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钱夫人最近在帮闺女相看亲事,因担心贺一诺或再做出什么出格事来,寻思着到底还是正经将姻缘定下,方是一劳永逸的妥当之法。
她原看中兄长的幼子,但贺一诺是见过表兄的,却从未见她生出什么心思过,钱夫人心知女儿性子倔倒也不能自己一味做主,否则不免后面要闹翻天,遂心里打算多看几个备选。
只是娘家依旧是第一个选择,打算择日子回家一趟,先探一下嫂嫂的口风。
钱家钱正清老爷在外任职,夫人孩子并未一同前往,俱都在京城府中。
俗话说得好,菜市场买根青菜都要挑挑拣拣,何况挑女婿。钱夫人将身边亲朋好友认识的,有印象的,世家才俊都在心中过了一遍,想了又想,看了又看,来来去去心里反而愈发没了主意,只觉个个都不大满意。
这一下又耽搁下来。
这日晚上,二老爷回正院,钱夫人便把这事同他说了说,到底二老爷虽不大管事,儿女的婚事却也要做主。
二老爷一向认为六姑娘被钱夫人宠溺太过,顽劣无知,平素就对这个女儿不怎么上心。听了钱夫人的话,只是摆摆手说:“舅兄那好若看的上六丫头,也是她的福气了。”
没过一会儿,又见二老爷皱着眉道:“三丫头为长,也该说亲了,你别只顾着六丫头。”
钱夫人脸上的笑立刻淡了两分,“她的亲事我以为老爷心里有主意,便没有先插手。我若是管多了,那院儿里的怕还担心呢。”
二老爷一哽,之前在红姨娘那边,红姨娘的确提过求自己替女儿寻一门好人家,又说太太整日忙事情多,加之有一个六姑娘要管,怕顾及不了三姑娘。当时二老爷沉迷温柔乡,十分痛快地答应了。
方才见钱夫人只提六姑娘,对三姑娘不闻不问,二老爷心下就有些不满,这才多说一句,
哪料钱夫人直接阴阳怪气一句话就给刺回来。
二老爷不痛快,冷哼一声,大步离开了。
钱夫人捏碎了手中帕子,心里骂了一万句红姨娘贱人。
不多时,丫鬟端了水进来伺候洗漱,周嬷嬷陪在一旁,“太太何必刺老爷呢,您好好哄着,老爷不是那等不体恤的人。”
钱夫人一嗤:“我这辈子是做不出那等轻贱媚宠做派,红姨娘是得心应手,你家二老爷骨子里也贱,偏生就爱那等货色,这点上他们倒是极登对的,一对登对人儿,哪里有咱说话的地儿?”
“太太且消消气,莫要再说这些糊涂话,你越同老爷怄,那边怕是越发得了意呢。”
“叫她得意去,有本事且叫老爷帮她把三姑娘的亲事一手包办定下,找个天大的好人家,不劳我一分,我才算服她!”
这是胡话,哪家儿女婚事不是一家主母做主置办,不然怎么会有丧母之女不可娶这种说法。
偏红姨娘叫二老爷宠得昏了头得了意,好似钱太太会害她女儿,拼命往二老爷身上下功夫,叫人恶心。
周嬷嬷也知钱夫人是心中愤懑有气,不过一时逞口舌之快,到底亲生的六姑娘要定亲,越不过三姑娘,不然叫外人看了笑话。于是再三开解太太记录,就伺候人睡下了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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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说二老爷离开荣芳堂后果然直接转道去了红姨娘住处。
人刚远远地走近,那远儿外头跑腿放哨的丫鬟看见,立马一蹿去通知红姨娘。
红姨娘略收拾收拾,批了一件外衣就出得门来,立在风口,情真意切说了一通暖心暖肺的话将二老爷迎进去了。
她十分会察言观色,见二老爷面色冷沉,连忙斟茶捏肩。
果不见一会儿,二老爷便眉目舒展,叫人哄得通体舒泰,神情放松下来。
这红姨娘实是个颇有心计的,此时便挨在一旁小意温柔地试探,“老爷是从太太那里来的?这是作甚,太太明日晓得了,少不得又要埋怨妾身。”
二老爷胡子一翘,“她哪日不生些闲气,脾气比我还大。”
红姨娘心念头一转,说:“想是老爷又说了什么不中听的,太太才不高兴也未可知。”
二老爷哼了哼:“你倒为她说好话,能说什么,不过是议起三丫头和六丫头的亲事。”
