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冥冥一战
不管是翻滚的沙丘,厚积的雪漠,还是跃动的草原,都离不开西北的风。在西北的风的吹拂下,漫山遍野的青草一浪接着一浪,将洁白的羊群涌上浪尖。
一名憨厚的牧民站在小丘包上的羊群中,呲着同样洁白的笑容,正挠着后脑勺努力回忆什么。他的身前是一个高大的侧影:深邃的眼窝、凸出的鼻梁和干练的黄色短发。
“快想!”黄发身影用充满命令的口吻催促牧民。
面对凶巴巴的黄发人,牧民显然不愿招惹,一脸陪笑地应道:“有点瘦,也没太瘦;个头较高,似乎没您高;讲话有些关中口音,但又不全是。换了些干肉,其他什么也没讲,急匆匆往西边去了。”
“胡说!”黄发人对牧民的回答充满不信任,抓起一只两三个月大的羔羊,手上不知道怎得凭空变出一把短刀,来不及多讲一个字,羔羊脖颈处喷涌而出的鲜血瞬间将周围的洁白和青绿染得殷红。
牧民倒吸一口凉气,不敢怒也不敢言,挠挠头,性子就如那只羔羊一样任人待宰。
“那人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裹,似乎多是些衣物。别的,确实想不起更多。”牧民双手交叉垂在腹部,瞅着地上还在挣扎呼吸的羔羊,眼里饱含泪水。
“用‘虾米’换的?”黄发人讲话一多,露出蹩脚的口音。
“背囊里的衣物。”憨厚的牧民用补了又补的衣角,沾了沾眼角淌下的泪水,呲着洁白的牙齿答复。
羔羊躺在草丛里微微蹬动前蹄,脖颈处汩汩冒出鲜血,嘴里断断续续发出“咩咩”声,拼尽最后一点力气似乎在呼喊妈妈。
灵魂的颜色纯净得如天上的白云、地上的青草一样的牧民,不知道举手之劳帮助别人犯了什么错,不知道刚睁开眼睛看到世界的多彩还没来得及长大的羔羊犯了什么错。牧民看着锋利的刀插在胸口,慢慢没入只留下柄,他突然想起无力的妻儿谁来照顾,年衰的父亲又靠什么过活。
短刀拔出,牧民洁白的牙齿上已满是鲜血,扑通一声栽在嘴巴仍然轻轻一张一张的羔羊旁。
风一吹,草浪将两条生命淹没在茫茫草原。
黄发人没有任何怜悯和忏悔,伸出舌头将短刀两面的人血和羊血舔舐干净,盯着西北方,眼神里是轻蔑的笑意。
草原落日的光辉斜斜洒下,没有了牧人,羊群吃饱后一只一只散乱地铺在回家的路。羊群的最后是一只老母羊,三步一回头发出“咩咩”的召唤声,幽怨的眼神时不时印出远处细长的身影。
待羊群完全消失在小丘包后,老母羊也依依不舍隐去,黄发人站在两具尸体旁继续盯着西北方,任凭落日刺在眼睛,一眨不眨。
西北的黄昏总是漫长,好在黄发人等到了要等的人。
夕阳照在后背,看不清脸庞,只知道粗布麻衣,宽宽大大;体型有点瘦,也没太瘦;个头较高,似乎也没太高。
“来了?”黄发人目露凶光,咬着牙嘴角禁不住上扬,仿佛许久没这样开心。
“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到这里我的刀就不走了,果然,这里有它喜欢的人”黄发人大步迎上,边走边从背后掏出一柄短刀。
“只想讨口吃的,没想到要被讨命。”
“你知道我在等你?”
“不知道。但是现在知道了。”
“哦?你知道我?”
“黄色的头发,还有外貌,不用多说自然清楚。”
“那多说无益。命,讨来‘四四’无妨。”话讲多了,黄发人蹩脚的口音重现。
“那就试试!”
