭动间进行路线变幻莫定，竟好像有生命的银蛇一般，不闪不避迎着幽虚巨力的撞击碰了过去。
预料之中的巨大碰撞并未传来，在锁链触碰到幽虚的刹那间竟以环状对着他的巨口缠绕而去，一瞬间便将幽虚的巨口捆了个严严实实。尚不待幽虚做其他动作，锁链两端的枪尖几乎在束缚形成的同时朝着幽虚的蛇瞳飞扑而去。
“双飞翼，”这便是殷墨这把妖武的名字，他的这把妖武说起来也是由蛇类妖兽制成，这种蛇乃是一种十分罕有的双头蛇，与肥遗一族双体合一的状态不同，在《山海战纪》中的分卷《山海经》中记载，“有人曰苗民。有神焉，人首蛇身，长如辕，左右有首，衣紫衣，冠旃冠，名曰延维”。
这把由延维制成的“双飞翼”以人族外门兵器双头链子枪为原型，兼具了锁链的柔与长枪的刚，更借由双枪头充分发挥出双头蛇的特性，这便让幽虚一见之下就吃了大亏。
“轰”，虽然最后时刻幽虚把眼皮落下，没有让“双飞翼”的枪尖戳入他的眼瞳，但“双飞翼”不仅来势迅猛，更分击双眼，银白色的枪头还是在他的眼皮上留下了两道深深的白印，疼得他眼冒金星。
但最麻烦的还不在于此，兽化形态下的幽虚最有利的攻击武器便是一口毒牙，然被“双飞翼”这一捆，连嘴都张不开，这后面还怎么打？
不过幽虚好歹也是个军团小队长，堂堂筑基七阶的高手，临敌应变也是迅猛，发现身体被制，马上凝神屏息。只见眨眼间，幽虚又转化为拟人形态，身形缩小间，“双飞翼”也自然落下，失去了对幽虚的束缚。
“你是什么人？”感受到了对方的实力不凡，幽虚强压下怒意，硬声问道。
只见殷墨甚至都没看他一眼，举手对着“双飞翼”一招，银光飞落，手持妖武的殷墨周身气势陡然升起，黑色的长发在夜空中腊腊舞动。
“灵犀刺”，
肉眼不可见的一记旋身，“双飞翼”的两支枪头犹如爆起的闪光电炮，自殷墨的身侧激射而出。去势如电，并未打向幽虚，而是挟持在人族队列两边的毒蛇群。
“唰”，似是一声，但又似是在同一时刻射出无数枪，黑夜中似有无数流星划过，白芒阵阵间，数十条炼体境的蛇头几乎在同一时刻爆裂了开来。
打完这一招的殷墨，没有丝毫停留，转身跃起冲向夜色。在当空跃起的最后一刻，殷墨伸出拇指，向下，划过了自己的脖颈。
“尼玛，”这无声的挑衅甚至比之刚才灭杀他数十儿郎更令人无法忍受，幽虚本就不大的蛇瞳在暴怒下绽放出点点血红，“我必杀你！”说话间便要追向殷墨。
“不可，”空中肥物声音传来，“幽虚，任务为重，”肥物着急间称呼都已不那么客气起来。
“滚，废物就是废物，被人族杀上门来都不敢吭声么？”
肥物眼神一凝，“你若追敌，这边押送的人族怎么办？”
“你们肥遗族不是在？连点废物人族都看不住么？废物！”幽虚眼见殷墨跑远心急如焚，当下不再多言，“巴蛇族随我追敌，肥遗族原地看管。”
说着身形暴起，向着殷墨的方向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