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尸祖
阴暗的天空飘下几个雨滴，打在脸上，像哭泣的泪水顺着两颊滑落。本以为会淅淅沥沥痛快下一会儿，但那几粒雨滴却不是昭示开始，而是结束。
漫天的乌云仿佛只是为那一道惊天落雷而聚集，等雷一消失，也随之渐渐消散。就像聚集时那样突如其来，消散也只是一会儿功夫的事儿。
陆月还在因为身体上的异样变化而苦思冥想。康夫摊开大大的手掌捂住半个脑袋，瞪大眼睛也少有得不知在寻思什么。
就在二人愣住，完全忘记时间的时候，一声“吱扭吱扭”打破了沉默。
陆月率先有了反应，转头看向康夫。康夫瞧着陆月的眼神，下一秒也听到了那个声音，拉起陆月便要横向远离。
刚迈出几步，一道沉闷的声音突然像附在耳边似的响起：“康夫！哪里去！”
明明刚才听着还远远的独轮车，此时“吱扭吱扭”已到了身后。康夫停住脚步，知道擅自进入禁地的后果，回头直接跪在地上认错：“尸祖。”
随着奔跑的那几步，陆月悬着的头饰完全脱落，披散着长发加上满脸又密又长的胡须，回头一甩飘飘秀发，离“风情万种”只差小拇指挖着鼻孔和沾着韭菜叶的微笑。正所谓，回眸一笑百草不生。
陆月杀马特的造型虽然没有喝住对方前进的轱辘车，但也保存了神秘感，就算是敌人，对方短时间也不敢轻举妄动。
陆月透过头帘细小的缝隙，看到一个头顶灰色角帽、身穿灰色土袍的年轻人推着一辆手推车。说是推，但从手推车前进的速度看，似乎又像是手推车拉着年轻人在跑。
“康夫！你来此作何！”沉闷的声音分不清是来自推车的年轻人还是别处。
“尸祖！”康夫支支吾吾半天，憋出一个理由：“鄙人预感此处有外人前来，唯恐影响阵法运行，特来查看。”
手推车说到眨眼便到了康夫身前，陆月用修长的指甲挑开一缕浓密的头帘，看到手推车较平时常用要修长一些，上面没有别的，只有堆成锥形的一车黑土。
这时，那道沉闷的声音再次升起：“身后这个长毛怪什么来历？”
陆月一听是在讲自己，好气又好笑，正要否认长毛怪这个名字时，康夫抢在前面开口答道：“异香园希望收回木牌，派来送宝物的人。”
“什么宝物！”
距离稍近一些，陆月终于发觉声音不是出自推车的年轻人，而是来自于车上的土堆。
康夫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口中磕磕巴巴：“一只，卤，卤鹅。”
鹅字过后是好长一段时间的寂静，土堆里没有言语，康夫也不敢多讲，大家各自保持着安静，像时间凝固在原地，连风声都跟着销声匿迹。
“吱扭吱扭吱扭……”连续不断的轱辘车声音在上山的路上由远及近。这时，土堆里消失的声音突然响起：“卤鹅在哪！”
“尸祖原谅，尸祖原谅。”康夫跪在地上不断磕头。
“卤鹅在哪！”沉闷的声音放大分贝又讲了一遍。
“怕有人毒害尸祖，小的以身试毒，卤鹅太小，给试吃没了。”康夫讲话的语气没有半点底气，一听便在说谎，至少理由不是真的。
陆月望着远处一辆辆爬进视野的手推车，正琢磨每一辆车上的土堆是不是都与第一辆一样躲着人时，突然漫天的灰黑色雾气在眼前炸开，整个世界仿佛阴间一样充满了腐朽的气息。
应激能力向来出众的陆月，随着雾气炸开的一瞬护着脑袋向后跃出两步，等站稳身子，眨眨眼，发觉雾气竟是第一辆手推车上的土堆炸出的大片颗粒物，暗暗庆幸自己有长发遮蔽，要不然铁定迷了眼。
正想着，突然一道矮小的身影出现在面前。陆月下意识又是两步连退，但矮小的身影却像粘着自己似得，依然保持着与陆月一胳膊的距离。
