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求死之人
月光皎皎，万里无云。
郊外的石子路上，黑影踏着星光而来。
这是片废弃的工地，是海市以前的重点工程。
但是不知因何原因废弃了下来。
荒草丛生，四周都散落着还未撤走的建材。
齐赫缩在宽大的卫衣下，脑袋整个被兜帽罩住，藏在月光也照不到的死角。
他抬头看了眼百米开外的废弃大楼，没有犹豫，走了过去。
坚硬的石子硌的脚掌生疼，齐赫居然光着一双脚，鞋也没穿。
但他对此置若罔闻，目光紧紧凝视着愈来愈近的大楼，热切地像是见到初恋的女友，连身体的疼痛都可以抛下。
临到近前，齐赫才发现这座废楼比自己想象的还要高，约莫有十层左右。
最上面一层估计因为工程队撤的匆忙，只立起几根粗壮的承重柱。
“是这里吗？”齐赫低声呢喃，像是询问自己。
约莫几秒之后，他点点头，迈步走进了大楼内。
大楼四周还未被封上，穿堂风像匹骏马般‘呼呼’穿过。
兜帽被迎面而来的狂风撕下，齐赫憔悴的脸庞被月光照的莹白。
乱糟糟的头发，额头狰狞的裂口，还有早已干透的血斑，这简直不是一张人的脸庞。
齐赫没有在意，摘下挂在腰间的手电，顶着狂风走了进去。
这里的一切都是废弃的。
随处可见四处散落的水泥袋，没人要的油漆罐。
和好的水泥早已干透，像座小富士山般伫立在大厅正中央。
齐赫来到墙角停下，蹲下身子在几片烂布铺成的‘狗窝’上摸了摸。
‘狗窝’冰凉刺骨，落满了灰尘。
旁边还整齐地码放着几片生锈的铁片，似乎是从某个脚手架上拆下来，准备卖钱的。
看样子是某个借宿在这里的流浪汉搭建，只是很久没有来了。
也许是找到更好的窝棚，也许是流浪汉流浪到了天国。
紧绷的心稍稍松缓了一点，齐赫轻轻吐出一口郁气。
他来这里是为了寻找某样‘东西’，有人在的话，会变得麻烦。
但具体是怎么样的‘东西’，连齐赫自己都不知道。
他只知道，那件‘东西’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他必须找到。
十小时前。
齐赫瘫坐在地上，半倚着潮胀发黄的墙壁，头边是窄小的窗户，窗户年久失修，锈迹斑斑，嵌在其中的玻璃已经脱落了好几块。
火车的鸣笛声悠远苍凉，从窗外传来，转瞬间又像是雷公瞠目怒吼。
齐赫就静静打量着自己十几平的出租屋，感受着生命的流逝。
从接到妹妹离世的噩耗起，他便没了继续活下去的愿望。
他回到自己呆了许多年的出租屋，给自己换上了一身体面干净的衣服。
他不能就这样，邋遢地去见妹妹。
那样妹妹会担心的，自己就连一句‘这些年我过得很好’，这样的谎话也说不出来了。
药店不愿卖大剂量的安眠药给自己，无奈，齐赫只得谎称农活需要，去农药店买了几瓶百草枯。
他‘咕咕’直接将三瓶一起灌了下去，趁着药力还没发作，又从厨房找来了菜刀，在手腕上开了条长长的口子。
血顺着手腕流下，从指尖瀑布般滚落。
他撑着桌沿，背影佝偻，就站在窗边，回忆着自己失败的一生。
到最后，就连回忆也不愿了。
药力渐渐显现，五脏像是绞乱在了一起。
齐赫没撑住，像是突然被抽去脊梁骨一般栽倒下去。
额头磕在桌角，留下条狰狞的裂口。
仅剩不多的血液顺着脸颊滑下，染红了胸口的衣衫，眼睛也被蒙上了红雾。
齐赫想要清理一下，哪怕只是拿条毛巾胡乱擦擦。
可他连重新站起都没了力气。
这下恐怕是连体面地见到妹妹也做不到了吧！齐赫自嘲的笑笑。
拼尽最后一丝力气，调整了个略微舒服的身位，靠坐在窗台下。
回忆短暂的一生，自己似乎也曾有个幸福美满的家庭。
父母恩爱，锦衣玉食。
可爱的小妹更是甜的像是罐蜜糖。
只可惜天灾难辨，命运弄人。
齐赫七岁那年，父母死在一场地震引发的山体滑坡之中，从此世间只剩兄妹二人相依为命。
十二岁那年，连仅剩的妹妹也离自己而去，被人贩子拐卖而去，不知所踪。
从此天地茫茫，孑然一人。
七年间，齐赫边打工边寻亲，足迹踏遍了大半个华夏。
饿了就就着凉水啃半块馒头，困了就在街边屋檐下小憩一会儿。
他去过乱花迷人眼的大城市，也去过路都没有的边远山村，甚至连毒贩猖獗的边境境外，他也跟着药贩子的脚步踏足过。
他在海市没有留下什么东西，只有一件事，就这间他与妹妹相依为命的出租屋，无论多么困难，他都租着。
寻亲，成了他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可当警察敲响门的那一刹那，这唯一的理由都被狠心剥夺。
妹妹死了，据说是被酗酒的养父虐待致死。
尸骨就葬在小山村的乱坟岗。连块碑都没有。
唯一能证明死去之人是齐赫妹妹的证据，是小女孩留下的一枚手串。
是父母离世那年，齐赫街边买的，五块钱的玻璃串。
齐赫接过手串的时候，脑海里浮现女孩抱着自己大腿撒娇的场面，再也忍不住，跪在地上痛哭出声。
不过一切都结束了。
这悲惨的一生，这痛恨的一生！
齐赫的身体渐渐冰冷，意识也渐渐模糊。
真奇怪，人死之时居然能感受到生机一点点流逝。
就像是脑海中伫立了一座死亡的丧钟。
也就在这时，他听见了声音。
不是火车震耳欲聋的嘈杂声，是更轻的。
像是羽毛从树上飘落，又像是天使沐浴神光飞翔。
起初，他以为是天国的使者来迎接了。
但转瞬，他就发现自己错了。
那声音不是一个，而是百个，千个，万个，千万个！
革翅震击，拍打空气，简直如同惊涛拍石。
成群结队的蝗虫从窗外呼啸而来，收起翼翅，降落在齐赫的身体上。
它们远行而来，饥肠辘辘，疯狂啃食着齐赫的残躯。
可齐赫已经没有知觉，连痛苦的喊叫也做不到。
可这样也算好吧。
总归没有成为恶臭的烂肉，生命最后还算是养活了一群生命。
听说极北之地的草原，人死后会将尸身喂给老鹰。
老鹰会带着亡者的灵魂飞上天空。
也许蝗虫也会！
总归是会飞的生物。
齐赫轻松的，坦然接受了自己的死亡。
可就在这时，他的脑海中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充满着蛊惑的声音！
“想救你的妹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