冥冥中的相遇在夕阳最后一抹光辉中迸出火花。第一次相见的这一战,是不共戴天的一战。他为了一场玩乐,他为了一份守护。
陆月速度很快,黄发人也很快,电光石火间,陆月的衣服便被划破,露出微微渗出血的皮肉。这一击陆月完全没有想到,似乎是有一瞬间短刀脱了手,像有生命似的自己以非常刁钻的角度划伤了陆月。
陆月知道碰到了硬茬,不敢大意。只是在全身上下没有任何负重的情况下,几次“裂闪”都没占到便宜,着实让陆月吃了一惊。一度怀疑自己中了毒,速度打了折扣。
相反黄发人每一刀都直奔要害,但每一刀都不带一点杀气,与黄发人的战斗,陆月感觉不是在生死搏斗,而像是在与其跳一场交际舞,没有任何危机感和急迫感。
越是这样,陆月越发挥不出实力,更躲不开黄发人像温柔的风一样的刀。
反观黄发人,很是享受的样子,用手中凌厉的短刀不断突袭手无寸铁的陆月。几十个回合下来,陆月身上遍是轻轻浅浅的伤口。伤口虽不致命,却也搞人心态。
近战打不赢,只好拼耐力。陆月找准机会拉开距离,在草丛中你追我赶,努力维持着不被近身。
夜风轻拂,羊血和人血混合着发出腥臭。
跑上小丘包没几步,陆月一个激灵,瞳孔瞬间放大,他发现不远处的草丛中一人一羊两具尸体,尸体四周深褐色的血液已经干涸,但灰白的脸庞依旧挂着熟悉又亲戚的憨厚之气。陆月一眼认出是之前换干食的牧民,心中不由得怒气中烧,拳骨、腿骨爆裂声频频而起。
然而,心有余力不足,陆月再怎么拼命始终奈何不了对方。相反黄发人一柄短刀,刀刀及身,刀刀致命。
二人围着两具尸体又是十几个回合,陆月遍身的伤口传来阵阵痛楚,相反黄发人却越打越猛,再没给机会拉开距离。
小丘包上的青草地被踏出一个又一个坑窝,清脆的草汁遍涂大地。正在这时,黄发人突然脚步生乱,陆月同时察觉到异常,双方收势停住,面面相疑。
黄发人平滑的额头挤出两层褶皱,微微侧头瞅了眼后方,又转向盯着陆月,似乎在询问什么。
陆月大口喘着粗气,抬了抬眼皮,满面惊容道:“牧民,尸体不见了。”
黄发人额头的褶皱变成三层,他想不通在感官提到极致的战斗状态下,怎么可能有生命进入周围却浑然不知,牧民的尸体绝不是被运走,而是消失。
陆月同样难以置信,这点距离,还有这样的可视程度,能在眼皮底下悄无声息将牧民尸体转移走,如果真是有人为之,那这个人一定能傲视大地所有生灵。
半遮的月光洒在大地,黄发人朝着小丘包走了几步,清晰地看到草丛里只剩一只羔羊的尸体,随即转头向陆月发问:“你也没看到他是怎么消失的吗?”
陆月摇摇头,发觉黄发人整个松弛下来,不知道是对继续战斗没了兴趣,还是对牧民尸体突然消失的不确定性防御。
“你走吧。”黄发人用刀柄敲了敲脑袋,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不打了?”
“你杀不了我,我也杀不了你。”黄发人短刀上的鲜血不待擦舐,转眼像被吸收了似的一干二净。
狂风吹在脸颊,挑逗着眼睑的神经。陆月眯起眼睛看着黄发人手中那把刀,很是奇怪的形状,除去两端开刃外,中间还有一个鼓起的包,像是树干的瘤子一样。
黄发人将短刀收起背在小臂后方,盯着陆月道:“刚才脖颈那一刀,有真真切切的切割感,可是你没事,不知道是你奇怪,还是这个地方奇怪。”
听黄发人一说,陆月也承认刚才确实感觉自己就要与世长辞了,但摸了摸脖颈,除了一点轻微的擦伤,完全没有大的伤口。按理说,黄发人每一刀都是致命的,陆月能躲开不到一半,这一半里除了不及性命的伤,还有一部分真正要命,可陆月依然活蹦乱跳。至于其中原因陆月本人无法解释,也就没了答案。
陆月看着一眼望不到边的草原,没有一个人影,很奇怪黄发人怎么会找来这里,同时也害怕黄发人发现雪漠里的秘密,于是陆月开口直问:“长途跋涉来这里不会是专程为了找我吧?”
“找你只是其一,其二我是来验证一个传说,现在已经验证完了。”
“验证什么传说?”
“不能告诉你。不过既然你出现在这里,还有你身上厚重的衣服,那证明雪漠里确实藏着你们的秘密。放心,除了杀人和那件事,别的事情我懒得去做,西北的雪漠会另有人去,你们终究要失败。”黄发人踮起脚尖向南走下小丘包,没走多远,又折回两步,抬头露出轻蔑的笑意,道:“会有下次,再决生死。”