陆月连退几次，都甩不开对方，见对方也并无出手伤人的动作，于是稳定心神，一边将手护在胸前，一边开口认怂：“尸祖前辈，在下便是异香园派来送卤鹅的使者，有什么吩咐，在下能办到一定办到，不能办到也尽力办到。”说完，身体不自觉地又向后退了半步。
尸祖的个子比陆月矮了近三分之一，光秃秃的头顶像涂着锅底灰一样黑乎乎，不知名的兽形面具遮在面部，全身上下除了短衣短裤是灰色，其他裸露在外的皮肤同头顶一样黑得不能再黑。相比独树一帜的肤色，尸祖的身体可以说是名副其实的皮包骨，与陆月几次吃的干肉不分伯仲，要不是上山前吃得饱饱，说不定口水早就流到了下巴。
尸祖没有回话，只是透过面具，用一双锃亮的眼睛仿佛要将陆月穿透一般上下打量。
“祖师爷，我见过您！您忘啦，有一天傍晚天边火红火红的，村里的老人说这是神仙下凡的景象，于是就在村口守着，最后您出现了。果然那一年五谷丰登，村民们都没生过病，后来就把您的塑像摆在村子中央，供人朝拜。”陆月撩开遮住脸庞的头发继续说：“那一年我还小，您看，还记得我吗？”
尸祖像个泥塑一样，不为所动，腐朽的气息笼罩着陆月全身。
“祖师爷，还有一次，河里发大水，也是您……”没等陆月讲完，不知道是尸祖觉得长毛怪久观失了美感，还是怕再往下说会蹦出私生子什么的玷污了一世清白，转身来到一辆辆手推车旁边，向推车的教众摆了摆手。
接着一辆辆手推车分成三部分，一部分向左绕着山肩继续行驶，一部分向右，还有一部分跑到陆月和康夫周边，掏出铁铲便挖。
“这是要干什么？”陆月没有目标地乱问，希望有人会能答复。
康夫还在地上跪着，尸祖不发话，他不敢乱动，更不敢多言。
陆月身后十几步便是那块大石头，这些挖坑的人似乎知道不能靠近，全部在安全的范围内卖力地挖，肯定是要埋什么。陆月想起赶驴车老汉所说，还有康夫所讲，答案瞬间脱颖而出——埋死人！手推车上都是死人！
结果与陆月猜测一致，一辆辆手推车上一具具尸体争先倒入挖好的坑内，接着开始填土。按照康夫解释时提到的阵法，和之前车分三路来看，这样的坑至少还有两处，另外两处是不是也有一块大石头，也埋在大石头旁边，只能以后再验证。
将坑填好后，一辆辆手推车自觉地沿着来路返回。尸祖除了开始质问康夫的几句话，挖坑的功夫始终像根木头一样一动不动，直到三波手推车全部走后，尸祖才抬了抬手指，示意康夫起来。
跪了许久，下身早就麻了，缓了两缓康夫才站直身体，叫了一句“尸祖”，这一句像是等待尸祖的惩罚，又像是等待尸祖给与将功补过的机会。
熟悉的沉闷声音透过面具再次响起：“下不为例！去将此物送到幽州李匡筹处！”尸祖轻轻抬起小臂，干枯的手指尖夹着一封信。
“遵命。”康夫弯下腰，双手毕恭毕敬接过信件，转身便向山下走。
陆月一瞧康夫为了避嫌，没有理会自己，情急之下随便翻出一个理由：“祖师爷，山上风凉，注意身子骨，您先上车，孙儿帮你把土盖好。”
不知是尸祖真觉得山上风大，还是懒得再听陆月瞎扯，一步跃上手推车，蜷起身子在车内躺下。旁边的年轻人麻利地抄起铁铲，往车上填土。
一来一去直接看得陆月惊掉下巴，出场档次拉满，收场土得掉渣。但说出口的话，泼出去的水，陆月赶紧跑到车前，双手拢起地上的土，一把一把往尸祖脸上捧，越捧越快，越捧越上瘾。要说不解气，谁都不信。
等到土完全把脸盖住，心理作用助推安全感，陆月三蹦两蹦，转眼消失在山路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