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 章 潘金莲怒剪新嫁衣
“打的就是你！都是因为你，六姨才天天躲在房里哭！你走！这里不欢迎你！”
西门庆一愣，猜是金莲恼他了，便道：“你让我进去看看她，就好了。”
“你骗人！我六姨说了，你就是个大骗子！负心汉！”
西门庆在袖里掏了半天，没带什么零嘴，只好摸出一些碎银子，递给小石头：“叔叔出门急，没来得及带东西，你自己去买些零食吃去，乖！”
“谁要你的臭银子！”
金莲放下琵琶，掀开帘子一角，道：“小石头，既是大官人赏，就收下吧。自己去玩吧。”
小石头听了，接过银子，挥动着弹弓，狠狠地瞪了西门庆一眼，跑掉了。
西门庆进得院门，准备进门去。
金莲道：“大官人新婚燕尔，不在家里陪娇妻，来寒舍做什么？”
“六儿，可否让我进去说话？”
“娘子与大官人无话可说，请回吧。”
金莲拨动琴弦，低声唱道：
想当初结下青丝发，门儿倚遍帘儿下，受了些没打弄的耽惊怕。你今果是负了奴心，不来还我香罗帕。
琴声哀怨，如泣如诉。
西门庆心如刀割，掀开帘子，冲了进去。
只见桌上摆着一件大红嫁衣，光彩夺目，鸳鸯织就，蝴蝶双飞。西门庆细细观看，针织细密，有如织女下凡的手笔。
金莲抱起琵琶，继续唱道：
一张机，采桑陌上试春衣。风晴日暖慵无力，桃花枝上，莺啼燕语，不肯放人归。
两张机，行人立马意迟迟。深心未忍轻分付，回头一笑，花间归去，只恐被花知。
三张机，吴蚕已老燕雏飞。东风宴罢长洲苑，轻绡催趁，馆娃宫女，要换舞时衣。
四张机，咿哑声里暗颦眉。回梭织朵垂莲子，盘花易绾，愁心难整，脉脉乱如丝。
五张机，横纹织就沈郎诗。中心一句无人会，不言愁恨，不言憔悴，只恁寄相思。
六张机，行行都是耍花儿。花间更有双蝴蝶，停梭一晌，闲窗影里，独自看多时。
七张机，鸳鸯织就又迟疑。只恐被人轻裁剪，分飞两处，一场离恨，何计再相随？
八张机，回纹知是阿谁诗。织成一片凄凉意。行行读遍，厌厌无语，不忍更寻思。
九张机，双花双叶又双枝。薄情自古多离别，从头到底，将心萦系，穿过一条丝。
西门庆喜道：“想不到你如此手巧，要是穿上嫁衣，一定是最美的新娘。”
金莲放下琵琶，与西门庆并肩，轻轻地抚着嫁衣上自己一针一线绣上的花儿朵儿，淡淡地说：“是啊，我也这样觉得。可惜呀！”金莲轻轻叹道。
“可惜什么？”西门庆看她言行古怪，暗道不好。
金莲道：“可惜用不上了。”她右手拿起剪刀，左手牵起嫁衣，欲从鸳鸯处剪开来。
西门庆一手夺下剪刀，惊问：“六儿你干什么？”
“我干什么？你怎么不说说你最近都干了什么？”
“最近大姐出嫁，三朝满月，一直在忙。”
“昨日呢？”
“昨天生辰，被朋友拉住，脱不开身，所以早上赶了过来。”
“那我是不是还得多谢官人的惦记，没曾忘记我们的约定，只是晚了一日一夜。”
“你别这样。”西门庆伸手欲抱金莲，金莲冷眼一瞥，西门庆忙缩手。
“我怎样？不如你的新三娘子温柔多情，风情万种，是吧？”
“她怎么能跟你比？”
“对，她箱笼无数，陪嫁银子上千，怎么能跟我比。我们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自是比不得。”
“我与她之间，只是交易，我和你之间，才是情谊。”
“交易？情谊？”金莲冷笑道：“端午节那日，我与你同床，是一百两银子的交易。次日一早，我与你共枕，是这张田契的交易。何来的情谊？！如今我俩已经两清。你既另有新欢，还来找我做什么？”
金莲背过身去，泪水忍不住迷糊了双眼，却又不想被西门庆看见，只想快点了断，淡淡道：“官人请回吧。从今往后，我们一别两宽，永不再见。”
“六儿！”
西门庆放下剪刀，一把抱住金莲。金莲使劲挣扎，西门庆越抱越紧。直到金莲放弃抵抗。
西门庆才低声道：“你这样说话，简直就是挖我的心。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让我如此上心过。我和你的点点滴滴，都是真心实意。不是什么交易。”
“那孟玉楼死了丈夫，无儿无女，守着千两银子，几百布皮，前有狼后有虎觊觎，一时情急，才使了薛嫂前来说亲，不过是图我名气大，找个安身之所，待她寻了好姻缘，便自行嫁去。”
“她为何偏偏嫁你，不嫁别人？”
“听说有个尚举人欲娶她做继室，她不肯。可能是怕书生胆小，震不住那些如狼似虎的亲戚。”
“照你这么说，你还是英雄救美了？”金莲冷笑道。
“你要这么说，我也不好驳你。我府里一直少个当家娘子。本来欲娶你过门，帮我打理家室。又怕你吃亏不讨好，得罪了她们，所以不想让你为难。正好这孟玉楼，比我家那些娘子，不知强了几倍。由她把持，日后不会亏待于你。家里也不至于天天鸡飞狗跳。”
“照你这么说，娶她还是为了我好？”金莲语气缓和了一点，却依然表示怀疑。
“是为了我们好。花园里三间房子，都已修整好了，桌椅板凳，床帐齐整。等过几日，你嫁过去，我们便可日日厮守，不用管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西门庆见金莲不再激动，缓缓将她转过身来，轻轻为她擦拭了泪痕。
金莲不确定地问道：“真的只是交易？日后让她再嫁？”
“有你一人足矣。只要她寻得良配，我拦着她做什么？”
“那你为什么这么久都不来？让我白白担心生气？”
“前一段时间不是忙着为你准备房子家具吗？谁知后面又有这一段插曲，又赶上大姐出嫁。总归还是我的不是，惹六儿不高兴了。”
西门庆将金莲紧紧搂在怀里，见她终于安静下来，温柔地将埋在自己胸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一颗心终于安然落地。
“我还以为，你用心图谋，一朝得到了我，便要弃我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