红姨娘心里噔了下,面上不动声色,手下捏肩的动作愈发轻柔,口中道:“六姑娘身份贵重,人品模样极好,太太肯定会替她寻个好人家。前儿个翠儿在东侧门那边见着一辆马车,估摸着就是太太请人说今六姑娘的事。”
这番话里有话,又意有所指。
二老爷眉一扬:“什么时候的事?莫不是看错了,你太太是有心把六丫头嫁回钱家。”
红姨娘眸子一闪我,就笑说:“这样就更好了,亲上加亲。倒是三姑娘还没着落,三姑娘先前抄了一本金刚金,昨日寿安堂那边请安献给了老太太,可巧当时承恩侯府的老太太在,一时见了,狠夸三姑娘一手字写得极好,又说姑娘三孝顺,羡慕咱们老太太呢。”
贺家有一位姑太太是嫁到承恩侯府,两家原就有亲。
二老爷点点头,神色间透漏着一丝满意,“三丫头是不错。”
红姨娘得了这一句话便已满足,只要老爷记着三姑娘的好就成,时刻想起这个女儿来,她清楚二老爷的底线,再多说就惹人怀疑,让人生厌了。
次日上午,贺云纤琐事毕后来寻她姨娘,娘儿两关上门说话,红姨娘便把自己二老爷那听来的消息一说。
又悄声对女儿说:“我观先前承恩侯府老太太对你颇喜欢,我几个他们府还有几个未说亲的公子,姑娘你说……”
贺云纤一听就听出红姨娘话里的意思,连忙打断,“姨娘千万别存了这样的念头,咱们还不知道么,就是再喜欢我,那都是嘴上说得好听,真到说亲上谁不想选身份尊贵的嫡女做媳妇。”
红姨娘心有不愤:“姑娘除却出身哪里不比六姑娘强,六姑娘没规没矩,无才无德,偏偏就是太太肚子里托生的,都是姨娘的错,没个好出身让姑娘受这份委屈。”
贺云纤垂下眼眸,“姨娘莫要这样说。”
是啊,不就是出身两个字决定一切么。
“我的好姑娘,姨娘是心里着急,太太私下已经在给三姑娘相看,你为长,肯定是要先出门,到时候就怕二太太随意给你指一门亲事,那你一辈子可就完了。”红姨娘揉了揉女儿手心,面带愁容,“老爷那里也没给个准信儿,我怎能安心。”
贺云纤却一点也不担心,因她知道贺一诺的亲事有得磨,更知道贺一诺倾慕傅家大公子。
她还要助贺一诺一臂之力呢。
贺云纤勾唇轻笑:“姨娘且宽心,我心里自有主意。承恩府老太太四月要过寿,我们府要去贺喜,太太且忙不开,转过五月又是恶月,诸事不吉。拖拖拉拉,少说要待下半年了。”
这点时间,足够贺一诺把自己的名声败坏殆尽,到时她成了全京城笑柄,那才有趣。
说着话,忽听见外间隔着门帘有人喊了一声:“姑娘——”
两人即刻止住话头,贺云纤道:“什么事?进来回话。”
只见是贺云纤的大丫鬟碧月走进来,福身请安后低声回:“姑娘,太太同六姑娘出门了。”
红姨娘道:“可是去钱家?”
“回姨娘,正是。”
红姨娘转头对女儿说:“昨天老爷才说的,果然就是为了六姑娘的事。”
贺云纤便吩咐碧月:“你去同彩云说,就说我说的,让她去芙蓉斋替我买香粉回来。”
碧月应下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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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钱夫人携着女儿去了娘家,贺一诺还不知道此番她母亲是替她去说和亲事的,因着可以出门高兴得很。
钱府比不上侯府的宅子那般阔气,却也有一骨读书人家的清贵和底蕴。
贺一诺给外祖母舅母请安过后只跟着钱家几个表姊妹一起说话玩去了。
钱舅母引钱夫人去花厅去花厅坐着说话,茶话过半,钱夫人不经意提了一句,“今儿个怎不见宣哥儿,我也好些时候没见他了。”
钱舅母做一脸头疼的样子笑:“那是个不落地的泼猴,今儿一早去他舅舅家去了,我侄儿今日的生辰,又邀他去吃酒,尽是几个小子胡闹,连我都管不住,只叫人好生看着罢了。”
钱夫人也笑:“宣哥儿这孩子看似爱玩闹,实则心里有分寸,对兄弟姊妹都极好,你看哪回他真闹出事了?我记得他今年有十七了是么。”
钱舅母约莫品出味来,不动声色,朗声说:“正是十七了,我同你兄长商量过,正预备要给他定一门亲事呢。”
钱夫人一顿,即刻又问:“可是有看好人家了?”
