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蛤蟆寨

    蛤蟆寨位于西岸山林中，此处地势险要，只有一条狭窄的山道可以上去。

    议事堂内，九位当家坐于长桌前。

    朱重八也在其中，他是寨中第四把交椅。

    蛤蟆寨的大当家叫袁尚武，听名字就像一个练家子，观其身材的确跟朱重八差不多。

    堂内气氛稍显凝重，因为三当家胡广的错误决策，失手将一船的官差杀害。

    朱重八瞪着胡广，眼里满是火气，拍桌道：

    “胡三，俺告诉过你莫要动手，劫财便是，为何还要取了他们性命！？”

    他并非怜悯官差，这么做会引来官府的怒火，指不定哪天发兵剿了他们。

    胡广不觉得自己有错，高声驳斥：

    “那些个官差不听俺的话，非要反抗，俺动手也是迫不得已！”

    朱重八脸红脖子粗，喝道：

    “放屁！你杀为首之人便是，不知你安的什么心思！”

    其余当家各怀鬼胎，没有说话。

    因为，蛤蟆寨内有两股势力，一股是以大当家为首的原生派，一股是二当家杨屹和朱重八的外来派。

    三当家便是原生派，他们这番吵闹，也进一步说明两派不合。

    但原生派又离不开外来派，杀人越货，截道抢劫，这些都是外来派拿命去博来的。

    相比之下，原生派个个惜命，武艺上也不如他们，只占了人数优势。

    这时，一个喽啰慌忙跑进来通报：

    “大当家，小王员外派了个管事过来，说有要事相商。”

    袁尚武早就感觉聒噪，终于有了由头打断他们：

    “都别吵了！先听听王家什么态度。”

    打劫茶马司的计划，小王员外也参与其中。

    现在捅出这么大篓子，他必须帮忙想办法。

    朱重八横了胡广一眼，冷哼一声抱臂停嘴。

    胡广在大当家面前，向来咄咄逼人，不遑多让，瞪了回去。

    不多时，管事走了进来，朝各位当家行礼：

    “鄙人唐云，见过诸位当家。”

    袁尚武平日粗放，挥手打断他的礼数，开口道：

    “有什么话直接说吧，用不着外面那一套。”

    唐云没有直言，而是说：

    “袁大当家，此事紧要，恐怕”

    二当家杨屹皱了皱眉，冷眼盯着他，说道：

    “在座各位都是山寨当家，多紧要的事情，我们听不得？”

    唐云讪讪一笑，没有接茬，显然只认袁尚武。

    朱重八脾气火爆，骂道：

    “直娘贼，你们这些山下人就爱搞虚的，不听便不听吧。”

    说罢，他挥手叫走外来派的八、九当家。

    杨屹看了眼袁尚武，一脸失望，同样走了。

    袁尚武作为大当家，必须维持山寨中的平衡，故作为难地叫住二当家：

    “杨二哥，你且歇息片刻，等事情谈完，我再与你分说。”

    杨屹知道他在逢场作戏，勉强应了一声，头也不回的走了。

    袁尚武不悦地对唐云说：

    “唐管事，现在能否明言？”

    唐云仍旧不为所动，解释道：

    “大当家，此事非同小可，只能与你一人说。”

    袁尚武有些烦，朝剩下的当家吩咐：

    “你们也下去，稍后再来议事厅商议。”

    人陆陆续续走了，只剩下唐云和袁尚武。

    这么做，其实是小王家在示威，也是在敲打袁尚武。

    想要告诉他，王家现在可以只认你一个当家，但未来认谁，那可就不好说了。

    王家之所以敢如此猖狂，完全是掐住了蛤蟆寨的命脉——销赃渠道。

    山匪要是没有王家转手，他们抢再多财货，也只能堆在山寨发霉。

    唐云笑容可掬，却看不出一丝温度，淡淡道：

    “袁大当家可知此事有多严重？”

    他说的事，正是蛤蟆寨打杀了茶马司的官差。

    袁尚武眯着眼瞧他，语气不咸不淡：

    “知道，不就是弄死了几十条朝廷走狗吗，这有什么？”