钱舅母低声说:“是我娘家侄女。虽未曾过大礼,但大体已经定了。”
钱夫人心中大失所望,怎么都没想到会晚了一步。但脸上不好表现出来,按下一肚子遗憾,笑着道了好几声恭喜。
在钱府用过中饭,一直待到下午,一行人起身准备回府,贺一诺正同她们姊妹玩得开心,这会儿很不愿意走,央着母亲让她在这里住几日,钱夫人太阳穴直跳,不好在众人面前训她,又恰钱老太太一直留,搂着贺一诺直唤心肝儿肉,贺一诺仗着有人疼她,愈发耍赖不肯走。
钱舅母笑道:“就让她且在府里玩几日,还怕我照顾不好她么。”
钱夫人抚额无奈,“真真这个才是个天魔星,那就劳烦嫂嫂了。”
走之前仔细叮嘱了女儿一遍,叫她不许调皮惹祸,贺一诺满口答应,待母亲走后,仿佛一只出了笼的鸟儿,高兴得不行。
她同舅舅家的钱瑜表妹最是要好,一道有说不完的话。皆因着两人都不大爱读正经书,看那些诗词歌赋都觉没意思。
京城闺秀圈子是这样,有文采才情斐然的自然聚在一处,不爱吟诗作赋的则玩到一起。
一有春集诗会比赛,贺一诺都是垫底,钱瑜也不遑多让,两人算得上难姐难妹。
贺一诺生□□热闹,然每次诗会遭人隐隐嘲笑,便又不十分开心,脾气愈发上来,倒又传出她跋扈的名头。
钱瑜告诉她:“梁小姐月底又要办诗会呢。”
贺一诺手里落下一子,抬头说:“她给你下帖子了?”
钱瑜努了努嘴:“纵然下了也不诚心的,打量我不知道她们的心思,她们那些‘好的’总是要一个‘差的’去比着,不然怎么能衬出她们的好来。”
贺一诺一手托着腮,眼珠流转:“我是那个差的也就罢了,怎么你是是差的啦?我可不服。”
钱瑜将一粒棋子一拍,怒喝:“好啊,你也来打趣我了,看我不打你!”说罢一下扑过去,好一顿挠痒痒,一会儿,两人就嬉闹滚到一处。
贺一诺笑得岔气,一叠求饶:“好妹妹,我知道错了,饶了我吧。”
钱瑜哼了一声,“知道我的厉害了吧,看你还敢不敢。”
贺一诺忙作揖:“姑奶奶饶恕则个,可不敢了。”
闹过一阵,两个方才继续正经说话,“那你去是不去,你若不去我也不去了。”
贺一诺想了想说:“去吧,左右咱玩咱的好了,随她们心里怎么想,当着面儿,一准儿还不是对我们客客气气的。阿瑜你说这叫什么?”
钱瑜眨眨眼:“叫什么?”
“叫虚伪呗。”
钱瑜笑得肚子疼,直抽气。
又过了一会儿,钱瑜挤着眼睛小声问:“诺诺,姑姑可有给你说亲?”
贺一诺眼睛一瞪,同样小声:“舅母给你说亲啦?”钱瑜只比贺一诺小几个月份,两人是同岁的。
钱瑜点了下头:“我不小心听到的,不过远还没有定下呢。”
贺一诺问她:“那阿瑜你怎么想的。”
“我也不知道,哎,随我爹爹和母亲做主。你还没说你呢!”
贺一诺不好意思咳了两下,“我,我就想嫁个好看的。”
钱瑜眼睛大瞪,然说起好看脑子里不自觉蹦出一个人,脱口而出:“傅家那位公子就很好看。”
贺一诺: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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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钱夫人出门后,三姑娘紧跟着使一个小丫头出门去给自己买敷面的香粉。
却说彩月出门后,在街上四处走了好几圈,接着悄悄去了一条小巷,进了一家破院子,敲了几下,立马出来一个小子。
彩月将一个荷包递给他,说:“还是送到以前那个地方。”
对方连忙点头,“知道了姑娘,小的一定把差事办妥当!”
事情办好,彩月就马上离开,随后去了芙蓉斋,买了几盒香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