    没想到，唐云收敛了笑意，扬声斥责道：

    “这几十人为京西南路转运使钦点，现在一个活口不剩，你想害死我们所有人吗！”

    转运使为一路漕运司长官，相当于省级干部。

    袁尚武听不懂什么转运，却感到不安，气势弱了不少：

    “唐管事，此事王家可有办法？”

    办法当然有，甩锅嘛。

    犍为水匪无数，先排查的必然是他们。

    而蛤蟆寨属于山匪，不会被首当其冲剿灭。

    但王家不会轻易放过这次机会，他想借朝廷的刀，将大王家一并铲除。

    唐云故作深沉，思虑片刻说：

    “王员外和你们是一条船上的人，当然不会坐视不管。”

    袁尚武竟有些感动，点头说：

    “小王员外真乃大丈夫。”

    唐云恢复了笑容，提议道：

    “只需将几匹战马送到候三那边，并且派人到县衙告状，说是大王员外串通候三即可。”

    他担心袁尚武感觉不妥，又补充说：

    “放心，县衙有我们的人，连主簿都会帮我们说话。”

    犍为县属于中县，县衙中只设有县令和主簿。

    前些年还有县尉，却因为州里安排取消了。

    所以主薄既要负责财税，又要兼职县尉，权力不可谓不大。

    闻言，袁尚武总算搞懂了小王家的意思。

    他没跟大王员外打过交道，却也不想随便招惹。

    如果小王家失势，蛤蟆寨岂不成了他们的炮灰？

    他直言道：“候三素日与我不和，嫁祸他自然没问题，但大王员外我却是不敢得罪。”

    唐云冷冷一笑，讥讽道：

    “你以为蛤蟆寨有选择的余地么？我们王家和嘉州茶马司，大可以将你们推出来顶罪。”

    袁尚武拍桌道：“娘的，你们且试试看！”

    他手里的罪证不少，作为利益集团的执行者和刀子，并不是想舍弃就可以舍弃的。

    换句话说，没了蛤蟆寨做事，王家和茶马司便少了大部分黑色收入。

    唐云脸上带了愠色，威胁道：

    “少了一个蛤蟆寨，还能第二个青牛寨老虎寨，别以为没了你，我们王家就不行了！”

    这话完全是在赌，赌蛤蟆寨不敢跟他们翻脸。

    因为小王员外太想灭了大王员外，从而吞并王村。

    袁尚武脑子迟钝，却并不傻。

    他拔出腰刀插在桌上，恶狠狠地说：

    “唐管事，莫非当我蛤蟆寨是你王家，说话怕不是要注意点？”

    是啊，一个小小管事，背后势力再大，眼前可是杀人不眨眼的山匪。

    唐云后知后觉，成天作威作福惯了，竟有些忘乎所以。

    他硬着头皮说话，语气缓和了许多：

    “在下失言了，既如此，且等我回家与老爷商议一番，再做决定。但蛤蟆寨得答应做另一件事。”

    袁尚武已经不耐烦了，问道：

    “你先说来听听，若是强人所难，我可不做。”

    唐云眼里闪着寒芒：“沟儿口往大王村去，有五十余亩水田，那是大王员外最宝贝的上田。只要你带人将其毁了，此次打杀官差之事，王家便帮你平了。”

    山匪进村必然四处劫掠，毁坏田地是假，想借刀杀人是真，小王员外真是好算计。

    条件如此简单，袁尚武却仍有些犹豫。

    这样和得罪大王家没区别，只不过没得罪死。

    就算兴师问罪，只需要解释他没管好手下便可。

    正想着，唐云催促道：“莫非袁大当家连这个条件也做不到！？”

    袁尚武听得烦躁，送客道：

    “我答应了，唐管事请回吧，看见你心里便不痛快。”

    唐云扯嘴笑了笑，拱手说：“在下告辞。”

    他刚出门，袁尚武一脚踹飞身旁的椅子，骂道：“干你娘的王家！”

    他们并不知道，这片田地离张老头家非常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